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有個人上網聊天,認識了一個叫蘇菲的女孩,並且約那個女孩見面,女孩說,見面可以,但是你不要後悔。他說,他不會後悔,女孩便約他去到銀翔大廈的停車場見面。他如約而至,卻沒有看到女孩,等他到家,打開qq,蘇菲的頭像亮着。”
“他就問她,你爲什麼失約?蘇菲說,我沒有失約啊,我不是見到你了嗎?”
子強講到這裡,停住了,我們都看着他,等他說下去。
可他沒有說話,他臉色一下子煞白。
“你怎麼了?別沒頭沒尾啊,講了就要說完!”胖子推推他肩膀。
子強這時候回過神來,舔舔嘴脣說:“那個人就說,我沒有看到你啊,女孩說,那是我改變主意了,你看到我一定會後悔的,那個人問爲什麼,女孩就說,你過兩天看看報紙就知道了。”
他把桌子上那張鋪着用來打撲克的報紙指給我們看。
報紙的一個角落裡有一條新聞:“今晨,一個女孩被發現陳屍於銀翔大廈停車場一輛紅色夏利出租車裡,女孩名叫蘇菲,某大學三年級學生,估計死亡時間是在三天前。
現向社會徵集線索,望知情人士踊躍舉報。”
報紙的日期是4月18日
子強說:“我去停車場找她,就是在4月17號,那個週一的晚上。”
我們都沉默,阿標第一打破僵局,說:“你的意思是說,蘇菲在跟你聊天的時候,已經死了?”
黑子說:“這不可能,是有人耍你吧?”
我搭腔:“就算是有人耍他,也要知道蘇菲的事情,蘇菲在第二天才被發現,那麼知道這件事的,我看除了她本人,就是兇手了,按理說,兇手怎麼有空跟你開這個玩笑?”
大蝦哆嗦說:“你別危言聳聽,說不定只是個巧合。”
沒來的及回答,我手機響了。
接聽,是英飛:“喂,有沒有興趣過來幫幫我?”
我說:“沒問題,明天星期六,你在哪裡?”
英飛說:“銀翔大廈,806房間。”
一、離奇失蹤的少女
早上,那座大廈看起來很壯觀,不過藍汪汪的玻璃給我一種有點冷的感覺。服務生很熱情的告訴我怎麼上樓,怎麼找到806房間,可我走在八樓的樓道里,還是迷路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往那裡走,這些房間的門牌似乎沒什麼規律,以爲過了801就會到的,結果過去竟然是852。我徘徊了一會,想要再找個人問問,卻發現整個樓道里只有我一個人了。
沒辦法,只好走下去。
我好幾次聽見身後門響。
但是回過頭,每扇門都關着。
撥通英飛的手機,我告訴他我在八樓:“可我找不到你的房間!你出來接我一下。”
英飛說好,我在手機裡聽見他開門,然後說:“我就在你後面啊,你回頭!”
我回頭,還是什麼人也看不見。
我想我當時的表情一定不自然的很,不過很快英飛的手就搭在我肩膀上,面前的空氣像一個水波紋漸漸盪漾,我纔看到。
門,還有服務生,幾個說說笑笑的住客。
英飛問我怎麼了,我說有點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了?”我又搖頭,進了房間,問他有什麼事,那傢伙點了一隻煙——照例沒有抽,說:“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說你當我白癡啊,你大白天就這副模樣,一定是有麻煩了。
可不,以前的英飛一到晚上眼睛都能發光。現在……英飛嘆口氣說:“你以前來過這棟大廈嗎?”
我說,沒有,雖然這大廈離我們學校很近,但一看就不是我這種窮學生隨便進的。
英飛說:“你不覺得,這棟大廈跟你們學校的那個物理實驗樓很像嗎?”
