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線索的過程是艱難的,尋找“12。27”案的線索尤其艱難,時過境遷,如果“12。27”案確爲一起縱火案,那麼所有犯罪的痕跡已經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蕩』然無存了。
不過,李雲帆他們還是從胡隊長的回憶中尋覓到了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陳皓和卞一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小孩子被抱起的位置是在距離大門一米左右的地方,這就說明小孩子有過求救和逃命的舉動,如果是被燒死,那麼,他的姿勢應該是爬行姿勢纔對,怎麼會仰面朝上呢?
在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小孩子唯一的武器就是哭喊,爲什麼鄰居張大娘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呢?他都已經快爬到了大門口,竟然沒有哭一聲,難道他是布娃娃嗎?也許是哭了,喊了,張大嬸沒有聽見,這也說不過去啊!張家就在隔壁,只有兩牆之隔。狗的靈敏度也是很高的,狗即使在睡覺的時候,只要外部環境稍微有一點點動靜,它就會立即感覺到,狗的睡眠是很淺的,他的神經中樞即使是在睡覺的時候,也一直處於警覺的狀態。
既然又找到了一根線頭,那就理理看,從什麼地方下手呢?先從成家開始。
“走,我們到成家去看看。”李雲帆道。
有人提出了異議,提出異議的有兩個人:
一個人是陳皓:“現在就去嗎?”這句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字面上的意思——馬上就去嗎?第二層意思是深層意,現在就去,是不是有點唐突了?
李雲帆聽出了陳皓的弦外之音:“十年前,我就應該到成家去坐坐了,最起碼要了解一下成家的基本情況。”
另一個提出異議的人是章國森:“李同志,這……”
“章營長,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個年頭,我們的心裡面剛剛平復下來,特別是孩子他媽,現在再提這件事情,我怕她心理上承受不住。”章國森的意思很明顯,他不希望再提這件事,從一接觸到章國森開始,李雲帆就感覺到了這一點。其實李雲帆能夠體會到章家人現在的心情。這畢竟是一件令人感傷的事情,心靈上的傷痛已經痊癒,再去揭這塊瘡疤,自然要經歷一個更加痛苦的過程。
“你們難道不願意給孩子一個交代嗎?至少我們應該知道孩子是怎麼死的。”
章國森沒有正面回答李雲帆問題:“再說,我們和成家住在一起,低頭不見擡頭見——以後咋個相處呢?”
“國森阿!公安同志要從新過問這件事情,這就說明滿圓死得蹊蹺,這麼多年來,我這心裡面也是疙疙瘩瘩的,你孃的心氣也不怎麼順暢。人家十年後還能想起這件事,咱們應該燒高香纔對啊!”
章國森看着在一旁抹眼淚的母親,一時語塞。
“走!”李雲帆把手一揮,帶着同志們走出章家,張大嬸選擇從後門離開了章國森家,章國森止步於院門之內。李雲帆完全能夠理解兩人的心態。鄉下人不願意得罪別人,這也符合中國人的中庸之道。
李子榮敲響了成老二家的院門。時間是十一點鐘左右。
不一會,屋子裡面就有聲音了:“那個啊?”
不一會,從裡面走出一個五十歲的左右的男人,他臉側向一邊,好像耳朵就是他的眼睛,他手『摸』着門框,腳下試探着往前邁,速度很慢,奇怪的是,他走得竟然是一條直線。
“李隊長,他好像就是成家的老大——瞎子。”王萍低聲道。
“院門沒有『插』,進來吧!”瞎子仰着頭,對着空氣道。
陳皓推了一下門,門開了。照理,這個時間正是農家燒中午飯的時間,在地裡幹活的人很快就要回來吃飯了。沒辦法,只有在這個時間來比較合適,再過一會兒,下地幹活的人就要收工了,李雲帆選擇的就是這個時間。該會一會成家的人了。
“你是成有仁嗎?”
“你們是……”
“我們是縣公安局的。”
“縣公安局的?你們有啥子事情嗎?”
“我們想找成有義和成有禮瞭解一些情況。”
“我兄弟是不是犯法了?”
“不是,我們是爲十年前章國森家的那場大火來的。”
“十年前——十年前的那場火和咱們成家有啥子關係嗎!”
“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點情況。”
“我兄弟正在地裡面幹活。”
“沒事,我們等一會,現在是十一點十五分,他們什麼時候收工啊?”
