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十分鐘後,見倆妖都氣消了,嘯風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貝海茵放在了儀表臺上。

“所以,”苗韺雙手抱在胸前,翹着二郎腿,問道,“你並不記得案發當日發生過什麼?”

貝海茵撲棱着翅膀將落腳處往遠離苗韺的方向挪了挪,才說:“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最近的記憶碎片還是在段考前一天晚上……不,不僅僅是這些,段考之前的記憶好像也模糊了許多。”

“段考前?”嘯風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兩週前?”

“你還這麼清楚育才中學的段考是什麼時候?”苗韺挑着半邊眉毛望向嘯風,打了個岔。

“……之前聽胡樂歆提過,”不知道爲啥,說這句話的時候,嘯風有點心虛,於是乎,深怕苗韺追問似的,他又自個兒補充了句,“她是那兒的老師。”

“胡……是胡老師嗎?你們認識胡老師?”貝海茵往前跳了兩步。

“能不認識嗎?你那天不還當着我的面,把人家嚇得趴地上了嗎?”苗韺回答。

貝海茵用翅膀摸了摸臉頰,努力想了一陣子後,說:“……不記得了。”

苗韺想了想自己前天接二連三的“扔鬼”舉動,最後得出了個結論:“不記得挺好。”

“你和胡樂歆見過了?”這次輪到嘯風打岔了。

“不行嗎?”苗韺反問。

“……沒。”嘯風那心虛的感覺又來了,他連忙撓撓下巴轉移了話題,“但你這記憶是怎麼回事?變成鬼後的也都不記得了?活着的時候的記憶,是從最近的開始消失的?那你得徘徊了多久,才能把二三十年的人生全忘光?”望向苗韺。

“別看我,我也想知道。”苗韺偏過臉避開了嘯風的目光。

“我不知道,”貝海茵似乎並沒注意到嘯風和苗韺兩人對話中的小情緒,“反正就……一直混混沌沌的,然後就聽到苗阿姨說了些什麼……”

“叫姐姐!”這打斷貝海茵說話的聲音,竟然不是從“苗阿姨”本人口中,而是嘯風口中說出來的。

“……”我自個兒都沒反應,你在那糾結個啥?

“……聽到苗姐姐說了些什麼,”貝海茵左看了眼嘯風,又看了眼苗韺,在腦補了一下倆人關係後,乖乖改口了,“再然後就變成麻雀了。”

“哦——”苗韺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但我絕對不是自殺的!”貝海茵突然揮舞着翅膀激動了起來,“我還要考到市一中,考上北外,當個翻譯官,月收入幾萬,給我爸媽買大房子呢!我這個寒假還要和我爸媽……和我爸媽去……嗚嗚嗚……”說着說着,就哭了,哭得芝麻大的淚珠在儀表臺上積成了小潭。

貝海茵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引起了嘯風百般心疼,弄得他絞盡了腦汁想安慰她,可向來對女生沒轍,更對女生的哭沒轍的他,最後也只是將嘴張張合合了半天,啥也沒說。至於一旁的苗韺,則是嫌棄兼不耐煩揉起了眉心。她這態度讓嘯風覺得,若是貝海茵再不停下了,“小虎”就又要吃鳥了。

就在嘯風覺得苗韺距離動嘴已經不遠了,打算用最快速度將貝海茵抱回懷裡護着的時候,貝海茵的哭聲卻突然停住了。

嘯風和苗韺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不知道是因爲害羞,還是因爲別的什麼,貝海茵用翅膀遮住了臉,即便兩人也沒有讀麻雀臉色的能力。

“幫我找到害我的人。”她用着哭啞了的嗓音,說出了這幾個字。

“哦?”苗韺的興致來了。

“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被當做自殺的,我爸媽……我爸媽……”收回了翅膀,長在腦袋兩側的眼睛齊齊望向了苗韺,“總之,拜託了,只要你能幫我查出真相,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妖力只要我有,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然後呢?”苗韺用手撐着下巴,靠在了車門上。

“然……後?”貝海茵被問蒙了。

“找到害你的人,然後呢?”苗韺慢悠悠地問道,“殺了他?”