我想想,的確,都是藍汪汪的感覺,只不過:“我們學校的樓可沒有那麼多玻璃。”
英飛說:“4月17號晚上,這裡,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我想起子強的話,嚇一跳說:“真的假的?那個叫蘇菲的女孩?”
英飛說:“你也知道?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見到她了。”
“誰?蘇菲?活的死的?”
英飛搖搖頭:“我也說不準,應該,是死的。”
“那天晚上我本來想去找你,不過太晚了,正好這棟大廈的管理員跟我媽媽是朋友,就讓我先住在這裡了。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我看見你的一個同學——名字我不記得了,不過見過——他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去了。我本來閒着沒事,就跟着他,見他在那裡轉悠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本來覺得自己無聊,也要上去,卻在這個時候看見一個女孩。”
“一個歪坐在車裡的女孩。”英飛換了個姿勢縮在沙發上:“是輛紅色的夏利,門鎖着。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那樣的悶在車裡,很可能被廢氣薰死的,也許是本能反應吧,覺得應該去叫醒那個女孩,就過去敲了敲玻璃。”
我一言不發,等着他講。
“那女孩很快擡起頭來,向我笑了一下。不過我很快發現向我笑得不是她的整個人,你明白嗎?是從她身體上浮出的一模一樣的女孩向我笑,我透過那張微笑的臉,竟然還可以看到原本垂着頭的女孩的身體。我……當時真是丟人,竟然沒有再做什麼,轉身就走。心裡告誡自己,那一定是幻覺,結果就在我走出兩三步的時候,我的背後有個女孩的聲音在說:‘就是你了’。接着是咯咯的笑聲,很近,彷彿我脖子後面就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冰冷的氣息。”
我說:“我看到報紙了,這棟大廈地下停車場發現了一個叫蘇菲的女孩的屍體。”
“別的呢?”
“子強也說蘇菲在網上約見他,再有就不知道了。”
英飛說:“那個蘇菲,是你們學校的,據她同學說她是在你們那個物理實驗樓裡失蹤的。”
“這是怎麼回事?”
英飛一笑道:“我也會打聽的,蘇菲是你們學校物理系的學生,14號星期五的晚上,她跟同宿舍的兩個同學一起自習到很晚,大概10點半的時候,她們準備回宿舍,這時候蘇菲提出要去廁所,她的兩個同學在樓道里等她。這一等就沒有再見到蘇菲。她們說後來等的不耐煩,到廁所裡去查看,發現裡面沒有人。她們想蘇菲可能先走了,結果回去也沒找到人。她就此失蹤了,直到在這裡的地下停車場被發現。”
奇怪啊,如果她在物理實驗樓失蹤了,又是怎麼被帶到這裡來的?
英飛道:“我也很奇怪,那兩個女生言之確確的說一直守在廁所門口,沒見到任何人出來。”
難道這兩棟樓有什麼地方連接着嗎?英飛見我不說話,喝了口水:“你是不是想這兩棟樓有什麼連着的地方?可能嗎?”
我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呢?”
二、不吉利的樓
學校裡有個專門提供約會場所的“書吧”,帶着兩個女孩進去,我要了飲料,英飛則對坐在對面的她們客客氣氣的說:“有事情想再問問你們,不介意吧?”
那個叫田娜的女生十分好說話,連連點頭說:“你們有什麼不清楚的再問,我也想早一點給蘇菲報仇。”
我說:“報仇?你們肯定她是被人害死的嗎?”
“這個自然,蘇菲是個好女孩,家裡有錢,學習也好,還沒有男朋友,她有什麼理由自殺?”
我想也是,活着多好:“你們能不能把那天的情景再講一遍?”
膽小一點的那個李蓉瞅瞅英飛,說:“他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講了,他說是蘇菲的表哥。”
英飛大言不慚的點頭說:“沒錯,不過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沒想到能出這樣的事情。我這個朋友是專門來幫忙的,你們再跟他說說。”
落地玻璃窗外面下課的人流經過,不乏有邊走邊聊的女生,她們還是過着那麼平靜的生活。可惜蘇菲已經看不到現在的校園了。
田娜結束了講解,我問她:“你們當時在廁所門口,真的一點都沒有聽到什麼別的聲音嗎?”
