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十一、曹羽、冥都、影子傀儡
天色越來越晚,我沒有吃飯,飢腸轆轆,奇怪的是並沒有食慾,甚至懶得出去弄點吃的,本來打算等林傑回來再跟他談談,但他遲遲未歸,看看錶居然九點了。林傑是沒道理在外面呆這麼晚的,對門寢室已經人聲嘈雜好久……也許該去問問他同學。
敲門聲響起的很突然,直到電腦接着又開始嘀嘀響之後,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阮鈴的qq還開着,一隻小狼的頭像跳動,我的qq上線了。
“小狼,還記得上個月魔鬼阿炯侵入了你的電腦嗎?我就是那個時候趁虛而入,從網上盜了你的qq號的。”
原來是這樣,我敲進一行字。
“你是誰?”
對方顯然在猶豫,十分鐘後,我以爲他走了,纔有信息發過來。
“我是曹羽。”
“曹羽?你在哪裡?你想要做什麼?”
“我在一個沒有自由的地方,所以我要保護阮鈴,只能靠你的幫助。”
“你是不是在冥都?”
曹羽又是半天沒說話。
我又打:“誰要殺阮鈴?是冥都的人嗎?”
出乎意料,這次回話很快。
“不,他很久以前就逃跑了。”
看來他是有選擇的避而不答。
“誰殺死的張晴晴?”我手指有些哆嗦,不過敲得還算快。
“這個你更不該知道。”
什麼都不肯說,那你上來做什麼?曹羽彷彿明白我的心事,發過很長的一段話:“我不告訴你是爲了你的安全。如果你非要知道,那次引導你救阮鈴的影子是我的傀儡,其實它不是影子,只不過是以影子爲介質,從另一空間爬出來的東西。我說過我沒有自由,影子傀儡是我唯一可以幫助你保護阮鈴的工具。其實我也知道我沒有什麼資格拜託你幫忙,但在整個學校裡,你是唯一有資格幫助我的人,現在形勢嚴峻,就連你的朋友白潔也有危險,你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說,你不知道我沒有能力嗎?求我還不如求林傑。
曹羽道:“那個叫林傑的天師嗎?他已經跑了,他做的對,如果他捲進這次的事件中絕對不能倖存的。但是你不同,你一定是能活到最後的人,就跟上次一樣。”
這話真的怪,我正想着再問些什麼,電腦發出很大的聲響,就好像裡面忽然發生了爆炸,瞬間屏幕一片白亮,什麼顯示都沒有。
死機了?我來不及考慮是否重起,眼前的白色變爲紅色。
鮮紅的冒着泡的血,從顯示器的頂端淌下來,我雖然以爲這只不過是屏幕上的圖像,還是被這樣真實的血腥嚇到了,伸手去摸,指尖一片溼漉漉。
是血,真的血液。
一聲慘叫,長而淒厲。
十二、阿炯的心思
門被猛地推開,是上次勸架的哥們,圓睜着眼睛,表情很緊張。
“怎麼了?林傑呢?”
我說我在等林傑,他不是跟你們一起去玩了嗎?
那哥們兒道:“沒有!今天早上想叫他一起去來着,不過他不在啊。”我的心還在狂跳,可必須假裝鎮定,於是做在門口的牀鋪上,又聽他道:“前兩天他跟我借了點錢,說要買火車票,可能是要回家,不過沒想到走得這麼突然。”
曹羽說得沒錯,林傑果然跑了。我不甘心,隨口問道:“你貴姓?”那哥們兒笑了,道:“這麼客氣幹什麼?我姓吳,吳剛,叫我小吳,千萬別叫我小剛。”
我微笑着又跟他聊了幾句,這樣就算熟了。
“你在追阮鈴,是吧?”
