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潘歌表現出一種肉眼可見的開心。哼着歌,蹦蹦跳跳、幼稚到去踩地磚。
韓烈亦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非常可愛。
漸漸的、韓烈的心情不由被她感染,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到了小區樓下,潘歌突然又不急着上去了,忽然倒轉身體,揹着小手,直視韓烈,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會不會覺得今天的我不夠聽話,想法太多太壞,纔剛剛取得了一點點名份就迫不及待的干涉你的生活?」
潘歌很少這樣嚴肅的同韓烈聊些什麼。
兩人之間,觸及到心靈深處的溝通並不多,更多時候,他們都是在互相觀察,然後在交鋒中推翻原本的判斷、形成新的認知.....
今天是個很好的時機,韓烈突然也想和她聊聊了。「不會。」
韓烈搖了搖頭:「我總歸是要和一個女人結婚的,是你,沒有任何不好。我們很合拍,不是麼?」
潘歌開心的笑起來,隨後嘟嘴吐槽:「你跟誰都合拍.....你的段位實在太高了,我媽媽都不許我管你太多、和你亂作呢.....」
「但我受到了潘叔叔趙阿姨太多的幫助和偏愛,以及你的縱容。」
韓烈沒有反駁她,而是換了個角度給予她積極的迴應:「真心換真心,不對麼?」
「對!」
潘歌重新開心起來,心裡些許的忐忑與不安,飛快的消散。
當狗烈不狗的時候,是真的暖,並且由內而外的煥發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潘歌想了想,歪着腦袋又問:「可你真的好複雜啊......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清楚你是特別有責任感,還是絲毫沒有責任感。你是怎麼看待責任的呢?」
對於這個問題,韓烈沉吟了片刻。
他有答案,但是不清楚要跟潘歌解釋到什麼程度才合適。思考了一會兒,他最終決定一一照實講。
能不能真正理解是她的事兒,可態度如何,是我的問題。於是,他用不大的聲音,仔細講了講自己在這方面的思考。
「人活在世上,總要承擔起某些責任的,對子女、對愛人、對父母、對下屬、對社會、對民族.....
做社畜時,照顧好小家就足夠了。
做小老闆時,提供幾個養家餬口的崗位,照章納稅,自然而然的爲社會做着貢獻。
做得再大一些,在力所能及的範疇內搞點小慈善,爲家鄉建所學校修條路,澤被一方,比拜什麼神佛都更能讓自己心安。
等到真正走上了一定高度,就要開始思考如何實現更大的人生價值了。《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儒家有些東西很教條,但其核心哲學,數千載以來既爲民族塑魂,又直指個人終極歸途。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個聖人,活得那麼累,但我同樣要追求自我實現。往小處講,我得照顧好小家,給所有幫助過自己、看好自己、愛着自己的人以迴應,承擔起做人最基本的責任與德行。
往大處講,我得學會做一個領袖,帶領團隊和夥伴們幹出點名堂來,在社會的某個層級深深的紮下根,然後把影響力擴散出去,享受到應有的尊重.....」
潘歌已經停下了腳步出神的聽着韓烈的講述。
在以往,她對這種話題絲毫不感興趣——什麼價值不價值實現不實現的,和我一個錢多到花不完的無聊大小姐有什麼關係呢?
可現在,因爲韓烈,她不但聽得非常仔細,甚至開始跟着思考。原因很簡單—一她的人生,即將整個的鑲嵌到韓烈的人
生中。那麼,他的使命,就同樣是自己的使命。
沒有目標怕什麼,跟着他就好了嘛!「你已經走在正確的路上了。」
小受潘煞有介事的點着頭,表示自己有在思考,並且十分認同。額,可愛極了....
韓烈笑了,開心而又自在,然後順理成章的繼續講了下去。「....接下來再拔高,我還要爲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做一點事。
聽着好像是有點假大空但是,個人歸屬感和民族認同感這種東西很奇怪的,平時我們根本想不到它,甚至聽別人提起時還會嗤之以鼻,可一旦到了真正的關鍵時刻,大部分炎黃兒女自發的舉動都會顯示,我們其實一直都在受到它們強烈而又深刻的影響。
西方價值觀不太相信這一套,處處以'我'爲先,把個人凌駕在所有一切之上,追求絕對的自由.....」
按理來講,韓烈作爲一個掛逼,他纔是最有資格喊出「我即世界」的那個人。
不過作爲一個真正懂得哲學、懂得社會學、懂得世界法則的聰明人,他太清楚自己的根是什麼了。
「你知道嗎?
