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收拾心情,高興就獨自一人到劇組報到去了。
本來劉東是要陪着他去的,但是公司又臨時給他增加了一個藝人,所以只好高興孤身上路了。本來就對北京的地理不是很熟悉的他轉的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找到了地點,是一個臨時租用的地下室。
他到的時候劇組大部分人都到齊了,副導演在屋子中間調兵遣將,一羣帶着各式各樣遮陽帽的大老爺們兒各自守着自己部門的道具搬來搬去。另外還有一堆格格不入的人們,圍在導演韓冰的周圍,討論着劇本,他們四周彷彿被劃了一個圈子,自稱一派。
高興只認識導演韓冰,還是在試鏡的時候見過一面,他像是找到了組織一樣投奔而去。到了近前,之間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在侃侃而談,旁邊有很多應和聲,就連韓冰都面無表情的點着頭。
高興認識那個人,在公司的老師已經很全面地普及樂他的基本知識,況且在得知高興接了這部戲以後,劉東便將所有演員的名單找來,幫着高興熟悉他們的性格個性,免得得罪前輩。
這位儒雅的男子名叫崔濤,在演藝圈的身份非常的重要,曾經也做過影帝,當時也是一時無兩的人物。但自從秦羽出頭以後,他的地位慢慢的被其所代替,有些淡出人們的視線了。但是這只不過是在圈外人看來,在圈內人眼中,他還是那個可以在任何情況下給予指導的崔大哥。
這次韓冰拍攝這部電影《最後的戰爭》,特意請崔濤客串了一個角色,順便請他來爲大家講講戲,指導一下表演。所以高興來的時候看到的畫面,就是所有的演員圍着崔濤與韓冰討論劇本的情形。
“韓導,我來報道了。”插着崔濤說話的空擋,高興向韓冰打着招呼。
韓冰擡起頭看了看他,有些開心的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哎哎,向大家介紹介紹,這個可是我非常看好的一個晚輩,高興。來,和大家認識認識,這是主演葛雲,這是劉夢寧,這是趙非……”
介紹了一圈,大家也都客氣的向他打了招呼,高興忐忑不安的心也漸漸地平靜下來。完全沒有劉東說的那樣排外嘛,明明大家人都很好,也沒有人像楚哥說的那樣給我下馬威看,他們盡胡說!
其實高興並不清楚,他是受到了韓冰的賞識。韓冰在這個圈子裡其實也是一個怪才,而且是一個拍攝主旋律電影的怪才。在他的手裡,反應主旋律的電影總是會別出心裁與衆不同,電影的藝術性和思想性都很高,而他也因此而受到了政府的支持。所以,韓冰是當代電影業中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看到他如此推崇高興,衆人也就不敢再耍大牌。
說起高興受到韓冰的賞識,其實也是一件巧事。
那時候楚聲還沒有回來,高興在家拿着劇本練來練去已經兩天了,劉東拽着他去試鏡的時候還明顯有些糊塗。但是一到試鏡現場,看到熟悉的軍裝和道具槍,高興立馬精神了起來。換好軍裝以後,他就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在場內跑來跑去,鼓搗鼓搗這個鼓搗鼓搗那個,一會兒用槍假設射擊,一會兒又趴在地上匍匐前進,玩兒的不亦樂乎。
等到韓冰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個小孩兒像一個泥球一樣上躥下跳,那個神態那個動作特別的戰爭年代。他一下子就相中了這個孩子,覺得他就是演自己電影的不二人選,緊接着的試鏡幾乎沒怎麼看就一下子過了,弄得高興對這個導演的印象也很淺,因爲根本沒有怎麼接觸過。
高興很恭敬地對着崔濤行禮,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很多人說過這個人了,就連一向恃才傲物的楚聲都警告說見到崔濤前輩一定要恭敬,不然在這裡就會混不下去,說完這句話的楚聲順便表達了一下對於第一次拍戲就可以和崔濤合作的高興的羨慕,可是還沒等被羨慕的感覺在高興心裡紮根,他又高傲的說自己以後也可以走到那個境界,完全自戀了起來。
崔濤沒有注意到高興的思緒已經在回憶中了,他對這個有禮貌的後輩也很感興趣,很久沒有在韓冰的口中聽到對誰的稱讚了,這個高興有什麼樣的本事令他另眼相看?
