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一開始看到苗韺留下的紙條時,嘯風還妄想過這是她的又一個害人不償命的玩笑,她跑出去折騰上些事後,過上幾天就會重新出現,容嘯風將心中的疑問與猜測對着她那張臭臉問個夠的。可現實卻是,自留下紙條的那天起,無論是貓形的還是人形的苗韺都再也沒在過嘯風的視野出現過。

嘯風是嘗試過去“找”她的,雖說這“找”也只侷限於他步行在街上時,眼睛不看路,而是四下往各種小巷與犄角旮旯裡瞄而已。這種也不知道算不算“上心”的尋找的結果顯而易見,眼看着又快一週過去了,嘯風仍舊連苗韺的一根毛都沒看到。

當然,相比嘯風,嘯風家裡的另一個主子——淘氣,對於苗韺“離家出走”一事,反倒就喜聞樂見的多了。

苗韺離開後的第二天,他從嘯風的神態中一確定這不速之客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立刻就解除限制、放飛自我,找回了那“朕乃天地之主”的架勢,開始大搖大擺地往返於苗韺曾經常待的沙發上與雜物間,甚至除了把苗韺那佔山爲王的氣勢給學了個淋漓盡致外,還加上了獨創元素,時不時地立在沙發背或者雜物間最高的箱子上,開始仰天長嘯。

一開始見到淘氣這架勢,嘯風只是愛理不理地抽了抽嘴角。可等到淘氣的“仰天長嘯”頻繁到一天十幾次,叫到後面嗓子都開始變啞,從貓叫變成了綿羊叫時,嘯風終於是忍無可忍地掏出手機,錄下了這一幕,仔細想了想後,懷着種他自己也無法形容的心情,用它發了條朋友圈——“小虎離家出走後第四天的淘氣“。

但在朋友圈裡吐槽歸吐槽,當看到下面那來自各方好友的各式沙雕評論時,嘯風卻突然一下坐在沙發上,發出了這四天以來的第一次真正的捧腹大笑。

淘氣好笑,沙雕評論也好笑,可最好笑的,卻是嘯風自己。

因爲當站在這已經徹底恢復了平靜的生活中往後看時,之前那一個月裡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一場連小說都不這麼寫的荒謬的夢。可他卻好笑地沉浸在了那個夢中,不願離開,不願醒來,甚至傻乎乎地期待着這場夢能給他空虛的人生,帶來些什麼。

但又能帶來些什麼呢?

妖魔鬼怪的世界?就算妖魔鬼怪真的存在,就算自己像這樣碰巧遭遇了世界的未知面,自己又能怎麼樣?成爲天選之子,成爲救世主?開什麼玩笑,自己又不是什麼靈異小說的主人公,頂多是個路人或者炮灰罷了。嘯風,你都是成年人了,成熟點吧。

還是說,十年未見的她的驀然回首?先不說小虎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失憶,她是人還是妖了,就單單在這長達十年的時光洗刷下,短短的三年高中記憶又算個什麼?她就算沒失憶,也不一定認得自己吧?自己又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纏着她,又有什麼資格去窺探她的秘密?嘯風,你都是成年人了,成熟點吧。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們幾個關係還這麼好。”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將嘯風從自己的思緒中抓了出來。嘯風擡起了頭,動了動有些站僵的腳,沒看向說話人,卻望向了正在大禮堂舞臺上侃侃而談的岡德。

說話的是他們的高中班主任謝老師,這裡是他們的高中,而今天則是他們學校的校慶。鑑於今年正好是他們這屆學生畢業十週年,學校特意將給他們發了校慶邀請函。當然,最後當真來了的,也就只有畢業後在本省發展且發展不錯的十來人罷了。而嘯風、胡樂歆、張珂與岡德則就在這十來個人之中。

岡德雖然不是當年高考的全校狀元,卻是來了的人裡成績最好的。所以校友演講這個巨任就理所當然地交到了他身上,雖然演講稿都是學校準備好了的,他需要做的也就只是熟讀好,演講時不打磕巴而已。

“正好本科和就業都在本市,所以有事沒事都會一起聚聚。”胡樂歆回答道。

“對哦,好像留在本市了的就你們幾個來着。”謝老師說,“樂歆你是當了老師?同行吶。”

“嗯,育才中學,”胡樂歆笑着點起了頭,“只不過是初中啦。我這腦子去教高中會轉不過來炸掉的。”

“哈哈,”謝老師配合地笑了笑,“初中挺好的,初中挺好的,我也想啥時候調去初中部呢。”

當然,包括謝老師自己在內的所有聽衆都知道這只是個玩笑。所以大家也都只是配合地笑了笑,奉承了幾句。

“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嘯風、張珂你們兩個當年報的都是醫學院吧?怎麼一個成了獸醫,一個去搞動畫製作了?”生怕讓任何人感覺到被冷落似的,謝老師又將話題移到了嘯風和張珂身上。

“啊哈哈哈,”張珂摸着鼻子笑了,“不是有那說法嗎,醫學院是培養他專業人才的搖籃。你看那《哪吒》的導演啊,還有幾個有名的歌手來着,不都是醫學院畢業的嘛。”

“哈哈哈哈,”謝老師陪着張珂的自我調侃打了兩下哈哈後,說,“其實也不只是醫學院,大部分的人最終的就業和當初的專業都是不對口的。這也是當代教育存在的問題之一吧。”

“老師您當年可不是這麼說的。”張珂壞笑着接道。

“那不一樣,立場不同。當年你們是學生,要備考,當然是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的;而現在你們都是大人了,該懂的都懂了。”點到爲止,但在場的人都懂了謝老師的言下之意。

