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一道紅光穿透萬物, 直射入苗韺的雙眼,將她從無盡的黑暗中驚醒。這紅光很是耀眼,躲不開卻也抓不住, 硬是將苗韺的雙眼照得生疼。這紅光又像空曠草原上的一點火星, 很快就讓一種無由來的暴躁燒遍了苗韺的心。

她控制不住內心暴躁地試圖從躺着的姿勢變成雙手雙腳着地, 可卻恰恰是這麼一個翻身的慾望, 讓她發現了, 她的手腳腕上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扣上了厚重的鐵環。鐵環連着滿是鏽味的鐵鏈,一直連到了牆上。鐵鏈很短,尤其是手上的鐵鏈, 它們短到以至於苗韺只能背靠牆躺着,卻無法翻身。

四肢的禁錮與皮膚上的冰涼觸感, 就如一把乾柴, 瞬間讓苗韺心頭的怒火冒了三丈高。她雙腳一個蹬地站了起來, 雙手不顧腕上的疼痛,猛地向前一扯。

鏘!鐵鏈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身後的牆隨着鐵鏈的受力,落下了一層灰。

可即便是這樣,鐵鏈的長度仍舊沒有半點變化,苗韺的雙手還是被牢牢地鎖在距離牆壁無法超過三十釐米的半空中。要說這一舉動所帶來的唯一變化,應該要數苗韺的手腕了吧。手腕上的疼痛更加猛烈了, 而這種疼痛中還帶着些溫熱的觸感, 溫熱中散發着一股與鐵鏈自身的鏽味有所不同的鐵鏽味。

野獸的本能讓苗韺認出了那個味道, 它是血, 苗韺自己的血。

滴答, 溫熱的血順着手腕滴到了地上。鐵鏽味更加濃烈了。可這種濃烈非但沒能讓苗韺束手就擒,反倒給她心頭的那怒火又添上了幾捆乾柴。

她張開了嘴, 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咆哮。她的整個身體隨着這種開始逐漸變化,逐漸失去靈長類的特徵,逐漸變成了一隻白虎。

鐵環和鐵鏈在苗韺身形的劇烈變化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它們連帶着整面牆一起,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響,眼看着就要破裂,眼看着就會將苗韺放出囚籠。

可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黑暗的那頭,遮擋住了那讓苗韺暴躁的紅光。紅光被擋住了,卻並沒消失,而是盡數照在了那人影的背上,將他渲染成了一個紅色幕布中心的黑影。

“你又失控了。”那個黑影吐出了這絲毫不帶感情的幾個字,然後伸手摁下了牆上的什麼。

下一瞬間,四道電流毫不留情地透過鐵環鑽入了苗韺的身體,踏破皮膚、吞噬神經,帶着無法忍受的劇痛,直入她的腦髓。

她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一身黑白相間的毛在電流的刺激下齊齊豎起,可身形卻在這種電擊下,慢慢失去了虎的特徵,變回了瘦弱的人類。她喉嚨中發出的低沉聲音,也逐漸從咆哮變成了慘叫。

“你既然學不會怎麼控制自己,”那個黑影又說話了,他用的還是那冰冷的聲音,就好似眼前這已經變成個人類模樣了的苗韺的慘狀,半點都不能讓他動搖,“那就只能教到你會爲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苗韺的慘叫似乎傳到了很遠的地方,招來了一些其他的人。苗韺聽到了他們趕來的腳步聲,可這腳步聲卻不知道爲什麼,並不能減少分毫她內心的怒火與憎惡,她不覺得來者是什麼好傢伙。

“老程!”最先出現在黑影身後的人,發出了聲音,是名中年女子。這個聲音苗韺有些熟悉,可巨痛卻不允許她去回憶這人的身份。

對於來者的呼喚,黑影並沒有任何反應,手也並未從按鈕上鬆開。

“老程!她還是個孩子!!”那個中年女性又說。

“孩子?”這次,黑影說話了,他的話語中終於帶上了些情緒,儘管這情緒並不是什麼好東西,“等她這樣失控殺了人,還有誰在乎她是不是個孩子?你昨天放她出去,又是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這山上有時會有普通人類上來?啊?”

也不知道是黑影的哪一句話戳中了中年女子心裡的一些東西,她不再接話,也不再阻止黑影了。而此時此刻,無論是黑影,是中年女子,還是跟着女子一起來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苗韺的慘叫已經虛弱到幾乎不存在了。

慘叫聽不見了,可苗韺卻不知道爲什麼,還是醒着的,聲音小了,只是因爲她發不出來聲音了而已。

眼前的景象在這巨痛的促使下,已經變得開始模糊。可即便是再模糊,那紅色幕布前的黑影,都是無比清晰的。巨痛將苗韺心頭的所有情緒都聚集在了那黑影上,不知不覺間,她的身體開始再度虎化。

