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八、爆破專家
自古以來,關於不死藥的傳說層出不窮,人們對於研究如何永葆青春,不老不死這一回事很執着,但是正如沒有永動機一樣,我覺得不死藥一說虛無飄渺的很。比如在學校門口實際的不能再實際的小麪館裡,許成功跟我提到不死苔蘚,我第一反應就是:“真的假的啊?”
許成功似乎沒看出我的懷疑,道:“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那天我躲在樹後,聽到了五個醫生的對話……”
我用手指敲桌子,打斷他的話。
“從頭開始講好嗎?大約三十年前,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某一天晚上,你經過中心花園的時候,看見……”
許成功很配合道:“我看見五個白衣服的人,圍着噴水池站在那裡!他們打扮的好像醫生——應該說他們就是醫生!都戴着口罩,手套,總之看不清楚臉。因爲0305號地下室的傳說那一陣子很風行,我知道我看到了什麼,躲在一棵樹後面不敢出來。這時候,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其中一個醫生道:‘我們呆在這裡這麼多年,真不知道爲了什麼。’另外一個接着道:‘你是明知故問,我們研究出來的東西,絕對不能讓它傳到外面去!’那第一個說話的醫生又道:‘我的意思是0305的位置這麼隱秘,不會有人發現的。’”
wωw⊙ тt kán⊙ ¢ 〇 許成功一邊講一邊抑揚頓挫的變換着聲音,竭力模仿當時的情況,那聲音一會高,一會低,一會又有些天真稚嫩,再配上他那對幾乎瞪出眼眶的眼球,說不清的奇異怪誕,環顧四周,小麪館門可羅雀,服務生正用了殺人的眼光瞪着我和許成功,想必是將我們兩個當作趕走客人的瘟神。
管不了那麼多,我很想知道當天晚上的情況,而許成功的敘述看來是最寶貴的資料。
許成功在學第二個醫生的話,音調高的讓服務生的眉毛擰成了一條麻繩:“你真的放心嗎?第二個醫生問了好幾遍,說:‘你跟我們一樣,根本不放心那東西,因爲你也清楚,如果有人知道了它的作用,是會不顧一切的把它找出來——’這時候第三個醫生說話了:‘找它出來有什麼好?我們就被它害成這樣,不會老也不會死,甚至都不能感到疼痛!’”
“你看,真的是不死藥。”許成功道,“我聽到這裡非常興奮,決意要找到他們守着的東西,那東西在0305地下室裡,而地下室的入口,就在噴水池裡。可惜我只知道這些,卻不知道如何打開入口,我等了很久,可他們也只說些奇怪的話,談不到正題,後來我又冷又餓,縮成一團,半天沒有再聽到聲音,探出頭再看時候,只有噴水池和樹,他們不見了,天也亮了。”
許成功說道這裡,咧嘴一笑,道:“知不知道我是什麼專業的?定向爆破!我成績特別好,我導師讓我自由出入他的實驗室,那裡的材料應有盡有,哈哈,那個入口還能難倒我?第二天晚上我帶着自制的炸藥跑到噴水池那裡……轟隆一聲……”他猛地一拍桌子,就好像真的有爆炸發生。
白色的……我以爲眼花,再看桌子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很多穿制服的人,許成功一看到他們便不再講下去,只是哇哇大叫:“小狼!我不要回去!我決不回去!小狼——小狼!救我!”
九、林傑、英飛、薛文萁
我從車上下來,臉色一定很差,周圍的行人若有若無的繞道而行,想必是看到我身後那輛車上斗大的幾個字:××安定醫院。
許成功原來是從安定醫院跑出來的精神病。
“他一向神經兮兮的。”
“可是他說話,也不是很不正常……”我覺得我說話很不正常起來,“他——”那個護士笑了,說:“他是不是說自己遇到了五個醫生,守護不死藥的?然後還爲了找到密室入口炸開了噴水池?”
“啊,”我傻呆呆的點頭,說,“是的!”
“這個故事他逢人就說,據說得病以前他很怕疼,還不願意離開家住在學校裡,我看啊,現在就是自閉症和被害妄想症越來越嚴重了!”
她最後拍拍我肩膀:“好了,還是謝謝你打電話告訴我們他在什麼地方,否則跑了個病人找不回來,麻煩死了。”
接着她就把我從那輛招搖的車上趕了下來。
還糊里糊塗的,我看見街角有個人正在朝我這邊張望。
“薛文萁?”
他站住,不自然的笑笑,說:“沒想到你跑得還挺快的!”
