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印象中,楊晨屬於那種沒有鋒芒棱角的平庸男人,此刻突然顯露氣勢懾人的一面,他當然吃驚。
上位者的氣場。
出現月薪三千的絲身上。
甭管換誰,難免一驚一乍。
楊晨察覺阿卓的異樣神態,朝對方頷首,坦然微笑,沒事兒人似的。
阿卓眨巴幾下眼睛,再瞅楊晨,與平時一般無二,仍是那個任勞任怨,無論別人開什麼過分玩笑,不會生氣的豁達青年,阿卓笑着迴應楊晨的同時,以爲剛纔眼花,懶得多想,走向別處。
“蕊蕊很想你,老纏磨我,問你去哪了,要麼我把你電話告號碼告訴她,你倆通通電話,我覺得沒啥大不了,怎麼樣?”電話那頭吳傑試探着詢問楊晨。
“不行,蕊蕊一旦知道我手機號,肯定能找到我。”楊晨斷然否定吳傑的提議,現在不比從前,曾幾何時,他能保護任何人,而今他保護自己都困難,爲了避開哈迪斯神社的追殺,爲了不連累親人愛人朋友兄弟,必須隱匿行蹤,獨自混跡於這座擁有八百萬人口的城市,爲日後的華麗反擊蓄勢。
“好吧我繼續瞞着蕊蕊,用不用我向老餘打報告,找幾個人暗中保護你?”吳傑弱弱的問,怕戳中老戰友的痛處。
對於戰場上的不敗王者。
突然喪失自保能力,就如好端端的人,一下子變殘廢,誰受得了?
“不用,有人跟着我,反而畫蛇添足,搞不好弄巧成拙。”楊晨淡然回覆吳傑,接受現實,適應現實的殘酷,是他一直以來的優點。
吳傑那頭嗯了聲,兩人又閒聊幾句,掛斷電話,這時夭夭貝貝倆妞跑過來與楊晨道別,似乎有急事,着急忙慌離開。
楊晨平靜目送倆妞走遠,轉身走入後邊休息室吃飯,其他教練吃完,與健身大廳只隔着道古樸屏風的休息室,只有他一人狼吞虎嚥。
“張凌峰”
楊晨嚼着飯菜,呢喃冤家對頭的名字。
張家遷出中南海,新一屆領導層的掌舵人,與張系不對付,用不了多久三十多個省和七大戰區主要高幹將大換血,一兩年內張系勢力必被拆的七零八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
數千年不曾中斷的輪迴。
張凌峰這“太子爺”已名不副實,不過餘威尚存,十幾年打下的深厚根基,非一朝一夕所能沖垮。
這便是楊晨叮囑吳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用意,其實無需十年,最多三年,第二代不出衆的張家,影響力幾近於無,到那時,張凌峰纔是秋後的螞蚱,現在呢,先從張凌峰的左膀右臂下手。
譬如李敏、張秉、廖建輝、白皓軒。
楊晨想罷,臉上浮現玩味陰沉的笑意,虧得沒人再瞧見他這幅笑臉,否則鐵定不寒而慄。
教練休息室很大,更像個休息廳,與三個房間相通,老闆辦公室,員工辦公間,財務室。
美德菲健身會館,除健身教練外,還有七八個僱員,四個保潔,養活的人不少,老闆很少親臨坐鎮。
楊晨工作半年,只見過老闆三次,是女的,叫沈芳妮,類似安娜那樣的美豔熟女,由於保養的太好,不好揣測歲數,詭異的是,沒結婚,沒孩子。
據說這位沈總十年前是杭城第一美人,名下產業頗多,這個健身會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份。
美德菲內部人每每談及沈總,諱莫如深。
初來乍到的楊晨卻從未刨根問底,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有個默默付出的女人,而一個成功的漂亮女人背後,多半站着更成功的男人。
根據同事們諱莫如深心有忌憚的模樣,楊晨判斷,沈總背後的男人,不只比沈總成功,應該絕非善類。
飯後,楊晨繼續巡視大廳,直至下午四點。
美德菲的教練兩班倒,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一點,每班工作七小時,勉強算一天只上半天班,相對輕鬆。
更衣間內,最先換好衣服的阿卓對其他教練道:“哥兒幾個,晚上泡吧,好好嗨一嗨,我請客。”
“隱樓還是SOS?”亮哥笑問。
其他幾個教練頓時滿臉期待凝視阿卓,隱樓是杭城最具格調的酒吧,高端大氣有內涵,多年來霸着杭城夜店NO1的位置,SOS則是暴發戶的最愛,開瓶酒少說七八百,倆酒吧的消費檔次,可想而知,阿卓猶豫一下,肉疼地擠出點笑意,道:“行,哥兒幾個想去哪,咱去哪,楊晨,你也來啊。”
“你們嗨吧,我不喝酒,也怕吵。”楊晨笑着婉拒邀請。
“呦,我忘了楊晨這好男人不喝酒不抽菸。”阿卓說完,笑了,其他人也笑出聲,除亮哥是出於欣賞的善意微笑外,剩下人或多或少流露嘲諷。
不抽菸不喝酒,還算爺們?
楊晨不以爲然,與衆人道別,率先離開會館,戒菸戒酒,是爲更快更好的恢復體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阿卓這些人,不瞭解楊晨往日的豪邁,更不知道這牲口未來的宏偉目標。
楊晨下樓,騎着山地自行車,離開黃龍體育場這片兒,上了臨着西湖的北山路,路過嶽王廟,忍不住鎖好自行車,買門票進去溜達。
半年來,楊晨每天路過這兒,沒進去過,倒不是因爲門票的緣故,是不願面對一個充滿悲情帶給後人無限遺憾的英雄。
此刻,楊晨持票邁過幾道門廊,盡忠報國四個大字敲擊着他心房,爲國家爲民族揚灑過熱血的人,才懂這份情懷。
還我河山牌匾下的雄武身姿,將楊晨的思緒帶回千年之前,隱隱約約看到一位帝王,用一杯酒捧起了文人,摒棄了武將,他的子孫喪家辱國,最終躲入這人間天堂,把大片大票土地拱手相讓。
然而,在寒冷的北方,一支軍隊征戰沙場,誓要直搗黃龍,可嘆名將遭嫉,英魂散在了西湖旁。
一個民族不可逆轉的走向消亡。
崖山之後無中國!
楊晨絲毫不覺得這句對歷史的總結有誇張成分,看看當下,我們懂了民主自由,卻忘了倫理綱常,我們擁有音樂神童,卻不識角徽宮商,我們建起高樓大廈,卻容不下一塊功德牌坊,我們穿起西裝革履,卻忘了自己的衣裳。
夕陽西下。
楊晨懷着沉重心情走出岳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