李蓉咳嗽了一聲,說:“沒有啊,很正常的,我們連她沖水的聲音都聽到了,可她就是沒出來。”
田娜卻詫異道:“沖水?”
“對啊,咱們不是聽到嘩啦啦的水聲嗎?”
田娜說:“那是她剛進去的時候啊,不可能一進去就沖水吧?有水聲的時候,我在門口還看到她的身影,她還沒進去呢。”
不會吧,我說:“有沒有可能當時廁所裡還有一個人?”
英飛噗哧一聲差點嗆到,我在他側面看見好幾雙驚恐的眼睛,原來是那邊的幾個喝茶的女生。男生不能跟女生談論廁所嗎?誰規定的,我臉不變色,繼續說:“蘇菲還沒有進去,裡面就有沖水聲,難道不是裡面還有一個人嗎?”
田娜和李蓉對視一眼,說:“這個我們可沒想到。因爲後來進去的時候,廁所裡一個人都沒有。”
這算一個線索吧。
從書吧出來,目送兩個女生消失在樓門口,我對英飛說:“你的胳臂怎麼樣?”英飛搖搖頭,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把袖子撩上去。
從手腕上冒出的那根黑色的血管已經有一尺來長了。
“很疼。”英飛說,“從我聽到那句‘就是你了’以後,這條黑色血管就越來越長,我想再長下去非得伸到我的心臟不可。”
“是蘇菲乾的嗎?”
英飛說:“不知道了,但是總得搞清楚,我不想莫名其妙的掛了。”
我點頭,英飛很少求我幫忙。
“咱們去物理實驗樓看看吧。”
林傑曾經說過這棟樓:“陰氣很重。”我跟英飛走上高高的臺階,看看眼前的大門真有一種鬼門關的感覺。“平時有人在這裡自習嗎?”
我說:“有物理系的學生上完課直接自習的,其餘學院的不會來這裡的,太偏僻。”
大廳裡各種通知貼滿牆壁,一張很大的藍色調幅掛在樓梯扶手上:“珍惜生命,注意安全”,想到這個可能是蘇菲用生命換來的兩句話,我不舒服極了。
“這裡是一樓嗎?”英飛問我。
“是吧。”我剛回答完,就想到:“對啊,咱們在門口上了好大一段樓梯,這裡下面應該還有一層啊。”果然有通往下面的樓梯,但是被鐵鏈鎖着:“也許有輻射,危險。”我告訴英飛,“我們以前曾經聽老教師說過,下面原來是做放射性實驗的地方,出過一次事故,就鎖起來了。而且文革的時候,很多‘牛鬼蛇神’被關在下面,有幾個受不了虐待自殺了。咱們平時說起來,都說這裡是不詳的地方。”
英飛瞧着鐵柵欄裡面黑糊糊的樓梯,有點神情恍惚:“這麼一個不吉利的地方,蘇菲失蹤了……”
這件事情也許有一些“不乾淨”的因素,我想起林傑。
三、夜探女廁所
林傑在他的306裡聽了我對這件事的彙報。“這個絕對是毒咒。”接着他這樣評價英飛的傷口:“飛賊你放心吧,就算搞不清楚這件事,我也會想辦法治療你的。”
如果林傑是耗子,英飛就是貓。
“咱們今天晚上在蘇菲失蹤的時間去那個廁所看看。”林傑捧着他的筆記本說:“這是最好的辦法,如果這兩棟樓能有聯繫,那個廁所就是交界點。”
這算什麼建議,不過我沒有說什麼,英飛的情況不容再拖。
天完全黑下來,物理實驗樓二樓的女廁所門口,我們三個大男生厚着臉皮站着。“你進去啊!”林傑一捅我。
我說:“這個,咱們等人都走了再說好不?”
