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次跟周朗接吻一樣, 第一次和他發生關係,我也鬱悶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自發自覺地抗拒。
難道我是那種一輩子只想給一個男人的女人嗎?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我當初可沒怎麼抗拒過孫啓晟啊,而如果我一直都肯定孫啓晟不是我愛的人, 我又怎麼會把他當成我今生今世唯一可能的男人?
當週朗箭在弦上蓄勢待發的時候, 我多此一舉地提醒他, 抑或實際上是想阻止他:“你知道, 我結過婚的……”
這是第一次, 我慶幸自己結過婚,使得我對於自己不是處女這件事的表述容易了很多。倘若我只是戀愛過,就很難開口對周朗解釋, 爲什麼我號稱自己不愛孫啓晟、卻還是和他做了最親密的事。
周朗頓了一下,繼續他的動作:“我當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 如果說我不在乎, 大概就不像個男人了, 可當初是我自己怯懦才錯失了你,現在如果我還在乎這個, 那就不是人了!”
這句話是那麼深深地打動了我,於是我放心地交付出自己,閉上眼睛融化在他的深情中。
儘管事後我居然還有些後悔,卻也明白這件事的發生是不可避免的。
不爲別的,只因爲周朗回美國時我們正在熱戀當中, 於是一個月之後, 當他能夠請出假的時候, 我便休了剩下的年假, 同時也是趁着半年前去看孫啓晟的簽證還沒過期, 再度飛到美國。
我和周朗是情侶,我又沒什麼錢, 沒理由巴巴地跑去住賓館,當然是和他住在一起。
和周朗在一起之後,我自然不能再和孫啓晟假扮夫妻了,我對他說:“你就跟你爸媽說我最近出長差,所以週末不能跟你一起回去看他們了。”
他垂着頭,悶悶地嗯了一聲,沒讓我看到表情。
我知道我過分得該死,都到了這份上了,無論是出於對三個人當中任何一個人負責的態度,我都應該向該承認的人承認我和孫啓晟已經離婚的事實了。
可不知爲什麼,我還是開不了這個口,也許是因爲還只是剛剛和周朗在一起、我還沒有得到足夠的安全感?
而且,當初我的確說的是讓孫啓晟幫我忙幫到他有女朋友爲止,可沒說到我有男朋友爲止啊。
嗯,這個理由……很耍賴。
不過反正我在孫啓晟這兒耍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蝨子多了不癢吧。
那天和孫啓晟臨分開之前,他問我:“他……對你好嗎?”
我很肯定地點點頭。
他加了一句,是懷疑的意思:“有我對你好嗎?”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了吧……
不過我還是很聰明地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回答方式。我說:“我和他喜歡了彼此這麼多年,當然他會對我很好,我也對他很好的。”
我的確對周朗很好,比對孫啓晟不知好到哪兒去了,以至於有時候我都不敢相信這個通情達理的人是我。
美國的娛樂生活不像國內那麼豐富多彩,外國人喜歡的泡吧派對等活動都不是我們的菜。不過談戀愛嘛,兩個人只要在一起就好。
所以在美國的那些日子裡,我和周朗都從未覺得無聊,在不外出遊玩的時候,通常都是在家看電影。
我告訴周朗:“我特別想跟你一起看一部劉德華和鄭秀文的老片子《孤男寡女》。”
這是因爲,我能想得起來的愛情電影基本上都是跟孫啓晟一起看的,唯有這部《孤男寡女》是剛上大學還沒和孫啓晟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宿舍裡和姐妹們看的。
我本來就覺得它好看,更重要的是它清白,沒有沾染我和孫啓晟的回憶,正可用來同周朗分享。
於是那晚我們下載了那部片子,把電腦接到電視屏幕上看。
家裡明明有大大的長沙發,周朗卻非要坐在只能容納一個人的懶漢椅上,要我坐在他身上,兩個人緊緊裹在一起,像一對糾纏不清的刺蝟或八爪魚。
看到動情之處,他的雙脣和雙手都越來越不老實,終於,我在他的身上縱馬奔馳一般地被拋上顛下。兩個人仍然面對着電視屏幕,然而視線都已迷離不清,心神更是早已不在劇情裡,劇烈的喘息聲覆蓋了男女主角之間的種種糾結。
當我被他翻過來摁在椅子上時,連看電影的形式都沒有了,於是我嬌聲抗議起來:“本來要你陪人家看電影的……”
他強勢地將我的雙手一把按在頭頂,舌面一下一下迅速而大片地掃過我的胸前:“什麼電影能有這個好看……”
第二天出門,照例要在外就餐,周朗徑直把我帶到一家印度自助餐廳。
進門的時候,他邀功似的衝我得意地睞睞眼:“怎麼樣?”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孤男寡女》裡有一個情節就是鄭秀文跟她ex在一家餐館吃印度菜,其時劉德華在外面用耳機指揮鄭秀文做出風情萬種的挑逗姿態,撩撥得她ex直後悔拋棄了她,就這麼痛快淋漓地達成了鄭秀文報復對方的目的。
所以周朗此舉,其實是很浪漫的。
而面對他期待的詢問,我只好苦笑:“你怎麼這麼可愛呀,這麼心血來潮的事應該是女孩子要求做的纔對嘛!”