脫離這個民族,脫離這片土地,再大的成功都不會讓我感到快樂。往簡單想,這就像是'富貴要還鄉'一樣的天經地義。
往深處思考,這就像是猶太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復國一樣,一個本民族國家,代表的是靈魂的歸所,真正的安寧。
沒有想到吧?其實我還挺愛國的。
愛國,從來不應該是因爲國家強大而愛,而是因爲一種宿命般的認同——我喜歡現在的我,而我的一切都因這片土地、因這片土地上淵遠流長的文化發源而來。
我清楚的知道我是誰,我現在想要什麼,未來將要追求什麼。
所以我可以充分的享受物質、滿足各種各樣的私慾,而不必擔心自己最終迷失。
因此你也不必擔心——我可能不會是一個特別忠誠特別專一的完美丈夫,但是我會努力給予你最大的偏愛,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不失本心。」
韓烈終於引申出了真正的主題,於是潘歌聽得更認真了。
「在尋常的聯姻中,利益是一個避不開的主題,它通常會取代感情,成爲夫妻兩人維繫關係的紐帶。
但是在我這裡,利益從來不是重點,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我可以大部分都花給你。
相對應的,我希望你能夠原諒並接受這樣不完美的我。
當然,你依然可以向任何人宣誓***,就像今天面對陳妍妃那樣。
而我也會盡量尊重你,開始我們之間的婚前磨合.....」
韓烈的話,帶着一種人間清醒特有的理智和明確。
潘歌聽着他袒露心聲非但不覺得韓烈貪婪自私無恥,反而爲他的氣度而感到心折。
真正的男人,天生就是要去征服世界的。
而女人也是世界的一部分,順帶着征服一些女人,有何不妥呢?
她從小生活在一個男權強勢的家庭裡,父親潘勝武是家庭的支柱、對外的名片、母女倆的保護神,她深刻的理解烈馬只能約束而不能馴養。
你既要他在外面攻城略地雄心勃勃,又要他在家裡乖巧馴服言聽計從,那不是精神分裂嗎?
別說男人了,就算是那些強大的女人,比如鐵娘子董明珠鄧文迪,哪個不是把家庭和生活搞的一團糟?
有些事情,你強求兩全其美,就是在爲難人、同時折磨自己。
所以不如清醒點,想要獨佔的愛,就去找個能夠穩穩拿捏住的弟弟,自己撐起外面的天空與風雨。
想要找個能讓自己崇拜的
蓋世英雄,那就接受他的不可控制,辯證的看待好與壞。
潘歌的家庭決定了她沒有那種小女孩式的天真,相比之下,持身更謹慎的老陳,教育出來的陳妍妃知世故而不世故,清醒的同時又有少女的堅持,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
所以,潘歌比村花更適合現在的韓烈,這也是註定的。「我喜歡你的理想,喜歡你對偉大的理解和追求。」
潘歌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擠着迴應,字斟句酌,力求表達準確不失誤,小表情那叫一個認真。
「我不是一個特別有夢想、特別有能力、特別熱愛生活的人,但我的適應能力特別好,既然已經決定了是你,我會習慣並接受你的一切。
嗯,最起碼現在是這樣。
如果你總是對我不好,總是傷我的心,那麼結婚也不代表什麼,所以....額,總之,你懂的!」
講到最後,她莫名其妙的開始害羞。
不再看着韓烈的眼睛,別過頭去,用腳尖一下一下的蹭着地面。
韓烈莞爾一笑,上前一步,摟住她的纖腰,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吻了一
「知道啦!小腹黑。那麼,爲了慶祝狗男女組合正式成立,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玩點刺激的?」
潘歌嚇壞了。
兔子似的一蹦老遠,警惕的看着狗男人:「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最好想都不要想!」
然後沒等韓烈在施展他的套路和如簧巧舌,馬上噔噔噔的衝向韓烈家單元。
快跑!
跑到家裡就安全了!
給狗烈都給整無語了——幹嘛啊,我有那麼可怕那麼不靠譜嗎?哼,算你機靈!
倆人打打鬧鬧的回到家裡時,潘子正拉着韓勇講茶道,安妮正跟馬紅蓮聊保養,一派其樂融融。
潘子挺有品的到最後都沒告訴韓勇這套茶壺值多少錢,反正就一個勁兒的勸他多喝自己帶來的茶,美其名曰;對身體好。
不過韓勇節儉慣了,不停的擺手。
「額哪裡哈得起這些啊.....不用不用,大葉子茉莉花挺老好滴,解渴!聽得潘子腮幫子上的肉直抽抽。
造孽啊!
顧景舟的壺,淪落至此,我對不住您老啊!
看着桌面上一字排開的鐵觀音、普洱、祁門山紅茶、信陽毛尖,潘子都絕望了。
老韓啊,壺我捨得了,茶葉我都給你配好了,你怎麼就是不聽勸呢?!