“來,你們到堂屋裡面來坐一會,我估『摸』他們就要回來了。我到鍋屋去添一把柴。”
“不啦,我們就在院子裡面等。”
成懷仁走進堂屋,搬了兩條長凳子,放到院子裡面:“你們坐,我添把柴禾就來。”成懷仁一邊說,一邊走進鍋屋。
陳皓擡頭看時,成家的煙囪上正冒着一縷一縷的炊煙。再往廚房裡面看,成有仁坐進了竈膛口,向身後抓了一把玉米秸稈,掰成幾截,塞進鍋膛,然後用手在地上『摸』了一會,地上清清爽爽的,什麼都沒有,這說明瞎子做事還是很謹慎的。
一個雙目失明的人,能把竈膛裡面的事情做到這個份上,李雲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識。這還算不得什麼,更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面呢。
成有仁『摸』到鍋臺上,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一個木盆,盆裡面有一塊鹹肉,成懷仁從鍋蓋上拿起一個竹筒做成的水舀子,先從竈臺旁邊的水缸裡面舀了幾舀子水,然後打開兩口大鍋之間水罐——這種水罐藉助於熱傳遞效應,也算是一種節能的土法子,鄉親們早晚洗臉洗腳用的就是這種水。蓋子揭開的時候,水罐裡面冒出了一股熱氣,成有仁從水罐裡面舀了兩舀子熱水,倒在木盆裡面,鹹肉洗好之後,他將水倒進了一個骯髒不堪的木盆裡——這應該是一個豬食盆。他又用缸裡面的水將鹹肉過了幾遍,然後把鹹肉放進裡面那口鍋裡面,舀了幾舀子水倒了進去,蓋上鍋蓋。撩起圍裙把手擦乾了,重又坐到竈膛裡面,抓了一把玉米秸稈,塞進裡面那個鍋膛。從瞭望孔裡面『摸』出一盒火柴,打開,『摸』出一根,划着了,伸進鍋膛,不一會,通紅的火光就映紅了他的臉。大概是他的眼睛失去了活動的能力,萎縮的比較厲害,所以,鼻子和眼睛之間的距離靠得比較近——給人一種往一塊湊的感覺,瞎子的臉上有很多坑,以鼻子兩邊居多,右眉上方有一顆大的發亮的坑。
成有仁把幾根枯樹枝送進鍋膛,又走上鍋臺,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棵大白菜,剝去外面幾瓣,放在桌上。他從桌上拿過一個菜籃子,菜籃子裡面有一把刀,他將大白菜用水洗了幾遍之後,用刀將大白菜切碎,這時候,鍋裡面已經開始冒熱氣了,他把大白菜倒到鍋裡面,很快,空氣中就飄散着鹹肉的香味。
最後,成有仁朝竈膛裡添了幾個樹枝,把地上‘『摸』’清爽了,方纔離開竈膛。
成有仁從水缸旁邊拎起一個木桶,桶把子上有一根很長的繩子。+*小說 *wwW.*class12/他走出廚房,來到院中,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在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口水井,井上有一個木蓋子,他準確無誤地走到井邊,掀起井蓋,將井蓋靠在井壁上,他將水桶慢慢放入井中,將繩頭抖了一下,不一會,就拎上來一桶水,走進廚房,將水倒進了水缸裡面。
倒完水之後,成有仁又『摸』到牆角,牆角有一個口袋,袋口上放着一個瓢,成有仁拿起瓢,打開口袋,抓了幾把麥麩子,放到瓢裡,走到水缸跟前,用腳踢了踢豬食盆,把瓢裡面的麥麩子掉進豬食盆,用到把桌上幾片白菜幫子切砕了,捋進豬食盆裡,然後端起豬食盆,出廚房,徑直朝院門走去,院門右側,有一口大水缸,瞎子從缸裡面撈出幾把草一樣的東西,李子榮知道,那是浮萍,夏天從河塘撈起來,泡在水缸裡面,秋冬兩季可以餵豬。瞎子用手在豬食盆和了幾下,端起豬食盆出院門,院門右前方有一個豬圈。兩頭豬正仰着頭,嗷嗷地叫着。
李雲帆和同志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正在大家感到驚異的時候,從院門外跑進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揹着書包,女孩的年齡有十一二歲,男孩的年齡有**歲。
“大伯,咱家來人啦?”
“回來啦!你爹他們也該回來了。”
正說着,從外面走進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肩膀上跳着兩筐山芋。年齡在四十五歲左右。上身穿一件灰『色』襯衫,腳上穿着一雙張了嘴的解放鞋。鞋頭上扎一根麻繩。女人的胳肢窩裡面抱着一件棉襖。
“爹,咱家來人啦!”
“誰啊?”
“老二,他們是縣公安局的,等你有一會了。”
他們就是成懷義夫妻倆。
“你們……”
“我們想找你們瞭解一些情況。”
“找我瞭解情況?瞭解什麼情況?”
“老二,他們是爲章國森家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來的。”
“我們和那起案子有什麼關係呢?他章國森欺人也太甚了。”
“我們來,和章家沒有任何關係,是我們在清理歷史疑案的時候,發現這個案子有問題。”
“有問題,你們儘管查,跟我們有何相干呢?這種事情是要有證據的,請問,你們有什麼證據嗎?”
“我們不是衝着你一家來的,凡是和章國森家有關係的人,凡是楊柳村的人,我們都要調查走訪,包括章國森的親戚朋友,都在我們的調查之列。請你們想一想,如果能夠把這個案子搞清楚,我是說,如果這是一個案子的話,這對你們成家來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了,對你們兩家,包括你們的下一代都算是有了一個交代。”
“有義,請公安同志到屋裡坐。”說話的是成有義的老婆。
成有義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請問你貴姓?”成有義的口氣緩和了許多。
“這是我們縣公安局的李副局長。”卞一鳴道。
“二妹,你去弄幾個菜,請同志們吃一個便飯吧,鄉下,沒啥好吃的。”
“用不着了,我們先談,讓你*人帶孩子們先吃。耽誤你一點時間。”李雲帆一邊說着,一邊招呼大家在長板凳上坐了下來。
“進門就是客,又是吃中飯的時候,怎麼能空口說白話呢?”
“我們冒昧打攪已經很唐突了,再說,中飯我們已經安排了。”
“你們不吃飯,喝一杯茶總可以吧!”
“行。給你們添麻煩了。”
“二妹,泡茶,櫃子裡面有一包好茶葉,泡濃些。”成有義一邊說,一邊把兩條板凳搬到水井跟前。
女人帶着兩個孩子走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