“現在沒什麼人了,況且錯過蘇菲失蹤那個時刻,還能弄清楚什麼啊。”
可是,我說:“你沒發現剛纔經過的幾個女生都用看流氓的眼光瞅咱們嗎?”
林傑道:“我知道,不過總得進去啊!”我們兩個爭來爭去沒有結果。真是的,男子漢大丈夫,說進去就進去了嘛!最後我心頭火起,到門口扯着嗓子喊一聲:“裡面有人嗎?”
“裡面有人嗎?”
女廁所裡開始寂靜一片,後來英飛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吧,沒別人。”
“這麼陰森的廁所也會有人來?”英飛在裡面說:“還好有個燈。”
我一進去就聞到一大股黴味兒。
“咳……這地方令人窒息。”捂着鼻子我對林傑說,卻看到他跟聞到香水一樣使勁吸着氣。“你不想活了?”
林傑道:“這地方有好大一股鬼氣啊。”
“什麼意思?”
“跟別的東西一樣,鬼也有鬼的氣味,你跟我不一樣,沒有受過通靈的訓練所以聞不出來。”
英飛瞅着我們兩個,說:“難道這裡有什麼別的氣味嗎?我怎麼沒發現!”
原來這種黴味,就是鬼的味道?可是我怎麼沒有看見鬼?
有什麼東西從天花板上滴下來,我覺得手上溼乎乎的,低頭一看是紅黑的粘稠液體。
“什麼東西?”林傑和英飛都沒有說話,我覺得還是先洗掉纔是,好在是廁所裡,有水龍頭。我打開,嘩啦一片,淋溼了我的腳。
爲什麼有水龍頭的地方,下面沒有水池?
正想跟他們兩個說,一開口便愣住了。
英飛在看着我。
兩眼發黑的看着我,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表情,麻木的僵硬的樣子,一股墨一樣的氣體從眼眶冒出來,很快籠罩了整個臉頰。
“英飛……”我叫他名字,不敢走過去,想拉上林傑問問。
空的,我身邊是空的,林傑不見了。
夜晚,從不熟悉的實驗樓,滿臉黑氣的英飛,失蹤的林傑,吱吱做響的黃色燈泡。我覺得除了逃跑別無他法了。
可是向哪裡跑啊,出門才發現兩邊是同樣看不到盡頭的樓道,究竟哪裡才能出去?也罷,碰運氣好了。我猛吸一口氣向左邊樓道跑去。
沒有燈,我是一頭扎進黑暗中,總想着前面會有光亮,可是跑了很久開始失望。
下一個拐角,跌跌撞撞的蹭過去,終於發現了樓梯。
我摸索着扶手下去,快到最後一節的時候因爲看不見重重摔了一下。爬起來的時候,背後有腳步聲,很急促。
不能是別人了,在這麼黑暗的地方還能毫不猶豫的下樓梯,簡直……不,不是英飛,我聽得出來,那究竟能是誰呢?
還是先離開這個讓人發毛的地方再說吧,我想着朝門口走,可是竟然撞到額頭。
“當!”的一聲,讓我認識到,那裡根本就沒有門!
怎麼會沒有門呢?我的確是下樓來了啊,我下了……下來幾層樓?用剩餘的理智來算一算,我渾身雞皮疙瘩全調動起來了。
我下了三圈樓梯,那麼,現在應該是在真正的一樓。
那迅速的下樓梯聲音又響起來,我不能回去,不要說迎着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就算是背對着面前黑糊糊的樓道,我也無法辦到了。那麼就再找一找吧,我不相信一樓就沒有出口。
跑,我隨便選了一個方向狂奔起來。
兩邊都是緊鎖着的鐵門,我在搞不清楚方向的時候無數次的撞上去。幸好還是有一點光的,因爲我並不是感覺完全看不到。當最後我終於明白要搞清楚是哪裡的光,已經來不及了。
我又回到樓梯口,原來是沿着一樓跑了一圈。
有個黑影從樓上下來,我看不清他的臉。
“英飛?林傑?”