“恩,不用那麼多禮啊,我們都是同一個劇組的成員,別那麼客氣。”崔濤笑了笑,平和的看着這個少年。
高興看着這個淡淡的笑容一下子臉紅了,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已經快四十歲的老男人如此的美麗,這種包容一切的笑容好像讓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崔濤,不會說話了。
一隻手拍上高興的肩膀,韓冰將他從震撼中拉了出來,“看看,看看,又一個被你迷住的人,我說崔哥,你能不能不那麼迷人啊!弄得我們小朋友都臉紅了。”
“呵呵,說什麼呢,我都已經是怪叔叔的年紀了啊,哪裡有那麼多人喜歡。”崔濤彷彿有些自嘲的說,眼睛卻盯着高興,有些興趣盎然。
高興的臉更加紅了,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劇組其他的演員聽着這話,也都笑了起來,高興來到時產生的些許不和諧就這樣化解在韓冰和崔濤兩個人的作用之下。
看到都來齊了,韓冰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將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今天是我們劇組成立的第一天,晚上有開機彥,就在樓上的酒樓裡,給大家定了今晚的賓館,只住一天,明天早上我們就趕飛機去陝西拍攝,所以個人事情都要在今天辦完。晚上也不要多喝酒,好了,大家先去賓館收拾一下吧,東西放在這裡統一保管。”
站在韓冰旁邊的高興是第一次正經的打量這個劇組,看着一雙雙眼睛朝着自己這邊看來,雖然知道不是在看自己,但是也忍不住有些緊張。他只好將目光放到人們的腦袋上,努力地放空。這一放空可不得了,讓他發現了一個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原來劇組中所有工作人員都戴了一個遮陽帽,而所有演員都戴了墨鏡哦。恩恩,這是一個很好的標識。高興暗自記住了。
隨着韓冰的話音落下,大家四散而去,高興緊緊地跟着人家的後面走,不時還看一看旁邊的崔濤,他真的不是有意這樣做的,但是有時候人的身體不受大腦的控制。高興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這樣一種情況,這個人很好看,自己便總要往他的身上瞄。看到最後就連走在他們前面的韓冰都發現了,一下子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兩個人,“崔哥,沒想到你的行情還是這麼棒啊,看小孩兒讓你給迷的!”
“別亂講。”崔濤看着高興已經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的表情,皺了皺眉。
當天晚上,高興用已經可以熟練運用的手機短信功能給楚聲發了一條信息,他在裡面用讚歎的語氣述說了崔濤前輩,可是等了好久,快要睡着的時候才接到楚聲的回覆。開心的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兩個字:“白癡。”
對於電影拍攝高興已經很熟悉了,在場子裡面當了一段時間的羣衆演員,還碰巧演了一個有名字的角色,他覺得這些還是很容易的。所以當真正跟着韓冰坐飛機坐汽車跋山涉水到了陝西的偏僻地界,架起機器開拍的時候,高興才明白,這部電影真的跟以往不一樣。
首先,他並沒有接觸過這個時代的戰爭片,對於現代戰爭片如何拍攝根本不清楚。其次,韓冰導演的拍攝手段十分與衆不同,他經常耍的整個劇組團團轉之後才告訴大家自己的意圖,令人非常費解。
高興這個小菜鳥在三天裡一直沒有戲,他搬着一個小板凳坐在韓冰旁邊跟着一起看監視畫面,偶爾去幫幫劇務的忙,興致起來也會埋埋地雷什麼的。整個劇組都很喜歡這個小孩兒,連帶着也就都教他幾手,所以高興這幾天實在是受益匪淺。
今天是高興第一次真正拍攝,而對手便是前影帝崔濤大哥。從早上開始,他就特別的興奮。五點鐘起牀圍着自己住的旅店跑了幾圈,回到房間的時候同屋的小演員已經起牀了。他連忙換衣服然後狂奔下去吃早飯。
劇組的飯一般都很簡單,有時候就是早上包子中午包子晚上還是包子。高興一邊啃着包子一邊想着今天的臺詞,有些神神叨叨的狀態。崔濤以擡眼便看到了高興這種奇怪的神情,他忍不住“噗”的笑了一下,卻看到除了韓冰等一干老人們意外,包括高興在內的所有年輕演員都緊緊地盯着自己不放,笑容就僵住了。他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吃起了包子。
到了拍攝現場,韓冰穩坐釣魚臺,兩個副導演和導演助理們在底下安排機器的擺放,高興坐在車裡換好服裝在被化妝師折騰着。
其實對於高興來說,穿上這身衣服他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是做夢一樣,讓他分不清現在的時空到底是什麼,彷彿他還是那個剛剛考上八一廠的演員,剛剛參加這部打鬼子的電影的拍攝。
但是這種感覺沒有維持多久。因爲當他真正下了車,踏上21世紀的土地,剛剛那股惆悵舊立刻煙消雲散了。他看着韓冰在同攝影師交待着什麼,看着副導演在旁邊大呼小叫着什麼,看着不遠處已經化好妝的崔濤在同主演葛雲說着什麼。一切都井然有序,因爲資金充足還顯得特別氣派,就連搖臂都在後面備用了兩臺。
高興一下子笑了,這完全不是自己時代的東西,我也完全不屬於那裡了。但是,我還是在做同樣的事情呢!