他順着我的話說:“就是啊,那你爲什麼沒要求?”
我無語。這個問題……如果有的事情他已經忘記,我就不好回答了。
那頓飯我吃得極少,不過正好用不吃飯的時間來拼命說話。
拼命說話的我以爲自己已經充分活躍了氣氛,誰知周朗還是敏感地不滿了:“你爲什麼好像一直都沒什麼胃口的樣子?這樣很掃興你知不知道?我都吃不香了。”
我噎了一下,眼瞅着既瞞不過去、自己也有些不虞了,便索性實話告訴他:“因爲我不愛吃印度菜啊。”
他一愣:“那你不早說!”
若是換成孫啓晟,我不知要爲此而發作成什麼樣了,然而現在和我在一起的人是周朗。
因而我忍了忍,把火氣憋了回去,不過語氣也有些不好了:“我怎麼沒早說啊?不過就是三天之前,跟你朋友一起吃飯,你朋友還特紳士地問我愛吃什麼菜來着,你忘了我是怎麼回答的了?我說我愛吃的很多,不如說不愛吃的吧,我就不愛吃印度菜,極其不愛吃,屬於一見到就反胃的那種。當時你還問我是不是因爲覺得它們看起來像某種排泄物,怎麼一轉眼就忘了?”
周朗說不出話來了。
他看了看我,又低頭看了看盤子裡的咖喱,臉上涌起了濃濃的不快:“你還真是口無遮攔!你不吃我還吃呢……好了好了,男人哪那麼好的記性,以後提醒我就是了!”
我想說如果你真在乎我就不可能連我唯一的、或至少是最不愛吃的食物都記不住,可還沒等我說出口,他就又來了一句:“本來好好的情調,都被你敗光了!我說你是不是跟理科生在一起太久了呀,變得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了!”
我的火氣霎時被悶死在喉嚨裡,一縷一縷直往外冒煙。
現在已經升級到不僅僅是他不夠關心也不夠細心的問題了,他知不知道兩個人既然相愛、既然已經在一起,過去的事就不應該再提?
而既然他提及了孫啓晟,我就不得不去回憶,不得不去比較。
我發現我和周朗之間所出現的這第一次矛盾,其實就已經超出了以往孫啓晟惹毛我的所有那些由頭的嚴重程度。對於孫啓晟犯過的那些根本稱不上錯處的事,面對着他的萬般退讓,我大發雷霆過,出口傷人過,一聲不吭就消失過,總之所有折磨他的招都出過。
可現在對着周朗,我卻連句狠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也只冒出了委委屈屈的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是‘變得’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了?你以前也跟我不熟,也許我就是從來都沒有浪漫細胞呢!”
我這句話的最大目的是想要消除他對我前一段戀情的芥蒂,然而這句話說出來,我卻陡然之間意識到,那恐怕是真的。
我是說我從來都沒有浪漫細胞,那恐怕是真的。
誰說理科生——我是說孫啓晟——就沒有浪漫細胞?他會攝影,他知道那麼那麼多好玩的地方,他會把我們的指紋印在自制的銀墜子上送給對方作爲週年紀念品細心呵護,而這些不但是我從未主動做過的,甚至是我從未欣賞過的。
所以,他不但比我有浪漫細胞,而且在目前看來,他比周朗也有浪漫細胞多了。
而我這句原本出於最大善意的話也還是讓周朗誤會了。他眼睛裡的薄怒轉爲盛怒,將手中的叉子往盤子裡重重一擱:“我知道我不是你初戀,你用得着拿這個來嗆我嗎?!”
我也生了氣,更大的委屈更加劇了這把怒火。
可就在我吼出來之前,一個念頭突然擦過我的腦海,讓我換作了息事寧人的柔聲一句:“好了好了,咱們別鬧了行嗎?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不管怎麼說,看在咱們喜歡了對方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纔在一起的份上,你真覺得我會那樣想嗎?再說了,我來一趟美國不容易,難道咱們要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吵架上嗎?”
這話說完,周朗息怒了,而且還被感動得迅速轉變,比先前更爲柔情蜜意起來。
我卻萬分汗顏。
我來一趟美國不容易,難道咱們要把寶貴的時間花在吵架上嗎?——這話說得多好,這個撲滅怒火的念頭來得多及時。可就在半年以前,去看自由女神像的那天,對着孫啓晟,我怎麼就沒這麼想?
別說如果孫啓晟現場觀摩到我們的這場對話會不相信這是我了,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這是我自己了。
我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句話:相愛容易相處難。
這句話多麼著名啊,我以前到處聽到別人這麼說、看到別人這麼寫,自己卻始終只有相反的體會:相處多容易,相愛才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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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才知道,過去之所以覺得相處容易,其實都是因爲那個跟我相處的人有多麼努力,以及,多麼寬容。
不過在走出那家印度餐館的時候,我的情緒也隨着好轉的胃口而重新振作了起來。
我對自己說:何芷昕,這才幾天啊,你還沒資格感慨什麼相愛容易相處難呢,啊。兩個人在一起是要努力磨合的,你喜歡了他這麼多年,而且運氣多麼好,他恰巧也喜歡你,都說愛情最難得不過兩情相悅,他太值得你放下那副臭脾氣去好好經營了,加油!你們是真正相愛的人,一定會比你跟孫啓晟在一起更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