那不是他們,我肯定。
光是從樓上照下來的,感覺很柔軟,曲折,圍繞了整個一樓的樓道。
有光,真好。
我不再害怕背對着黑暗,正是因爲害怕這個,才放棄了一開始就能發現的出路。
出路就在那個黑影背後。
我專注的看,開始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不過後來,光幫助了我。
一張柔和的臉,非常親切。不是我想象的那種恐懼,它是來幫我的。我情不自禁走過去,說:“我要離開這裡,請你幫幫我。”
那張臉的主人開口道:“你憑什麼讓我幫你?”
憑什麼?幸好我還沒忘了思考,把這一切在腦子裡轉了兩圈之後,我脫口而出:“你是蘇菲!”
面前那臉漸漸淡去,整個變成了原來的影子。那影子彷彿在笑,說:“你好聰明,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仔細想想,我也不知道啊。
影子閃着各種各樣的光,直到最後,才變做一個梳着馬尾的女生的模樣,這就是蘇菲吧,她不說話,只是冷冷看着我。
正不明所以,眼前發黑,感覺整個人崩散了一樣,我倒下去。
四、另一世界
小狼!你不能這樣下去,快點醒來,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吧!
醒過來?我爲什麼要醒過來?我拉着梅走在學校的林蔭路,心裡這樣想。可是那聲音偏偏還在迴盪,無止無休。
梅害怕起來,倚在我的臂彎:“你怎麼了?”
我告訴她有人在叫我,不過不用怕:“肯定是幻覺,因爲莫名其妙的很。”
梅小心道:“真的?你不去理會嗎?”
我剛想開口說不理會,忽然腦子一疼。
梅……明明已經死了。
可她的確在我身邊,難道我現在的世界,不是真實的?那個叫我醒過來的聲音……
“小狼,你怎麼了啊?別嚇我,你說過絕不離開我的!”
梅,我這樣說過嗎?看着她的眼淚汪汪,我的確不曾有絲毫離開的意思。
可那聲音還在叫。
“它說什麼?那聲音說什麼?說給我聽!”梅扯着我追問。
我嚥了口唾沫,告訴她:“它說我現在不是在真實的世界,而是靈魂遊移在兩棟樓造成的幻境之間。”梅苦苦的笑,問我信不信。
我說:“梅,你知道答案的是不是?”
她不語。
“你不是真的梅,而只是幻境依照我的回憶製作出來的影子,是不是?”
禁不起梅的淚水,我還是把她抱在懷裡。
“這樣有什麼不好?在你的回憶裡,有我,有學校,有你所有的朋友,你一樣可以快樂的生活下去,一樣可以過日子。如果你離開,回到原來的世界,就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遙遠的天空堆起許多暗黑的雲層,有雷聲隆隆做響。
在我耳朵裡,雷聲很像林傑的吶喊:“小狼!醒過來!離開那裡!”
我要不要離開,要怎樣離開?
“下雨了,快點走啊!”幾個女生把書包舉在頭上,避開斗大的雨點。梅也迅速的撐起傘來,我在傘下凝視她的臉,透過紅色帆布的陽光映得她本來蒼白的臉紅暈嫵媚。
“梅……”我剛要說話,她抓着我手,指着遠處:“你看,是太陽雨呢,一邊有陽光,一邊卻在下雨。”
太陽和雨。
我麻木的重複,一把拉住她手跑起來。
“幹什麼,小狼?”
來不及解釋,剛纔過去的女生,是蘇菲!
梅領會我的意思,問我是不是在找剛纔過去的女生。
“是啊,她去了哪裡?”梅用手一指:“在那邊,跟人說話!”