韓勇也很委屈:啥家庭啊?一壺茶好幾千塊錢,恁小的杯子,我緊着灌兩口,一萬塊沒了,鬧個甚呢?
另一旁,安妮和老馬的交流也不怎麼順暢。
丈母孃努力給馬紅蓮講着保養的秘訣,老馬滿臉嚴肅,跟受刑似的。
她廢了好大勁兒才忍住了那句心裡話——妹子,我倆早都沒有姓生活了,廢恁大力氣保養,都不如給老韓整倆偏方.....
天差地別的生活方式,註定了溝通方面的不順暢。
潘子和安妮再怎麼高情商,再怎麼能夠向下兼容,也降不到老韓老馬的等級。
結果就是雞同鴨講,只能聊相當表面的家庭信息。韓烈和潘歌一回來,兩家子都解放了。
然後在潘歌嘰嘰喳喳的一頓緩和下,房間裡重新充滿了歡樂的笑聲。9點多鐘,潘勝武一家人告辭回酒店。
路上,安妮突然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這家人家挺好的。」能不好嗎?
韓烈本來就強得可怕了,如果父母再強勢有想法,以後潘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現在最理想了,韓烈父母只是小市民,拿潘歌當寶似的,
好哄事兒又少,哪怕生活在一起都足夠舒心,更何況人家根本沒有離開家鄉去魔都定居的打算?
潘勝武的心也落地了,微微頷首,感慨道:「命數啊.....囡囡是個有福氣的!
潘歌甜滋滋的笑着,心情特別愉快。
那顆寶石,再加上韓烈今天的縱容,已經可以明確一個基本事實了一一韓烈雖然花心了點,但知恩圖報心胸宏偉,不是那種鑽在錢眼裡出不來的尋常金融冷血男。
只要大節上立得住,些許小問題,根本不是障礙。
一家人都做如此想法,結婚的決心基本就算徹底定下來了,很多事,便再也不一樣了。
......
臨睡前,韓烈收到了幾張來自牛犇的照片,以及對應的文字彙報。文宇開始一直忍着,被牛犇和他的小弟們折騰得夠嗆,去洗手間吐了不止一回。
後來,文宇在夜場碰到了一羣哥們,終於忍不住翻了臉,然後兩方打了一架,兩方各有損傷。
文宇本人相當慘,眼下住了院,之後還有得扯皮。
小陰比的慘烈照片看起來相當解氣,可韓烈並沒有多看,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回道:「明天來夢園找我報到。」
事情辦得漂亮,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僅此而已。
飛黃騰達?
看你本事咯!
第二天,韓烈帶着父母,叫上了潘子一家,去了夢園看房子。潘大軍早早等在售樓處接待,跟韓勇和潘勝武好一頓寒暄。
簡單看了看樓王,潘勝武當場拍板:「兩層都留着吧,裝修你們不要管,我從魔都找人過來做,到時候麻煩潘老弟配合一下....」
「應該的。」
潘大軍笑得非常燦爛,並且靈活的送上助攻:「材料什麼的都交給我了,到時候您讓設計師出份清單,我找最好的師傅來做,您的人把控品質就行了,咱們齊心合力,做個標杆出來,給夢城的土鱉們開開眼!」
這是會拍馬屁的,把趙安妮和馬紅蓮哄得眉開眼笑。找了個機會,韓烈又和潘子私下聊了聊接手夢園的事。聽完整個經過,潘子馬上認可了韓烈的想法。
「這個思路非常靈性,你在夢城賣這種高端房子,確實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回籠資金會非常快。
行,回去我就幫你聯繫菜爺,把錢借給你,他不會有顧慮。」其實重點仍然是潘子的擔保。
否則,像這種大額借貸,來回扯皮一個月都未必能夠聊得攏。
潘大軍要是有門路能借到這種利息適中、要求少給錢快的短融, 你看他還急不急着脫手項目?
這就是貴人扶持的重要意義。
當然了,貴人生效的前提是,你自己要立得住,有價值。
韓烈這開局算是順到不能再順了,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拼出來的,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
回頭中午吃飯的時候,韓烈給了潘大軍一顆定心丸。
觥籌交錯中,生意基本定下,只等籤合同打款,這座夢城頂格小區就會歸屬於他。
潘大軍一口一個老弟的叫着,臨時又把潘少航叫了過來。
小潘面不改色的喊着「烈哥」和「嫂子」,一口一個,幹了差不多半斤白酒下去,然後痛痛快快的倒下了。
至此,恩怨徹底兩清,新的交情開始具備向前推進的基礎。回鄉之行,在大體上的圓滿和小小的遺憾中接近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