“怎麼說,”等其他幾人都聊了好幾個來回了,嘯風才終於跟了上來,“學校這東西嘛,從某些方面來講,與其說是爲了讓孩子們對步入社會做好準備,倒不如說是爲了社會的安定而存在的吧。”

“哦?怎麼說?”張珂挑起了眉毛。

“義務教育,七八歲到十八九歲,不恰恰是最衝動最無腦、最容易被蠱惑、做事最不顧後果的年齡嘛?把這個年齡階段的人全部圈起來一起教育,社會不就安定了?”嘯風回答。

“說得好像二十幾歲就不衝動、不無腦、不容易被蠱惑、做事不會不計後果了?”張珂笑了一聲,“嘯風你咋了,今天的畫風有點黑暗欸。”

嘯風瞟了張珂一眼,沒接話。

“對了,岡德現在是在做什麼來着?”最後是由謝老師出面轉移了話題。

“什麼中介公司的白領,九九六,今天能來都是稀奇的了呢。”張珂回答。

“九九六啊,那是有些辛苦。你們雖然還都年輕,但也得注意注意身體,況且岡德他好像身體一直有些弱吧?”

“對哦,好像是哦。”胡樂歆摸着下巴點了點頭,“以前好像三天兩頭請病假來着,週末大家出去玩,就他日常缺席。但現在看起來可沒一點身體弱的樣子,雖然幾人的聚會還是日常缺席就是了,只不過缺席的原因換成了工作。”擡頭望向臺上的岡德。

“被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們幾個好像是從高中的時候起就經常一起玩來着。”謝老師又說,“你們三個、岡德,還有……”皺着眉頭想了想,“苗英,對了,苗英。苗英怎麼樣了,你們還有聯繫嗎?”

苗韺的名字的措不及防的出現讓嘯風一下子陷入了恍惚,耳朵嗡嗡響着,以至於沒能聽清幾人接下來說的話。

“苗韺啊,是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了,這次的同學聚會她又沒來。”張珂說。

“啊,對了,這麼一提,我就突然想起來了。”胡樂歆捶了一下巴掌,“我前兩天去補辦電話卡的時候好像碰到苗韺了。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認錯人了,因爲在她室內還帶了個墨鏡。反正我和她打了聲招呼,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卻好像沒認出我來的樣子,扭頭就走了。”

“哦——等等,去補辦電話卡了?難怪呢,我說這幾天的你的手機怎麼都打不通,非微信□□無法聯繫。”沒等嘯風反應過來,張珂就把話題帶遠了。

“欸甭提,我明明記得手機放在辦公室抽屜裡,上了堂課回來,就不見了。害得我又花了幾千塊錢買了個新的,半個月的工資打水漂了。”胡樂歆苦下了臉,“買手機也就算了,電話卡這東西就更氣人了。我上班,營業廳上班,我下班了,營業廳也下班了,不請假根本沒法辦好嗎。前陣子又正好在出段考的卷子,忙的要死沒法請假,搞得我只能靠微信續命了半個月。”

喘了一口氣,又說:“這還不是最氣人的,最氣人的是,我前一天剛辦好卡、裝到新手機上,舊手機就出現了,在我教的一個班講臺上方放粉筆盒的抽屜裡。”

對於胡樂歆的吐槽,謝老師陪着笑了笑,低頭看見了胡樂歆捏在手中的新手機:“但你的這個不是華爲兩週前纔剛上市的新機型嗎?”

胡樂歆愣了一下,沒能及時回答。反倒是一旁的張珂將手往她的肩膀上一撘,道:“有新的手機了,就算舊的找回來了怎麼還可能用嘛。況且,這還是我送她的禮物。”

“所以樂歆、張珂你們倆是在一起了?”謝老師笑問道。

謝老師的話仿若一記東風快遞,將兩人炸的瞬間忘了剛纔的所有對話,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紅着耳朵默認了。

看見小情侶害羞的樣子,謝老師成就感滿滿地點了點頭,又扭頭問嘯風道:“那你和苗韺呢?”

“啥?”沒等嘯風上線,胡樂歆卻是第一個做出巨大反應的人,“嘯風和苗韺?怎麼回事?我錯過了什麼?你倆難道不是八字不合,從來就沒和對方意見相同過的那種嗎?我還以爲苗韺是和岡德的呢。他倆不是一直都很聊得來嘛,尤其是關於那些秘聞野史、奇談怪談什麼的。”

“嘖嘖嘖,瞧瞧你,還閨蜜呢,連這個都不知道。”張珂嫌棄地對着胡樂歆咂了咂嘴,“老師都知道了。不過,謝老師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那時候都還是小孩兒嘛,自以爲感情藏得很好,但其實都寫在臉上了的。雖說早戀這東西學校是不允許的,但從我個人來講,我也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所以只要不是太明顯的、影響了學習的,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你和樂歆的就不用說了,上課都眉來眼去的。而嘯風和苗韺嘛,一開始我還沒注意到,”看向嘯風,“直到發現班級日誌的那一頁被撕掉了以後。”

直到三人的話題進行到這兒,嘯風才後知後覺地跟了上來。只見謝老師的話音還沒落,嘯風就已經表情複雜地從耳根紅到了鼻尖,右手伸出來想制止話題的繼續,可鑑於對方是自己的高中班主任,又只好敢怒不敢言地停在了半空中,將動作改爲了捂臉。

“什麼什麼?班級日誌?我錯過了什麼?”胡樂歆的八卦之魂被點燃了,“班級日誌被撕掉了一頁,這個我是有印象的,所以那上面寫了啥?”拽住了張珂的袖口,一副他不說就不鬆手的架勢。

張珂幸災樂禍地望了眼已經臉紅成西紅柿了的嘯風,做了個“兄弟,對不住了”的口型,然後翹着嘴角,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