灌木叢後面,蘇菲果然在哪裡,笑容滿面的跟箇中年漢子聊天。我們過去,她卻又走掉,追了很久不能追上,直到銀翔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原來是這裡!”我們看着梅過去,敲了敲一輛紅色夏利的玻璃。
梅在我旁邊,忽然驚叫起來。
因爲她也看見,從那夏利的車窗裡伸出一雙手,把蘇菲的腦袋抓了進去。
蘇菲的身子悶響一聲撞在車門上,我急匆匆衝過去抓住她肩膀:“你在幹什麼!快點放手!”
車裡的人並沒有聽我的,但是我很容易的把蘇菲扶起來了,只是有溼乎乎的東西順着手背往下流……是血!鮮紅冒泡的動脈血,蘇菲……她的頭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脖子。
我眼前一陣子發黑,把蘇菲的身體一把扔下,夏利車裡的那個人還抱着她的頭。
“你這個兇手!”不知是氣憤還是恐懼,讓我一下子打開車門。
裡面那人從蘇菲頭的背後側過來,對我一笑。
懵懂無知的笑容,可是我血都涼了。
是李蓉,那個在書吧裡說一句話都要紅臉的怯生生的李蓉!“是你在停車場殺了蘇菲?”李蓉沒有回答,依舊笑着,嘴脣紅紅。不知怎地我覺得那是蘇菲的血。
“爲什麼要殺蘇菲?爲什麼要跟我們撒謊,叫我們去那個廁所?難道你……”
梅忽然衝過來從後面抱住我:“不要跟她說話,不要跟她說……”
爲什麼?難道跟她說話的話……我靈異一動道:“你不是李蓉,你是蘇菲!我明白了,你一開始就在地下停車場被殺了,靈魂徘徊在幻境裡,想讓我知道真相。”
李蓉停止笑,一晃變成蘇菲的樣子:“不錯,我是被李蓉殺的,她一直讓你們懷疑那個廁所,讓你們認爲我已經變成了惡鬼,所以潛意識裡,你纔會認爲那個在一樓把你帶入幻境的黑影是我。其實那個是變成我樣子的李蓉,真正的我在這裡,一直被關在這裡啊!”
“可是爲什麼李蓉要殺你,田娜也要幫她撒謊?”
“田娜沒有撒謊,她只是被李蓉的障眼法騙了。那天跟她們一起自習的根本就是跟李蓉勾結的鬼怪。李蓉一直恨我,因爲她喜歡的男生只對我有意。她以爲我死了,自己就有機會。”
我問:“她是怎麼殺死你的,你又爲什麼要傷害英飛呢?”
“她認識了一個魔鬼,不知道做了什麼交易。那天她說有要緊事,讓我來這個停車場找她,接着便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殺死了我,把我的身體弄到車裡去。我死了,靈魂卻只能在這棟樓和物理實驗樓裡轉,正好這裡有人上網,我便想把自己的怨恨嫁禍於人,找個人來停車場,殺了出氣。於是我伏在網絡上,聯繫到了一個大傻瓜。”
我知道那個是子強了,忍不住道:“你憑什麼去殺別人啊,你的死又不是他的錯!”
蘇菲道:“我那時候真是瘋掉了,後來他來了,我本想過去,卻清醒了一點。正在猶豫,你那個朋友就過來,敲車窗玻璃。”
是英飛,我說:“他是好心,你爲什麼給他下咒?”
蘇菲道:“我不是想傷害他,我只是看他好像很有點本事,想讓他爲我洗刷冤屈。我是被李蓉用邪法害死的,普通的警察根本調查不出來。所以我想碰碰運氣,如果切身生命悠關的話,他不會不出力調查的。”
我問:“如果調查不出來呢,你不是一樣害死他?”
蘇菲本來清秀的臉蒙上一層紫黑色:“是一樣,他死了我不會歉疚,因爲我也是冤死,又要去找誰?”
