活字印刷術,一種在後世看來十分普通,但卻實實在在把文明和知識傳播的進程猛的提升了好幾節的神技。
江淺夏連3D打印都見識過,對活字印刷術,那就是一種實在沒辦法才選用的“低效率”技術。
所以趁早帶着崔茂山去見識了一下活字印刷術是怎麼檢字和排版印刷的之後,就只能十分淡漠的看着老頭激動的像個得到了天大的禮物的孩子一樣,興奮的恨不得推開工匠自己上。
身爲現代人骨子裡的驕傲,讓江淺夏實在是沒法兒跟着老頭這麼瞎激動。
等老頭最興奮的那頭過了,便好說歹說的把人給忽悠出來——沒瞅見覆印室的管事臉都黑了嗎?再待下去,被江淺夏培養的只注重效率的匠人們,就要發脾氣趕人了。
一步三回頭的被拽走,路上崔茂山還在頻頻感慨,這技術簡直神乎其技,以後不用抄書抄的眼花手疼,還不容易出錯了。
“貴女,老夫以前對貴女多有冒犯,今次得見此神技,貴女還能有心將其分享給他人,如此胸懷,讓老夫深感慚愧和敬佩。”
突然停下腳步,崔茂山分外鄭重的撫平衣裳,一板一眼的拱手深鞠而下,羞愧道:“在貴女大婚之時爲難於你的罪過,老夫無從辯解,只能自認目光短淺,識人不清。”
“還望貴女,見諒!當然,如有老夫可以補償的地方,貴女儘管提,老夫定當義不容辭!”
看着崔茂山真誠又急於想補償自己的模樣,江淺夏真是不得不感慨,老一輩文人確實是有風骨的,雖然很多時候耳根子軟了點兒容易被當槍使,思想也古板不與時俱進,但人品確實沒得說。
本想安慰老頭不用介懷,反正當時她沒吃虧還把他給說吐血了,還惹來了皇后娘娘順勢接過了古府內庫的鑰匙,算是因禍得福。
但既然老頭這麼誠心誠意的想賠償,她好像也剛好有用得上的地方?
貓眼眯着轉兩圈,跟在旁邊的人就知道她又有鬼主意了。
笑容滿面的把老頭扶起來,江淺夏眉眼彎彎的道:“老先生確定只要淺夏有所求,您老就答應?”
答應的話都到嘴邊了,崔茂山又猶豫了一下,有些尷尬的道:“咳,得不違禮法纔是……”
哭笑不得,老頭是怕她下套坑他是怎麼滴,她人品有這麼差?
“放心!沒別的,就是請您老來拾慧館常住,幹您的老本行,當個教書先生!”
好老師不容易找,現在有現成的大儒上趕着求着她提要求,江淺夏要是再錯過,可就不配奸商的名頭了。
“不成不成,貴女別調侃老夫了,經貴女上次一番教導,老夫深感自己誤人子弟,現在身邊只留着幾個愛徒,戰戰兢兢的教導,生怕埋沒了他們的才識。”
崔茂山一臉唏噓,臉色都灰暗了幾分,顯得無比蒼老。
“今日得見拾慧館內的無數藏書,再窺探到了活字印刷的神技,老夫更覺自己見識淺薄,當不得先生一職啊。還請貴女另想一個,別爲難老夫了吧。”
“唔……您好像想多了。”
江淺夏扶着他慢慢往大門走,絲毫沒有顧及大儒面子的意思,十分耿直的道:“拾慧館教的東西,九成九您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您也不需要知道,畢竟都是分科目的東西,您只需要教好國學這一科就成,其他的不用您操心。”
“分,分科?”
