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墨跡剛乾的畫作直接被撕裂, 蔻兒聽見這紙張的破碎聲,立即仰起頭去看宣瑾昱, 他緊繃着下頜, 明顯是有些不快。

她立即反手去摸着宣瑾昱的下巴,柔聲問:“怎麼了?”

畫作也好, 慎王也好, 對於她來說都是細枝末節,如今在她面前不太開心的, 是她的夫君,她此時唯一需要關心的人。

宣瑾昱憑藉一時衝動撕開了畫作, 把蔻兒所畫的謫仙神君與宣臣也所畫的少女背影分開後, 只覺一陣暢快。突然又想到這時蔻兒花了心思的, 一時難免後悔,想要低頭道歉時,就被自己小妻子的軟糯綿語安撫了。

“陛下不喜歡他麼, 那就把他畫的這半扔了吧。”

蔻兒輕輕撫摸着宣瑾昱的下頜,溫柔說着。

薄怒只是在短短一瞬就被蔻兒的軟語所打散。宣瑾昱忍不住鬆開已經變成兩半的畫卷, 緊緊摟着蔻兒的腰,用臉頰摩挲着蔻兒的。

“談不上喜不喜歡,我與他之間的關係用不着這種詞。”

宣瑾昱定了定神, 把懷中的蔻兒反過來面向他,摟着她腰肢的手一用勁,把人提起來放在桌案上坐下。

蔻兒忽然腳下一懸空被抱起坐在案桌上,頓時與宣瑾昱視線持平, 她雙手摟着宣瑾昱的脖子,盯着宣瑾昱的眸,靜靜看着他什麼也沒有說。

宣瑾昱懷中摟着蔻兒纖細的腰肢,趴在她肩頭突然說道:“他是我哥。”

“嗯,我知道啊,是陛下的堂兄嘛。”蔻兒笑着說道,“當初在書鋪時,我聽見你喊他了。”

就算當時沒有聽見那個稱呼,她也能猜到兩人有血緣關係,畢竟他們兩個之間的相貌那麼相似了。在祭禮時她也是把宣瑾昱的所有活着的兄弟都看了一遍的,這些人中也找不出一個和宣瑾昱能有這麼七分相似的了,慎王倒是比起那些親兄弟和宣瑾昱看上去更像親兄弟一些。

“不是這個意思,蔻兒,我是說,他是我的兄長,不是堂兄。”宣瑾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親兄。”

蔻兒反應過來這句話後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消化這話是什麼意思,忍不住張大了嘴。

一個襲爵的親王,頂着宣瑾昱堂兄的身份,結果卻是宣瑾昱的親兄長……難道說,先帝已經不吝到給自己的親兄弟送帽子的地步了麼?

早先被先帝后宮風|流韻|事給先入爲主的蔻兒艱難地說道:“……節哀。”

她僅僅是一個沒有和先帝接觸過的人,聽到這些所作所爲就歎爲觀止了。而宣瑾昱則是先帝的兒子,在先帝暗無天日的臂膀下長大,她簡直要爲自己的夫君掬一把同情淚,也特別感慨有着這樣一個父親,還能茁壯成長的宣瑾昱着實是個心志堅定的偉男子。

宣瑾昱啞然,面對蔻兒無比同情的眼神,知道這是猜左了,他頓了頓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到哪裡去了,但是先帝還真沒有糊塗到敢於偷到親王妃那裡去。”

先慎王是先帝的同胞兄長,曾經也是力爭儲君的角色,只是先帝年輕是比他更能裝一些,成功登上大位。但是先慎王也是個不馬虎的,手持大權,慎王妃也是個狠厲的,夫婦二人就算沒有子嗣,先帝也不敢輕視一二。

其中皇家辛密說來幾乎是令人作嘔的,他也好宣臣也也好,幾乎都是上一輩爭奪的犧牲品。

殿中的宮女全部被屏退,宣瑾昱開始給新嫁入宮中,諸多事都不知道的蔻兒解釋着。

“這件事說起來還是和先帝宮中宮妃爭寵有關,而且還牽連了我娘和姨母。”

蔻兒畢竟是以後要和他生活一輩子的人,有些事,越早告訴她越好,以免他有所疏漏的時候,導致蔻兒在處理事情上不知根底。

宣瑾昱說道:“我娘和姨母是嫡親的姐妹,姨母早兩年被選入宮,我娘是姨母入宮的第三年進的宮。她們嫡親的姐妹在宮中起初也相互扶持着走了幾年,姊妹同心。畢竟她們都知道先帝是個靠不住的人,壓根兒沒有把寶壓在先帝身上。”

蔻兒話本也不是白看的。特別是之前蒲心道長也好,花香也好,都給她說了許多先帝后宮的事,她幾乎不用想就猜出來了:“……但是阿家和那個姨母把寶壓在了孩子身上?”