她向我走過來,說:“好了,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回去,替我報仇,我會放過你朋友的。”
“我怎麼回去?”
蘇菲道:“這個世界是利用留戀和想念讓人迷失的,只要你忘了這些,真正的想回去,自然會醒過來。”
我看看梅,她是知道蘇菲會放我走,纔不讓我搞清楚一切的。
“你不要走,小狼,我是因爲你的思念才存在,你一離開這個世界,我也會跟着消失掉的。”
這個不是真正的梅,卻有我懷念的一切。
可是我必須走,我說:“梅,人活着並不全是爲自己的。雖然我很想你,很惦記你,也許,寧可活在有你的虛幻的世界裡。但是還有很多人更惦記我,比如我的朋友還有家人,你記得我跟你提起過的最好的朋友英飛嗎?他很危險,需要我去拯救。”
梅說:“明白了,記得我曾經問過你,如果你的好朋友和我掉進水裡,你先救誰,那時候你總是跟我說,你沒有不會水的好朋友。現在我明白了,你一定會先救朋友。”
我說我寧可先救了好朋友,再跳進水裡和你一起淹死。
梅黯然道:“這不是我所求,生死相許,只是書裡的事情。其實人都死了,還談什麼是否在一起?你好好的回去吧,忘了我,這樣對我也許更好。”
梅……我不知道說什麼,想再留在她身邊,她的樣貌卻越來越遠。
是在飛,還是在飄?我的身體……
五、英飛的決定
我是掛在物理實驗樓通往一樓的鐵門上,林傑跟英飛拉着我。
“小狼!終於醒了!”英飛關切道,我反問他說:“你沒有事嗎?”
“當然沒有!本來在廁所裡查看,是你忽然跑了。”
原來我從那時候起看到的就是幻覺啊。
林傑道:“你沒命的跑下來撞到這個鐵門就暈了,一定是遇到幻象。通常這種鬼打牆只有對靈力比較底的人作用才大,我以爲你雖然不如我,也是半個通靈人,沒想到你比飛賊還弱。”
英飛瞪他一眼,看看自己手臂道:“我這裡中了毒咒,大概不能再被什麼鬼打牆迷惑了。”
我忽然想起來:“現在幾點?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林傑道:“只有十分鐘,可把我們兩個急壞了,好在我及時搞清楚這棟樓的情況。”
我說:“是你說的關於幻境的事情?”
林傑道:“沒錯,這棟銀翔大廈和你們學校的物理實驗樓在位置還有高矮上正好是迷幻陣的格局,如果兩棟樓裡再都有人死掉變爲冤鬼,那麼怨氣形成的氣流就可以組成一個幻境。”
剛纔就是在那個幻境裡。
我把剛纔的見聞告訴他們,不過省去了梅那一段。
英飛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怎麼給蘇菲出那口氣,她纔會放過我?”林傑補充道:“這的確有點難啊,而且……”
看他支支吾吾,肯定有不妙的情況,我跟英飛同時大吼道:“說!”
林傑委屈道:“別逼我,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不過我記得有關的記載,說如果想創造一個完全能以假亂真的迷幻陣,不但要具有比如這兩棟樓的形體,還要用符咒封住兩個冤鬼分別在裡面看守。”
我想了想,說:“有人利用李蓉算計了蘇菲,把她的靈魂關在銀翔大廈。那麼實驗樓裡的冤鬼是誰?莫非……”
我還沒說完,英飛和林傑後面便出現了一個黑影,那樣子:“李蓉!”我脫口而出,“你是這裡的冤鬼,你也死了!”
李蓉點頭道:“不錯,那天你們兩個問完我話,回去以後,我便渾身不舒服,忽然的得了急病,又來這裡上自習的時候,一命嗚呼了。我知道我上當了。”
她說完,用手一揮,通往一樓的鐵門噹啷一下開了。
“不過現在後悔也沒有用,我既然已經變成鬼,只想要增加這裡冤死的靈魂,你們乖乖的進去吧!”
