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帆和同志們離開章國森家的時候,時間是八點半鐘左右。
院子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梨花塢的夜異常的寂靜和黑暗。
他們走到古榕樹下的時候,突然從竹林裡面走出一個人來,王萍本能地向李雲帆的身上靠了靠。
“李書記。”黑暗之中,來人低聲道。
“誰——是誰?”李書記站在原地沒有挪步。
“是我——我是有禮啊。”
“成有禮啊!你——您怎麼在這兒?”
李雲帆走上前去:“成有禮,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們說?”
成有禮的眼睛在每個人的身上走了一遍,道:“李書記,我大哥有話要跟公安同志說。”成有禮說話的聲音很低。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向周圍掃了幾下。
“走。”李雲帆道。
李雲帆意識到:成有仁一定掌握了十分重要的情況。說不定“11。27”縱火案的玄機就掌握在成有仁的手裡。
“你們去一個人就行了,千萬不要讓章家人看見。人多目標大。”
“這樣吧!李書記,你帶同志們先在三叔公的屋子裡面坐一會,我去一趟。陳老師,把香菸給我。”
陳皓把半包香菸塞到李雲帆的手上。
李雲帆裹緊了大衣,朝梨花塢走去。
“公安同志,走這邊。”成有禮朝李雲帆招了招手,然後徑直向西。
李雲帆明白了他的意思:梨花塢有東西兩個進出口,成有禮要帶李雲帆走西邊那條路,因爲走東邊這條路,就得經過章家和張家的院門。
成有禮弓着腰,腳步匆匆,一路無話。李雲帆跟在他的後面,成有禮始終和李雲帆保持着十幾步遠的距離。
成有義家的院門虛掩着。
成有禮閃進了院門,等李雲帆走進院門之後,成有禮迅速插上了院門。
成有義從堂屋迎了出來。他朝堂屋招了一下手,臘梅走了過來,成有義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之後,臘梅打開院門,走了出去。成有義大概是怕有人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成有義把李雲帆引進了廚房,成有仁正站在門口,兩隻手抄在袖筒裡面,右耳對着院子裡面。
李雲帆走進廚房之後,成有禮將廚房的門帶上,並插上。
李雲帆在一張長板凳上坐了下來,然後從口袋裡面掏出香菸,摳出三支。
成有禮接過香菸,端起煤油燈把三個人的香菸點着了。
“大哥,你說吧!聲音小一點。”成有義道。
“章國森在外面有不少女人。”
“有幾個?”
“至少有三四個。”
“說說看。”李雲帆就怕成有仁說的是張望弟。
“公安同志,村裡人都知道章國森和兩個女人有關係,但不知道章國森暗地裡還有其他女人。”
“還有其它女人?”
“沒錯,我說的這個人,楊柳村沒有人知道。”
“除了陶子和大膽的老婆,還有誰?”
“溫淑花——鍾木匠的老婆溫淑花。”
“溫淑花?”
“沒錯,就是她。”
李雲帆連吸了好幾口香菸,成有仁提供的情況令李雲帆震驚不已。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章國森想藏起來,想燒掉的這本書竟然是被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揭開的。
“你能確定嗎?”李雲帆多少有點疑惑。
“沒錯,就是小鬼溝鍾木匠的老婆溫淑花。”
“您是怎麼知道的呢?”正常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竟能知曉,這裡面一定有一些別別竅。一個瞎子是如何讀懂這本書的呢?
“有一回,我到章國森家的後院去。”
“章國森家的後院?他家的後院不是有一人多高的院牆嗎?”
“院牆是後來砌的,原來是土牆。”
“您回憶一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十幾年了。”
“是火災前,還是火災後?”
“火災前,火災前幾年,讓我想一想,好像是一九六零年。”
“你到章國森家的後院去幹什麼呢?”
“咱家有兩隻母雞經常跑到章國森家的後院去下蛋。我就讓小霞去盯着。”
“小霞是我女兒。”成有義道。
“有一天中午,我聽到咱家的雞‘咯咯蛋’了,我就跑到老地方去拾雞蛋,兩隻雞在他家東山頭的雞圈裡面丟了兩個蛋。我往回走的時候,在東廂房的窗戶外面聽到了說話的聲音——一男一女。”
成有仁的香菸快燒到手指了,李雲帆又遞給他一支,並且給他點了火。
“男的是章國森,女的是溫淑花。”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聽聲音——我聽得真真的。”
“你對溫淑花的聲音很熟悉嗎?”
“她經常到咱家來串門子。”
“原來如此。”
“她不是本地人,一聽就知道是北方人,說話嗲聲嗲氣的——尖細得很,像針一樣——戳人的耳朵,還帶點拖音。”
成有仁的回憶終於和李雲帆記憶裡的信息對上號了。生活細節有時候往往能決定成敗。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溫淑花讓章國森快一點,他男人說回來就回來。”
“章國森呢?”
“章國森讓溫淑花再呆一會,木匠就是突然回家,也不會馬上找到梨花塢來。”
“章國森的老婆阿香不在家嗎?”
“頭一天早上回孃家去了。”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我沒有跟任何人講。今天晚上纔跟兩個兄弟講,臘梅回來說,你們又到章國森家去了,有禮下地幹活的時候,聽隊長他們講公安同志正在打聽和章國森有那種關係的女人,我就這件事情跟他們講了,他們說這個情況很重要,應該告訴公安同志,我就讓有禮喊你們去了。”
李雲帆站起來,緊緊地握住了成有仁的雙手:“謝謝你啊!大兄弟。”李雲帆從楊青松那兒學會了一種新的稱呼。
“謝什麼。章家的案子已經過了十年,你們還惦記着這件事,你們能把這件事情搞清爽,我們成家人的心裡就肅靜了。滿圓那娃死得真叫慘,阿香可是一個好女人啊!像他這樣的女人,不該遇到這樣的事情,老天爺不公啊!”
成有禮什麼都看不見,可是,他的心裡卻跟明鏡似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所追求的不就是內心的“肅靜”嗎?
“阿香是不該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章國森就不該有這樣的報應嗎?”成有禮大概是想起來父親成老八的死
李雲帆起身告辭的時候,成有仁挪着慢步將李雲帆送出廚房,腳上那雙又肥又大的毛窩子給李雲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煤油燈下的光線雖然很暗淡,但李雲帆看得卻是那樣的清晰。
瞎子成有禮提供的情況使“11。27”縱火案的偵破工作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