“……”貝海茵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避開苗韺的灼灼目光,小聲道,“將他繩之以法。”

聽到這個答案,苗韺笑了:“好。”

兩妖的對話進行到此處,旁邊一直提心吊膽着的嘯風總算鬆了口氣,打算開始討論破案計劃。

可誰知,就在這時候,苗韺卻又突然來了句:“那如果,是那種不能繩之以法的呢?”

嘯風瞬間有種從車後備箱拿出膠帶,貼住苗韺的嘴的衝動。

“不能……繩之以法?”貝海茵愣了,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敢聽懂。

“你現在幾歲?”苗韺問。

“十三快十四……”貝海茵的瞳孔放大了,“啊……”

嘯風也明白了苗韺的言下之意,連忙說:“雖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但就這樣先入爲主也不好吧?而且等找到真相了,到時候自然有到時候的辦法,有必要現在逼她嗎?我知道你們現在是妖,不被人類法律束縛,但你們也不能去害人啊,就算是爲了報仇,妖裔也不會輕饒你們的啊。”

這一次,苗韺看着嘯風笑了:“激動個啥?我就只是想給她打個預防針,讓她清楚,事情不知是單單破個案這麼簡單罷了,免得到時候氣結於心來個化魔,我還得爲之負責。”

“……”

“……”

一時半會兒,無論是嘯風還是貝海茵,都沒能接上苗韺的話。

“但無論如何,”是苗韺自己打破了沉默,“交易是成立了,我這兒可沒後悔藥。”盯住貝海茵。

“嗯。”貝海茵垂下了目光,應道,“拜託了。”

“等等,”嘯風又打起了岔,“你幫她查死因,打算怎麼查?”望向苗韺。

“還能怎麼查?望聞問切唄。”苗韺理所當然地回答。

“哈?還合稱四診呢。”

“難不成呢?不就是看看、聽聽、問問,找到線索以後拼到一起嗎?”

“那‘切’呢?”嘯風咬文嚼字上癮了。

苗韺瞪了嘯風一眼,直接無視了他的提問,扭頭問貝海茵道:“你們學校有什麼招人的崗位嗎?”

“開玩笑的吧?你要去她的學校上班?”貝海茵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嘯風誇張態度給弄得忘詞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苗韺又瞪了嘯風一眼,“況且,我現在也怪閒的,想找些事兒做。”

“……”向來靠敲詐爲生的小虎苗韺竟然要工作了,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的嗎?嘯風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也不知道啊,”等嘯風和苗韺的鬥嘴都進行一輪了,貝海茵才接上了話,“但我們學校招老師的要求好像蠻高的,學歷一定要研究生以上。至於食堂阿姨、舍監、校醫,哪怕是清潔阿姨,沒有一點關係背景,都不太容易進。畢竟我們是私立學校,領導和教師外的崗位基本上都被他們的親戚朋友佔滿了。”

“關係啊。”苗韺摸了摸下巴,眼前一亮,突然抽出手機敲起了微信。

十分鐘後,苗韺將儀表臺上一扔,做了個大功告成的表情,伸起了懶腰,一邊伸着,一邊說:“搞定了,據說你們學校正好有個舍監回老家結婚,辭職了,但空缺一直沒補上。下週,我就去你們學校當舍監了,你到時候跟着我就行,想起什麼、發現什麼立刻告訴我,但在人類面前,別亂說人話。”

“……”

“怎麼了?”苗韺好像從貝海茵的麻雀臉上看出了些什麼情緒。

“沒……就是有些意外。”說這話的時候,貝海茵微微挪了挪兩隻鳥爪,將翅膀面向了苗韺,“沒想到你是這麼有背景的人,發條微信就能拿到我們學校舍監的職位。但再仔細想想,其實也不奇怪,你都是有人形的妖了,怎麼可能沒點勢力呢。”

