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我大三這年, 孫啓晟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我爸媽。

說起來也真神奇,以前我爸跟我說要大三找男朋友的時候,我以爲他也就是說說而已, 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我才上大三沒多久, 某次跟他們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問了:“有男朋友了嗎?你也不小了, 該找了啊。”

我本來是不大樂意把孫啓晟正式介紹給他們的, 可當時鬼使神差的, 就有一種強烈的虛榮感迫使我說出來,彷彿是生怕我爸媽覺得我是不夠好才找不到男朋友。

過後我纔想到:那可是自己親爹親媽呀,跟他們用得着這麼要面子嗎?再說了, 不是說普天下爲人父母的都覺得自己的兒女是最棒的嗎?就算我一輩子嫁不出去估計他們也是覺得是全世界的小夥子都配不上我,不是因爲我不夠好。

我爸也真夠有出息的, 一聽說我有了男朋友, 居然沒幾天就尋了個出差的機會跑來看來了。我媽更有出息, 她們單位沒啥來出差的機會,她乾脆就直接請假跟我爸一塊兒來了。

孫啓晟那種清秀斯文的小白臉形象本來就特容易討岳父岳母的喜, 更何況他還特會做人。我只要舉一個例子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他和我爸媽正式認識後不過一個月就到了我媽生日了。孫啓晟那天在實驗室一直忙到晚上,我估摸着就衝我媽自見過他之後每次打電話都對他問長問短的勁頭,這天肯定會想要跟他說話,就乾脆等到他從實驗室出來和我在一起之後纔給我媽打電話。

打電話之前我跟他說:“一會兒你也說幾句哈。”

他覺得我這交待是多此一舉:“那當然,這不廢話嗎?”

我跟我媽剛聊了幾句, 孫啓晟的手機就響了, 有師弟請教, 羅裡八嗦半天也沒說完。我本來就不是個愛講電話的人, 不得不絞盡腦汁地想啊想出各種話題來跟我媽拖時間。過一會兒孫啓晟那邊把電話掛了, 說師弟那邊調試儀器,這會兒按他的指導去操作, 等一下還要再打過來。

我就讓他來跟我媽說,還沒說幾句呢,他師弟那邊就又打過來了。孫啓晟跟我媽道了歉,又繼續指導師弟去了。我跟我媽說要不就這樣吧,反正也都說了不少了,我媽也表示理解,於是我們倆就把電話掛了。

過了一會兒,孫啓晟接完師弟的電話,轉過來問我:“你怎麼把電話掛了?我還沒說完呢。”

我聳聳肩:“沒關係了,你不是都跟她說過生日快樂了麼,再說又老有正事要忙,我媽知道的。”

我以爲這是我對他難得體貼的一次,因爲將心比心,假如是他媽媽過生日我得跟她講電話,肯定是說了生日快樂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巴不得早點掛電話呢。

誰知他居然反對:“那怎麼行?我得跟她說完啊!”

我驚悚地瞪着他:“那你自己打過去吧,我都跟她說好不打了。”

我以爲這樣他就肯定會被嚇退,誰知他想也不想就說好,低頭就撥通了我媽的手機。

就這樣,他又跟我媽聊了足足十分鐘。

我在一旁無語地聽着,心想將來我媽要是疼他超過疼我,我也真無話可說了……

大四一開始,我就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一邊忙着申請保研一邊就找起了工作。

孫啓晟也到了研究生最後一年,不過他倒不忙,因爲他成績好,跟學校關係也好,要直博是沒問題的,將來說不定還能留校任教。

於是他就有了不少時間可以陪我找工作。除了幫我看招聘廣告、修改並投遞簡歷之外,他還常常送我去面試,說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非要送到地方看清楚不是騙子沒有壞人,順便還要給我加油鼓勁。

如果放在過去,他這樣我肯定會嫌他煩,可這會兒我不嫌了,我需要他。

因爲自從那次暈船之後,我們倆的體質發生了詭異的互換——

他不暈車了,而我開始暈車。

第一次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簡直抓狂,而他還有心思說渾話:“小海豚,你說是不是因爲那次剛暈過咱倆就做過一次,所以把基因交換了?”

我氣得直揍他:“你還敢說?要你負責啊!”

他笑眯眯地一把抓住我的拳頭:“可不就怕你不要我負責呢嗎?”

因爲這個暈車的毛病,我這工作找得還真挺作孽的。坐出租車是必定會暈,坐公車遇到堵車也會暈,雖然不至於總是到吐出來的地步,但腦袋暈暈乎乎真的很不舒服。最誇張的一次,我中途不得不下車,在路邊吐過了,才眼淚汪汪地站在那兒等下一班車。

那次正好孫啓晟有事沒能陪我去。

或許就是因爲沒有他在身邊照顧,我才暈得這麼厲害。

所以等車的時候,我委屈地哭着鼻子給他打電話訴苦,他心疼壞了:“你找個地方坐會兒吃點東西,面試遲到也就遲到了,啊,一會兒面試完在那兒等着,我過來接你。”

孫啓晟沒陪我去面試的情況其實統計下來總共也就兩次,就兩次都出了狀況。第一次我暈車,第二次我倒是沒暈,因爲坐的是地鐵,可我迷路了。

本來出門前我是查過乘車路線的,不過那幾天孫啓晟太忙,我也就再次難得體貼地沒叫他替我查,而是讓我同屋一個本市同學替我查的。可惜事實證明,同樣都是本市的,文科女生到底還是不如理科男生罩,到了轉車的時候我就發現不對了。