爲母則剛,更不用說是丈夫靠不住的女人,她們的希望許多都靠在了孩子身上,身處皇家,有着一個天然的誘惑力。總有人希望拼死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上高位。

大概是在儲君的誘惑之下,上演了活脫脫一出姐妹反目的戲碼。

蔻兒很難想象,蒲心道長也經歷過這些事。

“一開始不是。娘是妹妹,姨母入宮時間長,膝下已經有了個兒子,我娘本來是一心想要扶持姨母,給姨母的兒子鋪路的。”宣瑾昱三言兩語把其中的一些省略,直接說道,“但是娘有了我,我那是年幼,初露鋒芒,少不更事給娘帶來了大|麻煩。最後姨母和娘離心了。”

一個已經完全站穩了跟腳的高位妃子,和一個依附着她生存的妹妹,兩個人之間的差別太大了,幾乎是毫無懸念的一場勝負。

宣瑾昱頓了頓又道:“……姨母錯就錯在不敢拿我來威脅我娘,娘她什麼都沒有,那個時候爲了我和阿饞,她什麼都豁得出去。”

不難想象,和姐姐離了心,丈夫是個完全混不吝的,阿家要在深宮中保護一雙子女,定然不是她如今這般溫婉。

蔻兒依稀懂了當初阿家爲何說,她殺孽深重了,難怪當時那些太妃們見了阿家,骨子裡都還殘留着恐懼。

“我當初中毒導致眼盲,是姨母下的手。”宣瑾昱輕描淡寫把這件事說了出來,“爲了威脅我娘,幫助她的兒子奪位。”

“什麼?!”蔻兒幾乎頓時就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拍在宣瑾昱背脊,怒道,“這哪裡還是姨母,這比外人都不如!”

背上吃痛,宣瑾昱卻笑了,他眼神溫柔看着爲了他而生氣的蔻兒,柔聲哄着:“彆氣,這不算什麼。早在她們姐妹共侍一夫時,她們姐妹之情也就算是斬斷了。”

更何況,擺在面前的是大位的繼承,先帝后宮都殺紅了眼,誰都是敵人,哪有什麼親情可言。

“我眼睛看不見後,娘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姨母懸樑在她的寢宮,我那個哥哥,也被改了名過繼給了慎王一脈。”

蔻兒聽到這裡才瞭然,她不敢置信:“……居然還能這樣?”

“是不是不可思議?”宣瑾昱輕嘆,“當時他是太子之位呼聲最高的人,本該是先帝眼中最得意的兒子,卻在一夕之間,什麼都沒有了。”

宣臣也這個名字也是先帝順筆一改,這是先帝對自己當時最看重的兒子的蔑視,讓他記住過繼了之後,他就只是一個守臣,再無任何念想了。

母親之間的爭鋒,一開始並未波及到宣瑾昱與宣臣也,他們既是親兄,又是表兄,從小長得也像,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長大後本來也沒有什麼結締,卻因爲姨母的那一場下毒,什麼都結束了。

過繼給慎王一支的宣臣也再無任何能碰觸帝位的資格,從一個合格的太子備選,變成了一個風流紈絝的王世子。

宣瑾昱的娘去了道觀出家,宣臣也的娘自盡,先帝也作古多年,宣瑾昱依舊繼承大統,無論是作爲親兄弟表兄弟還是名義上的堂兄弟,他們倆的關係都是複雜而微妙的。宣瑾昱可以說是信任他,也可以說是不信任他。宣臣也不會再對帝位有妄想,但是他卻不確定,宣臣也對他身邊的一切,會不會有妄想。

特別是他的珍寶,他的蔻兒,彷彿是一顆流動着光澤的明珠,又如何不會吸引到別人的目光?