完了,這小子也是個八卦隊長。
我說:“沒有,沒有的事,林傑這個醋缸誤會了,我有女朋友的。”小吳道:“知道,是那個經常跟你在一起的冷美人嘛,所以我也說,你是不會打阮鈴的主意。林傑喜歡阮鈴,地球人都知道了,他一定是在阮鈴那裡碰了釘子,有火沒地方發。”我做了個理解萬歲的表情,站起來,看情況是無法再打聽到什麼,撤吧。
小吳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地上的血。
“血?怎麼回事?”他蹦起來,用一種極爲恐懼的表情看着我。
剛纔小吳闖進來的同事,我隨手扯過旁邊的牀單蒙上了電腦,這只是一瞬間的動作,初衷只是不想引起恐慌。我跟林傑曾經打成共識,要把校園裡發生的恐怖事件儘可能的掩蓋起來,這並不全是爲了安定團結,也是爲了我們自己的耳根清淨。話說回來,如果小吳在跟我說了兩句話之後,轉身回去,洗洗睡了,那該多好。千不該萬不該,他看見了順着牀單一直滴到地上的血跡,並且一看之下,覺察到了屋裡的血腥氣。
那種鮮紅的血腥氣十足,帶着難以掩飾的罪惡感,我不知道自己當時表情如何,但從小吳的瞳仁裡分明倒映着一個馬家爵。
“林傑只不過是跟你吵了一次架。”他開始往門外退,渾身哆嗦聲音顫抖。
我努力想讓他鎮靜下來。
“小吳,這東西不是血……”天吶我真是白癡,“這個其實是油漆……”小吳迅雷不及掩耳的撒腿就跑,但我更快,我抓住了他,把他拽回屋裡,按在牆上。
“你聽我說,那個血不是林傑的……”
我白癡到底了。
脊背發涼,小吳的眼睛瞪得賊大,顯然他並沒有聽我的什麼解釋,他只是看着我。
不對,他是在看着我身後。
有什麼東西抓住我的腿,正慢慢的從底下爬上來。我的肩膀被抓住了,耳後嗖嗖的冷風——我不敢回頭,卻看到了小吳瞳仁裡的影子。
一張血盆大口,正向我的脖子咬下來。
我放下小吳,撲到他旁邊的牆上,猛地轉過身。
沒有野獸,沒有鬼,寢室裡只是安靜的嚇人。
一條腿從臨窗的上鋪搭下來,魔鬼阿炯正坐在林傑的鋪上擦嘴。
很久以前就這個樣子,阿炯好像很喜歡在林傑的鋪上晃悠腿,跳下來之後,還跟我說:“我是阿炯,你記着我。”
“阿炯……”我說,“這都是你搞出來的吧?你還想殺我?”
阿炯扔下手帕,跳下來,露出一對虎牙,依舊奸猾的笑着。
“別這個態度,這次我可是怕你冤枉我,特地來解釋的。首先這些事情不都是我搞出來的……”也許良心發現,他又補充道,“不先是我搞出來的……”
我繼續瞪着他,過了一兩妙,魔鬼終於妥協,補充道:“OK,我承認是我搞出來的,但是現在控制不了局勢了嘛。我本來的意思是先殺了你,再惹它們,沒想到殺你這件事挺有意思,就下手慢了些……”
我看看小吳,他已經暈倒,但呼吸順暢,沒有大礙。
暈倒也是一種幸福吧,我坐下來,對依舊喋喋不休的阿炯道:“講話說重點,你老子沒有教過你嗎?”阿炯一愣,道:“我哪有什麼老子!你要聽什麼重點啊?”
真是弱智,怪不得會有林傑這樣的後代。我道:“首先,幫着張晴晴加害阮鈴的是誰?”
“我,”阿炯說,“我本來要殺阮鈴,但不好親自動手,張晴晴是個很好的工具。”
“你……”我強壓怒火,道,“爲什麼偏偏要利用張晴晴?你也會用影子傀儡吧?”
阿炯居然做個無奈的表情道:“我道行不夠啊,不能自由的操縱影子產生的傀儡,必須要有更好的介質才行,所以選擇了張晴晴,她的嫉妒,還有她的靈魂加在一起,比影子好用多了!”
“你利用完了,爲什麼還要把她殺死?”
阿炯道:“你看,你冤枉我了,我還沒利用完呢,是那幫傢伙發現了這件事,才把她殺了滅口的。”我說:“我不明白,那都是什麼殺了她?”
阿炯爬回林傑的鋪上,翻出一袋薯片吧唧吧唧開吃,嘴裡道:“利用影子傀儡,這麼幹淨利落,還有誰啊?當然是那裡的人!”
“冥都嗎?”
阿炯笑得更燦爛了:“這兩個字可不是我說的!”
我說我受夠了,你要是再不給我解釋清楚,我就把你連同薯片一起扔出去!
阿炯嘻嘻哈哈道,彆着急啊,反正我就是來解釋的。
“很簡單,那個只是地獄,鬼府一類地方,你們人類根本無法琢磨的世界,它是個客觀的存在,但就像三維空間和四維空間的距離一樣,離你們人類很近,也很遠,遠到即便輪迴或者死亡也不可能把你們帶到那裡去!”