薛文萁換了身衣服,不再是黑色運動服,而是黑色的褂子(日後我才知道他只有那兩件衣服),腳上依舊是發黃的運動鞋,菜湯已經被擦掉。他瘦瘦的臉隱約在又長又亂的黑髮裡,兩隻手插兜,那件肥大的黑色長褂子跟頭髮一樣,包着薛文萁瘦的一把骨頭的身板,在隨着風搖晃,頗有些滑稽。如果說某天薛文萁終於瘦到被風吹走,這褂子一定是作爲兜風工具的幫兇。
“你怎麼在這裡?”
薛文萁笑了一笑,既沒有露牙,也沒有出聲。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
“你一直在監視我跟許成功,是你打電話叫人來抓他?”
薛文萁不置可否。
我說:“你還真的是討厭!”
這句話似乎讓他臉色變了一點,但他沒說什麼。
中心花園,我如願以償找到了林傑,這小子蹲在花壇上,叼着根冰棍吃得正歡。
我蹲在他旁邊,道:“還想着怎麼打開入口呢?”
他含糊不清的答應一聲。
“薛文萁到底是什麼人?”
這回他不理我。
“好吧,那你告訴我爲什麼要找不死藥?”
這話打動了他,林傑看一看我,道:“我想長生不老——”
“我不信。”
林傑聳聳肩膀,道:“不信也沒辦法,我不會求你幫我。反正我已經有辦法……”
他堅持瞞着我某些事,這讓我很不愉快。
晚上九點,兄弟們不知都跑哪裡去了,寢室只剩下我一個。叼着個雞翅膀,我開始上網,英飛的頭像亮着,這可真是千載難逢。
“喂,英飛,最近過得怎樣?”
半分鐘後,看到了他的回信。
“還好,一直在忙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呢?”
“我們差不多。”
“你們學校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林傑有事情瞞着我,非要找什麼不死藥。”
“會有不死藥嗎?”
“我是不信。”打完這句,我猶豫了,世界上的事情千奇百怪,真有不死藥也不是不可能啊。
英飛回消息道:“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用了,什麼時候有空來看看我們?”
“這個月恐怕沒有空。”
哎,最近寢室裡這幫神龍見首不見尾,林傑神出鬼沒,梅說是要一個人散心去,找不到人了。導致現在都沒有人陪我喝酒吃雞翅膀,我真悶的慌。
到這裡我想起一件事。
“英飛,我們寢室來了一個奇怪的天師。”
“天師?原來林傑不是熊貓級別的啊,你們學校還有別的天師在?”
“嗯,是一個叫薛文萁的,林傑好像跟他有仇,但他沒跟我說別的。”
英飛等了一會,道:“我知道了,我幫你打聽他,明天給你消息。”
要是有英飛做顧問,事情便有意思許多。我正在吐掉最後一塊雞骨頭,門響了,再看薛文萁咬着個饅頭走進來。
他還是穿的那麼邋遢,好像一隻黑色的——
“飛鼠!”我脫口而出。他嚇了一跳,回頭看我,半晌,罵道:“神經病!”
我也不惱,笑嘻嘻道:“沒人給你起過外號嗎?”
“你管不着。”
“哎,”我把凳子換了個方向,對着他,道,“吃了嗎?”
這麼慣常的問候語竟然讓他猶豫起來,薛文萁看看我,又看看手裡的饅頭。哦,看樣子是正吃着,我隨手拿起桌上的飯盒,裡面還剩下一對雞翅膀。
“有饅頭無菜,多沒意思,友情贊助一對雞翅膀,湊合着吃吧。”
薛文萁似乎被饅頭噎住了,眼睛瞪的賊大,再這樣下去我擔心他吐出來噴我一臉,匆忙把飯盒放他桌上,馬上撤退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心情變好,大概因爲英飛答應幫忙,感覺踏實了點。在學校裡晃悠兩圈,忽然想去找林傑。
他不在寢室,他的新室友十分友好,一通寒暄客氣,末了把他牀鋪指給我。“他說不定過一會就回來了,等等?”
想起寢室裡只有薛文萁,還不如在這裡等林傑。我一屁股坐下,隨手摸到個東西。原來這小子出門不帶手機的……我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一個小電話正閃着。天吶,不知道碰了哪個鍵,居然撥出去了。
“您好,××安定醫院……”
十、奪魂棒
說實話我真不願意大半夜在校園裡跑,但是我真的必須馬上找到林傑。他有安定醫院的電話,那麼許成功很可能是他揭發的……從許成功那裡得到故事很簡單,我並不認爲這是林傑的刻意安排,但利用完畢又把他送回醫院,還瞞着我,這算是哪一齣?