不,她不是有勢力,她只是敲詐了個有勢力的人……啊,妖罷了。嘯風在內心這麼吐槽着,但卻沒有說出口。因爲他非常不想對着苗韺提起秦運,更不想聽見苗韺講出任何秦運幫了她什麼忙的話。

嘯風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心裡,他只知道,自己曾經那些對苗韺的感情,早在十年的歲月裡無影無蹤了,更何況現在已經此苗韺非彼苗韺,而他也早不再是十年前那個青澀的自己。他覺得自己如今之所以這樣跟着苗韺,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以及對彼苗韺遭遇的……

“怎麼?你是那種’仇關係’的類型?”苗韺饒有興趣地問貝海茵道,打斷了嘯風的思緒。

“……也不是。”這一次,貝海茵徹徹底底避開了苗韺的目光,將麻雀尾巴對向了她,“雖然人們總帶着羨慕嫉妒恨說關係這關係那、不靠實力靠關係,但實際上,‘關係’本身也是一種能力吧?畢竟人類是羣居生物,而羣去生物生存法則的第一條,就是‘羣內關係’。”

“但是?”苗韺聽出了貝海茵的話並沒說完。

“……”貝海茵沒有吭聲。

“但是道理是明白的,事實是清楚的,但心裡就是覺得不公,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收回了心思的嘯風替她將話說了。

聽到嘯風的話,苗韺嗤笑了一聲:“人類吶。”然後,一副“此頁以翻過的態度”,對着貝海茵勾了勾手指:“過來。”

“……?”貝海茵帶着不解,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苗韺面前,卻並沒有飛到苗韺展開着的手掌上。

見着貝海茵這滿是不信任的態度,苗韺也沒說什麼,而是將右手伸到貝海茵頭頂,將一股散發着白光的妖力凝聚在食指,憑空畫了個符。然後,嫌棄地揮揮手:“行了,你今晚愛去哪去哪吧,我不攔了。”

“這是……?”貝海茵將腦袋鑽到翅膀下,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不對勁。

“傳聲符。雖然現在只是我單方面和你建立了聯繫,你只能聽,但你和我一樣是風屬性,風乃聲之媒介,等你需要傳話的時候,你就自己會了。但無論如何,規矩不變,破了惹了事,後果自負。”見貝海茵還沒反應過來,苗韺又將車窗調到了最低,用下巴指了指窗外,“要走快走,過期不候。”

貝海茵本來還有一肚子的問題,可在透過車窗看見遠處從舊樓裡走出來的中年男女後,瞬間什麼都忘了。只見它慌亂地撲棱起翅膀,腳下踉蹌着起了飛,歪歪扭扭地衝出車窗,向着那對男女飛了去,連招呼都忘了給苗韺和嘯風打。

“他們難道是……?”

“她爸媽。”嘯風還沒問完,苗韺就回答了。

“你剛纔不是……”

“姓程姓狄的那倆妖裔也在案發現場。”苗韺又一次斷了嘯風的問題。

所以,她並不是無情地甚至不讓貝海茵看自己父母一眼,而是擔心她被妖裔盯上?嘯風發現,自己好像又一次誤會苗韺了。

說來,十幾年前上高中的時候,自己好像也一直是這樣呢。永遠搞不懂苗韺腦瓜子裡想着些啥,卻又總喜歡對她的行爲挑刺,所以兩人前後桌整天見了面不是吵就是鬧,互相沒給過對方什麼好臉色。

這麼想着想着,嘯風竟然看着苗韺的側臉,癡癡地笑了。

看見嘯風的笑,苗韺只覺得全身的寒毛包括那毛變的白裙在內,全都豎了起來。她像躲瘟疫似的,刷一下變回貓形,一溜煙地鑽出車窗,跑了。

“欸,等……”嘯風伸出了手想攔,可被自己的內心戲弄得遲了半拍的他,並沒能來得及。

算了,反正以後要一起查案,總會擡頭不見低頭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