接着一股冷風吹得我窒息,再一看已經跟英飛和林傑一起被吹下了一樓的臺階,那鐵門迅速的關上,封閉了唯一的退路。
黑暗之中我摸到一隻手:“是林傑嗎?”
林傑嗯一聲,道:“怎麼知道是我?”我說:“因爲記得英飛手指很靈巧,不像你是荷包指頭。”
他“切”一聲,說:“你還有心思摸骨?現在應該想想怎麼離開這裡!”
離開?什麼地方有水聲,我忽然想起剛纔的幻境裡,下雨。
雨水……這一樓怎麼會有雨水?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樓上的廁所裡好像都是隻有水龍頭,沒有水池的。那麼這個雨……
快走!我招呼一聲,自己朝有水聲的地方摸去。
“就是這裡嗎?”是英飛的聲音。
“沒有錯,這裡沒有門,上面有水聲,我敢肯定這上面是廁所。”我說,“不過沒用,我本來以爲……”英飛打斷了,我說:“會有辦法的,我感到風聲。”
那又如何?
林傑好像拍了個巴掌,說:“有風,證明這裡跟上面是通着的,只是被人用法術封住了,看我的這個。”
光,好刺眼,我揉揉眼睛再看,林傑正用手電筒照盯上的樓板。
樓板好像在忽閃,然後一瞬間開始融化,越來越大……等到露出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大洞,林傑便關掉光線。
“這樣足夠了,還比較好爬些。”
他收起電筒,說:“飛賊,你身手好,先上去。”
英飛說:“好,你給我扎個馬步,站穩。”
林傑還沒明白,英飛已經踩着他肩膀跳上去了。
有光從上面照下來,看上去十分平和溫暖,我有好幾秒沉浸在平靜之中,直到英飛從上面伸下手臂:“上來!”他說。
看門的老大爺對我們幾個十分不滿:“哪有這麼晚還泡在這裡的,你們就算回去,宿舍門也關了!”
林傑嘟囔着說:“我們不是用功嗎!”
“好了好了,”我打斷他,對老大爺十分客氣的道了半天歉。
“你懂不懂尊老愛幼啊?”我在路上教育林傑。
林傑道:“我也是窩火,這次好容易逃出來,纔想起來,你說說,除了他,還有誰敢在這個學校搞這一套東西?他媽的,阿炯肯定是把咱們這塊地方當他自己家了,這麼胡作非爲。”
我說:“這事是阿炯乾的沒錯,不過他應該又放了咱們一馬。你不覺得咱們逃出來太容易了嗎?”
林傑忽然笑了,說:“他本事也大的很啊。”
英飛一直不做聲,這時候說:“你們回宿舍吧,我要走了。”
“你去哪裡?”
英飛一笑,說:“這事情也調查完了,我還有別的事情。”
他這個表情,我從高中就瞭解到了:“你毒咒還沒有去除是不是?別走,咱們一起想辦法。”
英飛把胳臂露出來,黑漆漆的血管已經蔓延到了肩膀。“我實在不明白,該怎樣做她才肯放過我!”
我和林傑相對默然。
林傑說:“沒關係,跟我回家吧,我給你查解決毒咒的所有辦法。”
英飛道:“來得及嗎?我看不必了,我早已經想好,我要去小狼說的那個幻境裡見見蘇菲!”
我說:“我那次是被李蓉陷害進去的,她對我們不懷好意,可不能再從實驗樓進去了。”
“我回銀翔大廈,這事情到此爲止,你們不用再管我了。”
英飛就那麼轉身走了,我很想叫住他,不過知道那是沒用的。英飛不像林傑,可以嚇唬一下就改變主意。
入夜,一切變爲黑灰,寂寞的風嘩啦嘩啦吹拂着樹葉。
林傑結結巴巴的說:“他……他走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