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主任,經過我們的調查走訪,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三日——也就是榮子豪出殯前一天的下半夜,有人安排曹大年等四個守靈人宵夜,還讓他們喝了一瓶酒。”
“誰?”
“當時是你在主事,你難道不知道嗎?”
“當時,我哥嫂都病倒了,裡面外外都要我張羅,事無鉅細,什麼都要我過問,頭緒繁多,再說時間隔了這麼久。我確實想不起來了。”
“你想不起來,有人能想起來。”
“誰?”
“請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是誰在你們榮家掌勺的呢?”
榮主任做思考狀:“想不起來了。”
“是不是二墩子他爹葛一勺?”
這一次,榮主任不僅僅是手抖了,下巴也參加到這項活動中來了,因爲他的下巴比較突出,再加上不怎麼對稱,所以下巴上的那塊肉很明顯:“好像是二墩他爹。”
“是不是你吩咐葛師傅安排宵夜的?”
“安排夜宵有什麼不妥嗎?”榮主任終於開始正面應對了。
“你爲什麼要特別安排曹大年他們宵夜呢?”
“大年他們連着守了兩個晚上,時至深秋,夜裡面很冷,吃點飯,喝點酒,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有些親戚從遠道而來,來了就得安排吃飯,不管啥時候。”榮主任到底當過教書先生的,腦子轉得就是快。你有去語,他就有來言。
“奇怪的是,曹大年等四人喝過酒以後,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吳二爹等擡棺材的人來了以後才醒過來。”
“那是因爲他們太困了,連着兩個晚上,誰受得了呢。”榮主任是菩薩跑進閻羅殿——道行不淺啊!
“葛師傅平時能喝四五兩白酒,可那天葛師傅只喝了二兩酒。就沉睡不起了。”
“當時,家裡面來的親戚很多,除了一日三餐,趕不上飯局的親戚,都得現做現吃。葛師傅屁股不靠板凳地忙了兩天多,八成是困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葛師傅一向睡得遲,起得早,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可奇怪的是,十一月十四的早晨,他睡過了頭,要不是你——榮主任喊他,他就誤大事了。”
“我起得比較早,無非是做一些準備工作,我除了喊葛師傅,還喊了其他人。出殯的時間,是我母親請風水先生算好的,耽誤不得的,那麼多張嘴要吃飯,特別是那些擡棺材的,不吃飽肚子就上不了山。”榮主任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
李雲帆和他的戰友們經過千辛萬苦調查走訪到的情況,在榮主任的面前,竟然變得蒼白無力。
李雲帆意識到了事實和證據的重要性,特別是對付榮主任這樣的角色。
“你和佟海棠之間是什麼關係?”李雲帆覺得還是要在事實上做點文章,想抓住泥鰍,不扼住它的脖頸子是不行的。
榮耀祖先是一愣——大概是李雲帆的問題太過突然,但他很快就恢復到了常態,榮主任的心理素質不得不讓我們佩服:“什麼關係?這還用問嗎?她是我嫂子啊!”榮主任還是很善於詭辯的,他在這裡用了一個偷換概念的手法。他指的是叔嫂之間的關係,李雲帆指的是男女關係,榮主任應該聽懂了李雲帆的意思。好一隻狡猾的狐狸。
“叔嫂關係,那你爲什麼深更半夜的跑到你哥哥榮光宗的房間裡面去呢?”
榮主任一連彈了三下菸灰,同時換了一下坐姿:“這可駭人聽聞了,你們是聽誰說的?”
“到目前爲止,至少有三個人發現了你和佟海棠之間的曖昧關係,這裡面有你們榮家的人,也有在你們榮家幫傭的人。你每次鑽進榮光宗的房間的時候,榮光宗都不在家。”李雲帆見榮副主任開始手足無措、如坐鍼氈,決定再加一把火,“如果榮光宗在家的話,你們就會摸到榮家大院後面的松樹林裡面行苟合之事。”
剛纔還伶牙俐齒的榮主任一下子變成了啞巴。他低着頭,只顧一個勁地抽菸,好像香菸能給他帶來靈感。
“你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地獄裡面有幽靈,墳墓外面有眼睛。”
“榮主任,你怎麼成了廟裡的菩薩——啞巴了?”陳皓道。
榮副主任果真成了廟裡的菩薩,沒了聲息。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們已經和佟海棠談過了,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驚動你這尊菩薩嗎?”
榮主任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香菸上面,一根香菸還沒有抽完,他又換了一根。
李雲帆也換了一隻香菸:“所以,請你認真考慮和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不要心存僥倖。該面對的,都要面對。我們這次到黑河來,拿不下這個案子,是不會回去的,地區公安局和省公安廳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我們有兩位領導親自坐鎮黑河。其中一位就是當年接手此案的劉隊長。”
李雲帆在等待,同志們在等待,等待面前這尊菩薩開口說話。屋子裡面一下子靜了下來,空氣彷彿已經凝固,爐火也暗淡了許多,孟書記往爐子裡面加了一些木炭。爐火很快就旺了起來。
榮副主任用眼睛的餘光望着燃燒着的爐火。爐火遮掩了榮副主任內心深處的緊張和恐慌,同志們有理由相信,在榮主任那張被爐火映紅的臉上,其底色一定是一張比死人還要難看的臉。
“榮耀祖,我再問一遍,你和佟海棠之間到底有沒有那種曖昧關係?”
榮主任坐正了身體:“海棠本來是應該嫁給我的。”
“有些事情,佟海棠已經都交代了,和案子無關緊要的事情,免談,你就回答‘有’還是‘沒有’。”李雲帆要把談話的主動權拿到自己的手裡。對付榮主任這樣的人,必須在心理上形成一種高壓態勢。在李雲帆的潛意識裡面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意向:他要在劉局長和鄭峰迴到黑河之前,把案子整出一點眉目來。
“有。”
李雲帆總算從榮主任的嘴裡面擠出了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