各就各位,高興看着旁邊坐着的崔濤,忍不住又瞥了兩眼,想起早上那抹笑容,有些心猿意馬不好意思。崔濤好像沒有發現有人在偷窺,只是低着頭彷彿在思考什麼,與世隔絕的樣子。
“action.”韓冰發話了。
“同志,請出示證件。”小革命打扮的高興攔住了老兵崔濤。
從懷裡掏了半天才逃出來一個小紅本,遞給小革命,老兵擡頭看了看太陽。
“跟我來吧。”小革命對老兵很不客氣的說,正了正背後的槍,領着他向山後走去。
老兵靜靜的跟着他前進,腳步有些跛,臉上卻沒有表情。
攝影機緊緊地跟着他們,這是一個長鏡頭,那段山路很長,走到一半的小革命回頭看了看被他落在後面的老兵,停下來說了一聲:“哦,你腳有毛病啊,那我們走慢點兒。”
“cut.”韓冰覺得這一場拍攝的很到位,他禁不住多看了高興兩眼,心裡想着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個孩子,嘴角也有了些笑容的佈置下一場去了。
緊接着是幾場兩個人交流的戲,稍稍帶着點東北腔的高興遇到南方口音的崔濤,本來有些不和諧的效果卻因爲崔濤天然的包容性而融洽起來。跟着影帝演戲的後果就是完全被他帶入了那個情境之中,高興好像回到了戰爭年代,面對的是一個在戰場上奮鬥了6年的老兵,他一身的傷痕滿臉的疲憊,卻教會了自己怎樣在生存的同時殺掉敵人,教會了自己什麼是真正的尊嚴什麼叫做旗幟。
在同崔濤演戲的過程很令人暢快淋漓,這是所有同他合作過的演員的共同表示。這個人總能讓你陷入到角色中,帶動着別人演戲。也就是說跟着他表演會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發揮的更加順暢,甚至可以說超常。所以高興一點兒都沒有剛剛演戲的演員可能會犯的緊張NG的毛病,可以說他是十分幸運的。
其實客觀的來講,高興彷彿天生會演戰士。在隨後的拍攝中他往往會回憶起自己的那個時代,那個剛剛和平下來的年代。他們看到的都是戰爭電影,打鬼子是所有小字輩的夢想。高興曾經爲了考入電影廠而臨摹了幾十部影片,有中國的又蘇聯的。直到現在拍攝的時候,他完全得心應手的狀態令所有人都感到驚訝了。
韓冰越來越興奮,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撿到寶了。纔剛剛開始演電影的高興居然知道如何走位如何說話如何掏槍,就連躲地雷的時候也遵循着特定的姿勢。他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在今天收工的時候拍着高興的腦袋說:“高興啊,你要快點兒長大哦。”惹得其他人都立刻躲得遠遠地,以爲遇上了怪叔叔。殊不知韓冰心裡想的卻是,只有長大了纔可以請你做我的電影的主演嘛。
這天晚上高興繼續同楚聲通了一條簡訊,說了說演戲的感受,又表示了一下對於崔濤前輩的敬仰之情。這回楚聲很快就回信息了,只不過沒有對此事進行評論,只是說等他回來給高興過生日。
這些日子他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了,也保持了一天已聯繫的狀態,高興總覺得楚聲的關心讓自己感到很開心,而楚聲也覺得不幫幫這個剛入行的小弟弟有些有意不去。有來有往的兩個人已經很瞭解對方了,每天通通消息已經成爲必做的事件。
聽到楚聲說的這個消息,高興感到心裡特別的溫暖,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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