“那不是鬼府地獄嗎?”我說,“難道死去的靈魂不會去那裡?”
阿炯道:“笨蛋,如果就是鬼府的話,還要另一個名字幹嘛?我跟你說,你們人類死了以後,沒有遺憾的去投胎,有遺憾的做孤魂野鬼,實在不行去地獄受苦,個別幸運的發了神經,可以變成精靈和所謂的神仙。”
“那個地方是滿手血腥永無輪迴的惡鬼呆的地方,千百年來它們被封印在裡面,無法離開,那種仇恨、寂寞的感覺,你永遠無法理解。”
我說:“如果人類的靈魂無法進入,這些惡鬼又是怎麼到冥都裡去的?”阿炯道:“你有沒有想過,惡鬼也是跟人類一樣,是地球上本來就有的生物?有的生物看的見,摸的着,你們就承認它們的存在,還發明瞭生命這個詞彙,有的生物,既便本來就是存在着的,只是因爲它們像空氣一樣,沒有固定的形狀,你們看不見,碰到了也沒感覺,便不承認它們是存在着的,即便有時候,你們可以感覺到它們,也會不承認,說是自己的臆想。”
阿炯躺下,往嘴裡倒薯片,多愁善感的烏噥着道:“人類真武斷!”
我感覺一下子無法接受那麼多,主觀上,也不願意浪費腦細胞多想。
“你說惡鬼被封印在冥都裡,無法活動,那麼它們又怎麼能殺人呢?”
阿炯道:“笨蛋,跟我用一樣的手段啊,影子傀儡!你以爲惡鬼能夠老老實實呆在那種空無一物的地方,光是沉思默想來繼續那麼無趣的生活嗎?怎麼可能!影子傀儡是我們發明出來的最好的辦法,即便無法自由活動,也可以利用影子爬到人間來做想做的事情。”
“你們……曹羽說的就是你,你是很早以前從冥都跑出來的?”
阿炯道:“幾百年了吧,它們一直在抓我,不過我做過一次人,改變了氣味。本來那邊是不會跟這邊打什麼交道的,可它們現在惱了,大概打算抓我了。”
我道:“曹羽也是冥都的?”阿炯道:“沒錯,不過他比我好不了多少,沒完成自己的任務,現在也跑了,我以爲他躲在網絡上面,但是剛纔沒有逮着他。大概被它們先下手了吧。”
“那裡到底有多可怕,你說了這麼半天,都從來不敢提‘冥都’這兩個字?”
阿炯跳起來道:“別誤會,我不提只是因爲那裡是我的一個惡夢。要是一出生就被關在一個沒有風景的地方,哪裡也不能去,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那不是惡夢纔怪!說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小子,咱們在一條船上,冥都的人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你——知道它們爲什麼殺張晴晴?爲了滅口,凡是跟冥都扯上關係的,它們都不會放過。張晴晴,你,我,曹羽還有阮鈴——”他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一個切下去的動作,嘴角一咧。
“都會死,只是遲早的問題。”他一本正經道。
十三、滅口
翌日,梅來電話,我表示不想去自習。
阿標觀察我良久,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胡說!”我回答。
三秒鐘,氣氛不對,我擡起頭,阿標正收拾桌子,其他兄弟在瞅着我。
“對不住,我這幾天心情不好……”我低聲道,“沒別的意思。”他轉過身,表情緩和了好多:“沒事,我也是開玩笑呢。”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阿標是喜歡梅的,他是不是還喜歡着現在的梅?
