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走進大廳時,所有人都住了口,廳裡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對於其他人或關心或緊張或歉疚的目光,薛黎什麼都看不到,她只是木然的前進前進再前進,直到走到那被白布蓋住的屍體前才停下來。
“麗娘,不要。”李賢見她蹲下去,兩眼失神的要去掀開那塊布,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攔到,輕輕的在她耳邊低低的勸慰道“不要看了,樣子,實在是不好看。”
“讓開!”薛黎的聲音清冷而強勢,連李賢都被震住了,只得收了手回去,看着薛黎面沉如水般冷靜的掀開了面上的白布。
李賢說不好看,實在是含蓄了。在水裡泡了五六天的屍體,早就泡的脹腫起來看不清人形,幸虧這是冬天,要不然早就臭了。薛黎木然的蹲在旁邊,手抖的利害,卻又格外穩的抓着那塊布,一寸寸的掀開來,試圖從那團模糊的肉裡認出他是否是自己所愛的人。
“麗娘,不要看了。”李賢忍受不住她自虐般的舉動,從背後環住她,手掌蓋住她的眼,嘴脣明明都快被咬破了,卻還強忍着,她這個木然的樣子比淚流滿面更讓人心痛。
武敏之的動作,比他想象的快多了,兩天的時間便從下游找來了這句屍體。李賢初時見到也是驚訝萬分,有點不敢相信這個就是蘇靖。可是武敏之隨之而來的還找到了一大堆證據,鐵證如山下連李賢也不得不相信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就是蘇靖。\\\\\\
“有什麼證據證明是?”薛黎的聲音有些嘶啞,雖然已經血肉模糊的不成人形,可是身形不變,連身上上的布衣,分明是自己縫上去去拙劣的針腳。
李賢揮了揮手,有人端來一個大盤子,裡面零星的有些雜物。李賢在一旁低聲地解釋道“這些是在死者身上發現的。因爲相貌已經看不清了,所以只能憑藉隨身地物品來判斷身份,你看看就好,說不定,說不定是我弄錯了。”
一個簡陋的錢袋,上面被人歪歪扭扭的繡了一個桃心的圖案。裡面裝着幾文磨損的銅錢。一支刻了一半的木簪,上面地花瓣還有三片纔算完成……薛黎一樣樣的撿過來看,最後當手觸碰到那半面銅鏡時,豆大的淚水一顆顆無聲的落下。
“你看你看,我剛學的。”剛跟隔壁地嫂子學了幾天針線。便興沖沖的做了個荷包去獻寶,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裁的是長方形,做出來的樣子卻像個豬肚子。
“好看。”某人砍完柴回來,看着在屋檐下做東西的她,笑眯眯的說。
對於某人的讚美,薛黎毫不客氣地收下,得意洋洋地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開口道“樣子有點奇怪。\\\\\\不過,”比劃了兩下,“我在繡個花上去吧。這個是我縫的第一件東西,給你好不好?不許不要,也不許嫌它難看扔了。”顯然薛黎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放心,我會一直帶在身上的。”他笑眯眯的接過那個因爲不倫不類的花樣更加難看錢袋。如獲至寶地放在了胸口。
“你在做什麼?”她坐在車內納着鞋底,好奇的看着他坐在車前一邊趕着牛車一邊刻着什麼東西。
他沒有說話,笑着把手上的東西遞過來,接來一看,是一直刻了一半的木簪。
“我上次做的你說好看,現在趁着有空多做幾隻。”他憨憨的笑着,話語中有些歉疚“只是比不上那些賣的。你如果不喜歡,我……”
“誰說我不喜歡。”笑着閉了眼聞到木質散發地淺淺香味“這是桃木的吧,刻的真好,我就想要一支這樣的。”
“嗯,這是我在……”
絮絮叨叨的聲音若隱若現若現,那約定了當作重逢信物的半面銅鏡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可是持鏡地人卻再也無法站在面前笑着給自己一個擁抱了。
“麗娘。麗娘……”
焦急地呼喚在耳邊響起。薛黎煩躁的皺了眉,叫什麼叫。我又不是她,那個人早就死了,你喊再多她也不會回來,你現在看到地,不過是一個來自一千年後的靈魂而已。
“埋了他吧。”手鬆,白布軟軟的覆了上去,白茫茫的,便什麼也看不到了,連同那耳邊一聲聲不停叫喚,都將一同化爲了虛無。
禪房裡,錚錚的琴音,嫋嫋的薰香,充滿了寧靜與祥和。
“五郎,你可聽清楚了?”武敏之按了琴絃停下來,問着懷中的孩子,卻意外地看到他心不在焉的表情。
“五郎。”加重了語氣,小孩兒這纔回過神來,一臉歉疚的說道“公子,對不起,我剛纔分心了,你再彈一遍可好。”
“算了,你心不在此,也就不勉強了。去玩吧。”武敏之搖了搖頭,把他抱了起來,心不在焉只能導致事半功倍,還不如放他多玩一會兒再說。
張易之爬了起來,卻沒有走,站在他面前,小臉上滿是糾結,雙手擰啊擰的,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
“怎麼了?有話就說,跟誰學的,吞吞吐吐可一點都不像男子漢。”張易之做在琴案前,一邊信手撥着琴絃,一邊兒好笑的望着前面的小孩兒。
“公子,師傅,師傅他,到現在還沒醒,會不會出事?”張易之揪着手指,小心翼翼的看着武敏之的表情。
“你又跑去偷看她了?”武敏之沒什麼表情的問道。
“嗯。你說不能跑去看師傅,在這裡遇到她的話她會不要敏之的。可是我聽下人說師傅暈倒了好幾天都沒有醒過來,我實在擔心,所以,所以我就偷偷跑去看她了。不過你放心,我很小心的,沒有人發現我。”張易之小心翼翼的說。
“你擔心是人之常情,去看看也沒什麼,只要不被人看到就好了。”武敏之淡淡的答道,並不十分生氣。
“師傅什麼時候才能醒?她會不會一直睡一直睡,再也醒不來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小孩兒抖的打了一個寒顫,武敏之見他這緊張的樣子,笑着拍了拍他的頭,“你放心,她絕對會很快醒來的。有人比你更盼望她快點康復,有最好的大夫和藥材,她會很快好起來的。”
“那陪在師傅身邊的那個大叔呢?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小孩兒好奇的問道。
“人死了,就永遠不能回來。”武敏之漫不經心的撥着琴絃回答說道,“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出去玩吧。”
“可是,可是那位叔叔他不是沒有死麼?”小孩兒不解的仰着頭問道。
“砰!”武敏之的手一重,底下的琴猛的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琴絃應聲而斷,臉上沒有了剛纔瀟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