滴答,滴答,順着半虎化的尖牙留下的唾液,與身上滴下的血一起,落在了地上。連在牆壁上的鐵鏈,則在鐵鏈的拉扯下,出現了裂痕。

“對,就是這樣。”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了苗韺耳邊,可他卻並不屬於眼前任何一個人影。

“沒必要忍,沒必要隱藏,沒必要抗拒,”那個聲音還在說着,“露出真實的你自己就好。恨他們,就殺了他們。”

“這鐵鏈鎖不住真正的你。沒了這鐵鏈,人也好,妖也罷,就只是你牙縫中的一口肉罷了。”

“衝上去,一口一口地,殺了他們,吞了他們。”

鏘!四根鐵鏈被齊齊從牆中拔了出來。沒了巨痛,沒了鐵鏈束縛的苗韺,猩紅着眼,伸着尖爪,張着血盆大口,撲向了紅光中的黑影。

“苗韺!!”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與此同時,一道光毫不遲疑地照亮了所有黑暗。

苗韺的體溫猛地一降,頂着滿頭大汗,睜開了雙眼:站在面前的,是一手拿着鏡子,一手弄着髮型的胡樂歆。

“你這是做啥夢了?一頭大汗,還叫也叫不醒。”見苗韺醒了,胡樂歆便坐回到了自己的牀上,“嘯風在微信上催了好久了,就差直接過來敲門找人了。你快點起來洗洗漱漱吧,我先下去吃早餐了哈,房卡我就留在這兒了,你等會兒記得拿。”弄好髮型後,胡樂歆又將臉左歪歪、右歪歪,確定妝容完美后,才拎上包,向屋外走了去。

“昨晚有燈沒關嗎?”趁着胡樂歆腳還沒徹底踏出房門,苗韺突然問了句。

“哈?”胡樂歆愣住了。

“燈,”因爲那糟糕的夢和起牀氣,苗韺的口氣很不好,“很小、很集中的那種,還是紅色的。就像什麼電器的指示燈一樣,在牀對面、電視附近。”

“……”雖然不知道苗韺指的是什麼,可無論是什麼,“指示燈”這東西,都不是自己能關的了的吧?

胡樂歆很想這麼回答,可礙於昨晚發生的是,自己還有求於苗韺,她只好將這天上掉下來的鍋給背了,“啊,亮得你睡不着了?不好意思啊。”

苗韺看了胡樂歆一眼,沒再說話,這事就這樣翻過去了。

——————

或許是貓當久了的緣故,又或許是身爲人類時的苗韺本來就不愛打扮,胡樂歆早起了一個小時纔將自己收拾好出門,可苗韺只花了五分鐘,就拿上門卡出來,往餐廳走了。

她一邊走在這燈光昏暗的走廊裡,一邊回想着昨晚的夢。可怎奈夢就是夢,一醒來就會以雪崩般的速度消失。這不,還十分鐘不到呢,她就已經忘得只剩下個暴躁、巨痛、黑影與邪惡的聲音了。聲音說話的內容一概不記得,暴躁與巨痛的原因也沒有半點頭緒。

就在苗韺懷着心思矇頭往前走的時候,迎面走來了一個推着清潔車的酒店工作人員。那是位上了點年紀的女性,從走路的姿勢以及身上的味道來看,應該是好幾個孩子的媽媽。她推着車似乎是趕着去清掃今早退房的房間,一時間走得有些急,差點就撞在了苗韺的身上。

好在苗韺矇頭走路歸矇頭走路,可身爲貓科動物的敏感與敏捷卻沒有半點變化,車還沒碰到她半個衣角,就被她側身躲過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子意識到了自己差點撞着客人,緊張地低着腦袋就是接連幾個道歉。可她歉道了半天,卻沒見對方有任何反應,只好顫顫巍巍地擡頭偷瞄了苗韺一眼。

苗韺其實也不是個刻薄的人,她之所以沒理會對方的道歉,只是單純地因爲,她在忙着想事情,根本連剛剛差點被撞倒都沒意識到,躲開車只是身體自己的行動罷了。所以,對方的道歉在她聽來,也就只是個不知道說話對象是誰的噪音。

可放在對方身上,不擡頭偷瞄還好,這一擡頭,也不知道是從苗韺臉上看到了什麼,她竟然嚇得猛地一個後退,腳下一滑、身體向後面一栽,一個後腦勺就向着清潔車的車角撞了去。

苗韺的身體本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又一次發揮了作用。只見她一個跨步一個伸手,即將撞倒車角的女子就被她攬着腰撈回來了。

“你……你不是……”可即便是被救了,女子臉上那見鬼了的表情卻還沒有褪去。

“我什麼?”苗韺愣愣地眨了眨眼,明顯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你……”女子的嘴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最後,頭一低,眼神一躲,來了句,“對不起,謝謝。”

“哈?”苗韺更蒙了。

她本來是打算追問的,可拐角處走來的一個人,卻讓她完全沒了爲個腳滑意外而浪費口水的興致。

來的人,是黑着臉的秦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