沒覺得被輕賤了,崔茂山早已到了寵辱不驚的地步,所以只是好奇的等着江淺夏解釋。
“分科,就是劃分不同的科目。”
邊走邊解釋,江淺夏仔仔細細的把各種科目的重要性講解了一遍,並着重解釋了,學生學習衆多基礎科目後,可以根據自己擅長的和喜歡的方向進行鑽研深造的好處。
簡單來說,她開拾慧館,要的不是全才,而是有一定公衆基礎常識後,深造提高的專才。
大乾缺的,也正是這種專才。
認真的看着陷入沉思的崔茂山,江淺夏嚴肅道:“我需要您做的,不僅是教導他們先人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塑造他們的品德,全面灌輸他們忠君愛國,爲國爲民的思想。”
“我以館長的身份定下第一條館規——沒您考察批准的學子,無論專業成績多麼優秀,也永遠不得畢業,更不得踏出大乾一步!”
嚴厲鏗鏘的語調,讓崔茂山心忍不住跟着提了起來。
“同樣的,只要是您批准畢業的學子,如果有投遞叛國的行爲,您也要受到一定的處罰。”
“胡說八道!老夫教書育人一輩子,就算誤人子弟了,可德行一塊上,老夫敢說,老夫的所有學生都是最優秀的!”
梗着脖子把枯瘦的胸脯拍的“啪啪”空響,老頭激動的唾沫橫飛,恨不得指天發誓給自己的學生作保。
“那就成了,在品德一塊上,就拜託老先生把關了。”
春風化雨般暖暖的笑出聲來,江淺夏趁着老頭愣神的空當,麻溜的讓人把館內專門給先生定做的儒袍拿來,往老頭懷裡一塞,再給他一串鑰匙,讓他隨便去教師住宿區挑一棟房子,就算把老頭套牢了。
“唉,說實在的,您老是不是忘了,陛下決定開辦拾慧館的時候,還任命您和白雲道長當副館長的,主要的事兒都應該你們來做的好吧?現在倒弄的跟我拉壯丁似的了。”
崔茂山是真正的老好人,她能想起來把這個副館長的位置還給他,她心甘情願。至於白雲道長……再議吧,反正陛下看樣子也忘了當初下的命令了……
迷迷糊糊就成了拾慧館的第一個……不,第二個先生,崔茂山啞然失笑,也不推拒,直接鑽進自己的馬車裡把衣裳換上,再出來時,容光煥發。
比江淺夏這個出錢出力的還積極,老頭給椅子都不做,就挺直了腰板,墊着腳尖等着迎客。
而此時,太陽纔剛剛從山後邊兒露出頭來,草地上的露水都還沒蒸發乾淨呢。
沒等多久,馬車牛車便陸陸續續的趕來,看車伕的穿着,就知道第一批來的,還是一水兒的大儒。
有丟了珍藏書籍,還沒下車就扯着嗓子開罵的;有滿不在乎,拉着僕役就問其他被偷的書放在哪裡,想先去一飽眼福的;還有家裡貧寒,喜滋滋的把剩下的書全拉過來,讓江淺夏這個土財主幫忙看護,自己也要來當個打掃的雜役,只求能盡情看書的。
江淺夏站在一邊很是欣慰,自己才挑選的先生,自然的接過了招呼這批“惡客”的責任。
先佔着輩分和名聲,把叫囂着還書的老頭子們臭罵一頓,倒趕着讓他們回去把家裡剩下的書也挑好的送來。
再從那些個只想看書的書呆子裡邊兒,挑出還算靠譜負責的,一人打發一套先生的衣裳,讓他們換上住在這兒跟着教書。
還別說,被崔茂山選中的人,雖然滿臉的不情願,但一聽能吃喝住都在這兒,每天教導學生最多也就半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能看書和互相交流感想後,紛紛耿直的接受了任命,連工錢是多少都沒打聽。
最後那些個傾家蕩產買書讀書,窮的比江淺夏農莊上的農戶都不如的,當然也被收留了下來,能教書的教書,不能教書的,讓他們幫忙當圖書管理員,他們也感恩戴德的就準備立馬上任了。
反正吧,這一批惡客是來的最早,卻也完全不用招呼,轉眼就打發完了的。
接下來那些慢悠悠的前來看熱鬧,香車駿馬,薰香酒氣不斷的客人,纔是江淺夏硬着頭皮也要展顏招待的“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