剛開始還好,發現不對之後,我在地鐵站裡研究了會兒地圖,找到了正確路線。

我這才意識到因爲才大一就被孫啓晟纏上了,我居然從來沒自己做過這樣的事。別看是這麼小的事,好歹也是我的第一次成功吶,心裡簡直得意得翻天覆地,馬上就覺得自己牛掰到可以指哪兒去哪兒,再也不犯怵了。

可我那得意勁兒還沒過呢,就出岔子了。換過線路才走了一站,我就發現自己是坐上了反方向,下來換乘又上了一條偏線,越走越懵,最後只好放棄,找了個離原來那條線路近的地鐵站下車,上地面上來找路。

說是找路,其實也不是我找,因爲我東西南北都不分,一上到地面就撥通了孫啓晟的手機,然後他就開始不斷對我發出諸如以下的指令:“你隨便找一個方向走,到路口時看路牌,如果不是某某路,那就說明你走反了,你就再走回來。”

幸好那天我出門早,我的活地圖也很強大,到了後來,雖然我還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卻已經大概摸清了我的方位和朝向,可以改用左右來指導我了。這麼一來就順當多了,所以那天的面試我到底是沒遲到。

晚上回宿舍控訴我那不靠譜的同屋時,她們聽罷我這齣戲劇性的找路經歷,個個笑得東倒西歪,紛紛道:“你呀你呀,就跟個電動娃娃似的,孫啓晟在那兒遙控你吶!”

經過這兩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了,不靠譜的其實不僅僅是我那個同屋,我自己也不靠譜。

所以就算是有孫啓晟陪在我身邊的時候,難免也會出次把狀況。

這次還是個更大的狀況。

那天我是要去上海面試一份工作,這麼遠,孫啓晟當然不放心,就算是有事也要請假來陪了。

臨走之前,我本來有一整天的時間準備的,幹什麼都應該很充裕,偏偏我那天正好遇到生理低谷,精神萎靡,效率低下,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懶得都趕上加菲了,於是就出現了臨出門時手忙腳亂到吐血的一幕。

火車是晚上的,孫啓晟傍晚時來我宿舍接我,滿臉無奈地看着本該已經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等他這個苦力一到就能出發的我正在手忙腳亂地竄來竄去,一會兒開衣櫃一會兒開皮箱,一會兒拉抽屜一會兒翻牀鋪,看得他都又混亂又着急,還苦於插不上手,只好站在一邊不停地叮囑我記得拿這個記得拿那個。

於是我又嫌他煩,暴躁地吼他:“你羅不羅嗦呀?我頭都被你念大了!”

他噎了一下,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指了指地上:“我不念你怎麼辦?你身份證掉地上了自己都不知道……”

就這麼着,直到上了車往火車站飛奔,我還在一驚一乍地一會兒拍一下腦袋:

哎呀!這個忘帶了!

哎呀!那個忘帶了!

別的東西都還罷了,孫啓晟統一用“那到了那邊再買”來回應。他最受不了的是當我說“我mp3的耳機忘帶了”的時候。因爲之前我在那兒瘋狂收拾行李的時候還用管家婆的語氣命令過他:“別忘了帶你mp3的耳機啊,還有那個能分流兩個插孔的咚咚,我們就可以一起聽音樂啦!”

結果這兩件東西他是都帶了,到頭來我卻把自己的耳機給忘了,讓人家白忙活了一場。

他追問我:“你的耳機不是一天到晚都插mp3上不拔下來的嗎?爲什麼偏偏這會兒就拔了?”

我理直氣壯:“因爲我剛纔把mp3插電腦上充電來着。”

他還是不解:“充電是插USB接口啊,跟耳機有啥關係?你幹嘛要拔?”

我(嚴重語塞):“……好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這樣悻悻地泄了氣,我也就懶得說話了,扭頭看着車外濃黑的夜色裡把燈光衝成亂七八糟狼藉一片的雨水,我有些惆悵:這算不算是出師不利啊?

簡直就是順理成章地,疲軟下來的我開始一路鬱悶地暈車啊暈車,始終痛苦地趴在孫啓晟的肩膀上,一會兒又蹭到他的胸前,一會兒乾脆挪到他的大腿上。

我知道我們時間可能來不及了,可是暈車的時候根本操心不來這個。

我的精氣神兒重新回駐是在被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攔在乘車通道入口的時候。

離開車時間還有五分鐘,如果她讓我們進去,我們緊趕慢趕應該也是趕得上的,可這鐵面無私的大媽就是不讓,就是就是不讓!

我和孫啓晟好話說盡,最終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時間過了最後一秒,通告牌上我們那趟車的狀態從“準備發車”換成了“已開”。

我又氣又恨又失望,“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孫啓晟趕緊摟着我走到一邊,軟語安慰:“別哭了小海豚,要不咱們就不去了?反正那份工作也不是非要不可,對吧?”

我火了,一把打開他的胳膊:“怎麼能不去了?!都怪你,不早點來宿舍幫我收拾!”

他臉上霎時間漲滿了竇娥的表情:“這你也怪我?我都沒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