那這是打抱不平嗎?我對阮鈴的確有好感沒錯,但這也是我不敢接近她的原因——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對她有這樣的感情,那絕對不是一兩次擁抱或者救護就能夠產生的。事實上從我第一眼看到阮鈴,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
不是相貌,而是氣質,阮鈴的氣質與衆不同……彷彿天生就能感染我,而我說不上爲什麼。
我瞥一眼阿標,他已經開始穿外衣。
“幹啥去?”黑子問。阿標有些無趣的說:“餓了,去填肚子,一起啊?”黑子擺擺手,在牀上翻了個身,道:“我再睡會先……”
阿標看了看我,嚥了口唾沫,轉身走出去。
還是什麼也不說爲妙。
正在看書,我感覺屋裡陡然黑下來。面向窗口的胖子大張着嘴,兩隻眼睛瞪的鼓鼓,即便上次被他發現被我們偷吃了半年的零食,也沒有過如此驚異的表情。我循他的目光看去,外面還是灰濛濛的天。
胖子嘴裡的半個包子辛苦掙扎了半天,終於掉下來。
“跳樓了,有人跳樓了!”他說。
那個男生面朝地,靜靜的躺在樓下,手腳不自然的捲曲着,彷彿一個廢舊的木偶。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早已無聲無息,就連靈魂也不在了。
靈魂……我奇怪自己爲什麼這麼想,而且還理所當然,我不是通靈人,判斷人的死因和召喚亡靈,應該是林傑或莫靈才能做出來的事。一直以來我都是莫名其妙的捲入靈異事件中,再莫名其妙的大難不死,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也許不幸多一點,我沒有天師的本事,每當面對危險的時候,那種無能的感覺總是灼痛,難過的要死。
我搖搖頭,想把不快的想法像趕蒼蠅一樣晃走。
“你跟我是一條船上的。”魔鬼阿炯昨天晚上如此說,“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我真的感覺他還不如去叫阿蓮,我什麼本事都沒有。
但是阿炯說:歷史經常巧合,我打賭你會活到最後的。
他和曹羽都知道些什麼,才如此放心的把我拉下水吧?難道我跟冥都有糾葛?昨天晚上我非常想問,但無法開口,現在想想我大概是從心底裡想回避這個問題,我害怕自己也是跟阿炯一樣,從冥都逃出來做人的惡鬼。
如果真的是鬼,叫我如何面對我的朋友們?
“他是被人推下來的!”有人忽然大聲說。
我轉頭,阿標抱着盒飯站在那裡。
“我剛纔從這裡經過,看見他站在窗口擦玻璃,身後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忽然把他推下來就不見了!”
不要瞎說,有同學勸道,這可是很嚴重的指控。
“我看見的是事實,即使問我一百遍,我也要這麼說!”
傻瓜,沒人會問你的,即便你看見的是事實。
我擡頭,聲音傳過來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我聽到的是什麼?冷漠低沉,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像以前曾經很多次面對的一樣,那不是人類所能發出來的聲音……
我拉住阿標問道:“你說你看見有人推他,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阿標想了想,臉色忽然閃爍不定起來:“我記得……”
再看了一眼我,就像被烙鐵燙了一樣的蹦開去,臉色難看的驚人。
“不,我看錯了。”他說,“我不可能看見她……”
此時趕來的醫護人員已經把那個可憐的受害者翻了過來,他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死去。小狼,走吧,別看了,胖子堅持道。周圍已經有女生在低低哭泣,有人惋惜,有人看熱鬧,也有人馬上跑回去報信的。
就是沒有一個人如我一樣,渾身哆嗦,心情激動……只是因爲看清了那張死去的臉,死去的是小吳,昨天昏倒在306的小吳,跟阿炯聊完之後,他醒過來,我送他回寢室的時候儘量解釋,他一言不發。
那樣的神情歷歷在目,我還在猜他會不會告發我,叫人來徹查306的血跡。我也懷疑他會聯繫林傑。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的猜測和推理深信不疑,不厭其煩的想了各種可能性,甚至想他會理解我,像我的朋友們那樣。
我就是沒想到他死了,什麼都來不及做就死去了。
還是被謀殺的,如果、如果那個可怕的推測成爲事實……冥都的滅口行動開始了。
小吳見到了房間裡的血,就會被滅口,那麼目睹他被殺,還聲稱認識兇手的阿標呢?我環顧周圍,阿標不見了。
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宿舍,他剛剛掰開一次性筷子。
“怎麼了?”阿標問,我扶着門,喘了半天。後來他笑了,說:“小樣,餓得吧?這有個雞腿算你標哥大贈送的……”
其實食堂的盒飯質量不錯……我一邊吃一邊瞪着阿標,直到他發毛,把剩下半盒往我面前一推。“全給你了,別盯着我看好不好?”
我笑道:“那你豈不是吃不飽?”
“我被你看飽了!”阿標道,“我要去上自習。”周圍一般兄弟同情的望着他,黑子對我道:“瞧你把他整成啥樣兒了!”
我對此置之不理,繼續道:“別自習了,在寢室裡呆着多好,你要是想學習,我也不打攪你……非要去啊?那我叫上阿梅,咱們一起——”
我還沒說完這句話,阿標的臉色猛地變了,我從來沒有見到他露出如此恐懼又疑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直到揹着書包走出去,他都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
甚至他都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