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眼睛裡面所包含的內容,除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就是痛苦的心理掙扎。
唐小鳳的思維不再敏捷,舌頭不再靈活,臺詞也記不得了。
“二——二貴——出——出事的那天下午,我——確——確實去過後塘,但我可以對天發誓,二貴的死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唐小鳳的回答令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大跌眼鏡。因爲這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唐小鳳,你不要以爲我們沒有掌握你謀害二貴的直接證據,一九六七年六月五日下午,你出現在案發現場,這就是證據,你自己剛纔也承認了你到過現場的事實。我們完全可以根據這些事實來定你的罪。”李雲帆怒不可遏。
“我——我到過後塘,這——這我承認。我不但六月五號去過,六月四號的下午,我也去過。但二貴確實不是我害死的。”
“這就奇怪了,只有你一個人出現在二貴出事的地方,二貴出事的時間在五點多鐘,你出現在後塘的時間也在五點多鐘。你現在卻說,二貴的離奇死亡和你沒有關係。這誰相信呢?”
“我知道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我確實連碰都沒有碰二貴一下。如果二貴是被人害死的,那一定是另外一個人。”
“我來問你,你到案發現場幹什麼去了,你剛纔說六月四號的下午,你也去了,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你們一直不給我機會說,我現在腦子很『亂』,你們能不能聽我慢慢說。”唐小鳳從眼睛裡面擠出了一串眼淚。
李雲帆本來已經有了勢如破竹的感覺,沒有想到一刀劈下去,『毛』竹變成了一根槐樹棍。他和陳皓低語了幾句之後道:“行,你說吧!我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我到後塘去,確實是想對二貴下手。”
此話一經唐小鳳口中說出來,李雲帆和陳皓更覺差異。其它人更是目瞪口呆。
“你早就想對二貴下手了。”
“沒錯——我早就想對二貴下手了。”
“爲什麼?”
“秦祥雲和劉慧蘭欺人太甚。”唐小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眼睛裡面噴『射』着仇恨的光芒。
看來,秦祥雲和劉慧蘭的懷疑是有根據的。
“說具體一點。”
“我兒子一生下來就低他們一等,你們知道我兒子叫什麼名字嗎?”
“知道,叫秦得顯。還有呢?”
“得顯眼看就要當大隊書記了,他秦祥雲一回來,就把大隊書記的位子給佔了;這還不算,他調到公社農機站去當站長,我捧着老臉去求他,好話說了一籮筐,請他跟上面說說,把書記的位子讓給得顯幹,可結果怎麼樣呢?他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可背地裡卻使絆子。要不是他擋道——從中作梗,得顯現在也不至於就混一個大隊會計啊!”
“這隻能怨你自己心胸狹窄,小肚雞腸,你也不想想,讓誰當大隊書記,這能由秦祥雲說了算嗎?”
“大貴滿月的時候,秦祥雲擺了二十桌,鞭炮放得不熄火。”
“其他人家孩子滿月擺不擺滿月酒呢?”
“別人家也擺,可誰像他家這麼張揚呢?”
“張不張揚,並不是由秦祥雲決定的,有多大的轎子,就安排多少轎伕;有多大的鍋就配多少個碗。別人願意出份子,秦家總不能把客人擋在門外吧!虧你還是一個唱過戲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整不明白嗎?”陸所長道。
“不管怎麼講,他家總不該在背後使陰招吧!”
“什麼陰招?”
“有一回,我孫子突然像中了邪似的,整天哭鬧不止,我就把溫半仙請來了。”
齊櫻桃曾經提到過這件事情。
“溫半仙說,孩子可能是中了邪氣。燒了紙人,唸了咒語,還在幾個門頭上掛了桃木劍,忙了半天。可孫子還是不見好,第二天,我在家前屋後轉了一圈,最後在屋後的樹上發現了幾根棺材釘。”
“棺材釘?”李雲帆和陳皓同時道。棺材釘在這裡又出現了。
“把棺材釘釘在樹上,能起什麼作用?”
“棺材釘直對着得顯住的房間——孫子也住在東廂房。”
“這和秦家人有什麼關係呢?”
“不是劉慧蘭乾的,就是老鬼乾的——老鬼就是秦祥雲他娘。”
“你有什麼根據?”
“大貴死得不明不白,她們認定是我做的,報復唄!”
“我們現在可以告訴你,劉慧蘭曾經在自家的草堆裡面發現了一個布娃娃,布娃娃的胸口上也釘着一根棺材釘。”
唐小鳳不再作聲。
“照這麼說,你也把自己多年的怨氣撒到大貴的身上去了,大貴也是在後塘出事的。”
“天地良心,要不是想到了大貴,我的孽可能就做下了。”唐小鳳話中有話。“
“你把話說清楚了。”
“我當時就想,如果我把二貴怎麼了,萬一被公安查出來,那大貴的賬不就一股腦兒地記到我的頭上來了嗎?我可不能替別人背黑鍋。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就有點發憷了,手也軟了。”
“你的意思是說,本來你想好了要對二貴下手,後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你罷手了,還有沒有其它原因。”
“有。”
“說。”
“我走到後塘口的時候,突然看見了梅三爺。”唐小鳳自己提到了梅三爺。
“說清楚了,具體在什麼位置?”
“就——就在門老二家後面的拐彎處。”
“照你這麼說,看見你的人還不是一個,梅三爺看見你了嗎?”
“不曉得看沒看見,我先看見了他的船——他的船頭剛拐進後塘口,我就鑽進了蘆葦叢。”
李雲帆望着陳皓故意道:“這封匿名信會不會就是梅三爺寫的呢?”
“梅三爺不識字——他沒有讀過書。”唐小鳳道,“梅三爺救了二貴,也救了我啊!”
“此話怎講?”
“我要不是看到他,我就……現在想想就後怕。”
從唐小鳳的語氣和神情來看,她不像在編故事,但李雲帆更注重的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