這幅畫,彷彿給了他一個警鐘。宣臣也或許有什麼心思,或許只是無意,但是無論如何,他有了戒備。

宣瑾昱眼神微沉:“蔻兒,離他遠些。”

“好啊。”蔻兒一口就答應了,勾着宣瑾昱脖子的手安撫似的在他後背拍了拍,“反正我在宮中,也不會有和他見面的時間的。”

她是皇后,慎王說到天也就是個親王,就算有入宮來的時候,也不過是與陛下一起,最多就是家宴可能見一面,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對她來說,這個慎王是一個給宣瑾昱帶來過痛苦,又隨意動過她畫作的人,能避則避就是了。

不過在此之前,蔻兒捏了捏宣瑾昱的耳垂,含着笑道:“不說他了,不過是個堂兄。我們來說說你吧。”

剛把這種辛密之事告訴給蔻兒,宣瑾昱本以爲蔻兒會震驚或者好奇,卻不料只是聽過拋過。

“哦,我的什麼?”宣瑾昱感覺到了耳垂上被一個軟綿綿的小手捏|弄,這種放在別人身上是絕對大不敬的行爲,由他的小妻子做來卻平添幾分溫馨,他縱容地看着蔻兒。

蔻兒很自然說道:“慎王殿下別的不提,畫工還是了得的。”

宣瑾昱從蔻兒口中聽到對別的男人的誇讚,即使只是作畫這種事情,還是令他有些鬱悶,他忍不住說道:“……作畫的話,我也不比他差。”

其實說起來,畢竟是幼時很親近的兄弟,他們畫畫都是從小一起學的,也曾經有過互相模仿的時候。宣臣也稍長兩歲,起初都是宣臣也帶着他,後來他漸漸大了,悟性極佳,無論是哪方面都有了長進,已經比宣臣也要出色。也正是以爲這個,才讓他那個溫柔的姨母心中多了些盤算,導致了後頭的事情。

蔻兒眼前一亮。宣臣也的畫作在她眼中已經是極具水平了,宣瑾昱在他之上……

“畫給我看看嘛。”

蔻兒摟着宣瑾昱的脖子從案桌上跳下來,腳一踩地,立即轉身把被撕開的畫作隨手放在一側,又把自己剛剛畫的畫一卷,主動鋪了紙捏着筆塞給宣瑾昱,滿臉笑容。

她只有成婚之前給宣瑾昱劃過一副春困美人圖,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見過宣瑾昱的畫工。可謂十分的好奇。

之前蔻兒問時,只說了尚可的宣瑾昱本來還想藏拙,哄哄自己的小妻子,如今一看,怕是要拿出些厲害來了。

他總不能被別人比下去,在蔻兒心中平白矮人一截。

他一挽袖子,單手摟着蔻兒,另一隻手捏着筆沾了沾墨,略一思忖,之後落筆猶如驚鴻游龍,墨跡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幾乎不假思索,落筆爲墨。

宣瑾昱還摟着懷中蔻兒,身形高挑的他透過少女的髮髻落眸在漸漸添了墨痕的宣紙上,晃動着筆觸不斷,屏息凝神,一氣呵成。

蔻兒不敢動,只有眼珠一直跟着宣瑾昱的落筆而轉動,小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歎。

她本來以爲宣瑾昱會畫一些山水圖,卻不料他筆下從落墨到收鋒在宣紙上描出了一副美人圖。

與宣臣也在她的畫作上添的一樣,同樣是一個紅裙纖細的少女,然而宣瑾昱的筆下卻與之相去甚遠。

畫中紅裙迤地的纖細少女側坐廊椅,憑欄眺望,手託着腮,目光悠遠投在雨中池塘,紅尾魚爭先跳躍。

不得不說宣瑾昱只從蔻兒先前隻言片語就知道她在哪裡看魚,幾乎只用想的,就直接把剛剛蔻兒在外廊椅時的場景栩栩如生描繪了出來,不差半點。

且不用說宣瑾昱的筆鋒又是多麼的流暢而平順,每一筆的勾勒都是恰到好處,少女的眉目微藏的愜意躍然紙上。

如果說宣臣也筆下的紅裙少女在蔻兒眼中是有些難以接近的恍然神女,那宣瑾昱筆下的紅裙少女則是親暱親切而親近,筆觸之間就把那股子熟稔自發流露而出,無論怎麼看,都能看出作畫人與畫中人的緊密關係。

蔻兒不由搖着頭感慨:“陛下憑藉這手畫工,哪怕是不做帝王,也能大富大貴了!”

這種誇獎讓宣瑾昱悶着聲笑了,他也誇讚着:“朕覺着皇后的畫工也在水準之上,若是朕去賣畫養家,不知皇后是否也能一起添些字畫?”

蔻兒聽到這,忽然一把抱住宣瑾昱,揚起小臉緊緊盯着宣瑾昱,眸中閃着炯炯光彩,她擲地有聲道:“陛下,我們一起來畫春|宮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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