“林傑!”我叫了一聲,但噴水池那邊沒有動靜。
我走過去,那裡沒有林傑,月光下只有五個影子,默默圍成一圈。
那是傳說裡的……五個醫生?因爲已經大大咧咧闖進去了,我退無可退。好在他們彷彿並沒有注意,依舊說着話。
其中一個說:“我們爲什麼還要呆在這裡?”
另外一個說:“你爲什麼每天都要問這句話?主人要我們呆在這裡,我們就得呆在這裡。”
第三個說:“你們不要吵了,我真後悔研究那個破玩意,搞得我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第四個說:“你說得對,我不想這樣下去,這次等到那個小子打開入口,我們就託他把我們的骨頭帶出來,從此解脫了,豈不很好?”
第五個接口道:“你相信那個人嗎?”
第四個道:“他是通靈家族的人,跟主人不一樣……”
我很不巧,動了一下,碰到了後面的東西。軟綿綿,熱乎乎的——一轉身,是薛文萁陰沉着的一張臉。“啊,大白天不要嚇人!”
他揹着手,道:“現在已經十點多了。”
我看看五個醫生,它們不再說話,依舊低頭站立。薛文萁走過我,高聲道:“你們不聽我的話,知不知道有什麼懲罰?”
五個鬼不答,他便舉起一根長長的棍子來。
棍子裝潢很奇特,閃爍着金屬光澤,上面不平,彷彿佈滿很多經文,我記得那天在寢室裡,曾經看到五個白色影子走進薛文萁的包裹裡去,事後雖然沒有察看,總是異心他帶有奇異工具。此時看來,這個棍子應該是他的拿手武器。
五個醫生髮出隱約的抽泣聲。
其中一個道:“饒了我們吧,我們一定再也不敢了。”
薛文萁冷冷道:“你們要背叛我,還要我給你們機會?”
醫生們哆嗦了一會,另一個道:“我們的骨頭爛在0305地下室裡,鬼魂還要被你奴役,三年多來都是一言不發的任你差使,已經夠了吧?你可不可以大發慈悲,放過我們?”
薛文萁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們算是什麼東西,居然跟我討價還價!”
他轉動一下棍子,放出暗暗的黃色光芒來。那光先是籠罩住了其中一個醫生的鬼魂,那鬼魂發出一聲沉痛的哀嚎,頃刻化爲泥漿,另外幾個醫生鬼魂有的求饒,有的倒退,竟然就是不見逃跑,薛文萁冷笑着,彷彿消滅這些鬼魂是件極爲有趣的事情,他手中的棍子指向另外一個鬼魂,後者正在跪的求饒,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消散了。
“停!”我擋在那根棍子前面,大聲道,“你在幹什麼?聽不到他們在求饒嗎?”薛文萁瞥了我一眼,道:“讓開,這裡沒你什麼事!”
我說:“喂,冷靜點,你在做很差勁的事情啊!”
“你不知道自己在管什麼閒事!讓開!”
他很粗暴的用棍子來推我,同時我聽到後面又有了一聲慘叫,黃色的死光越過我,擊中了另外一個可憐的鬼魂。
在他發出第四道死光的同時,有個醫生的鬼魂撲了上來,很勇敢的抓住了那根棍子,同時鮮黃的火苗跳起,那鬼魂化爲了灰燼。
“自不量力!”薛文萁道,“還剩下最後一個!”
忍無可忍,終於讓我抓住了那根棍子。
好燙……一股焦糊的味道,我感覺自己的整個手臂在燃燒。薛文萁驚呼道:“你幹什麼呢?快放手!這是奪魂棒,你的靈魂會被吸進去的——”
他還沒說完,砰的一聲巨響,奪魂棒爆炸了。
薛文萁同時仰面朝天的摔倒,似乎暈了過去。
無數形狀奇異的鬼魂向天空散開去,我似乎看見斷手斷腳,好像在車禍裡死去的鬼魂,面目全非的燒死鬼,還有臉色蠟黃病死的鬼魂……天吶,這各色各樣的死相超乎想象,那都是應該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鬼魂,卻不知爲了什麼遷絆被留在這根奪魂棒中,現在奪魂棒崩散了,它們一下子涌入了自由的空間,慢慢的升到天空去。
鬼魂組成的淡灰色的煙柱直衝天際,來自那個世界的腐敗氣味撲鼻而來。
有幾個鬼魂逆行而走,離開煙柱,向薛文萁衝了過來。
我先它們一步,把那小子拖到樹後去。
那個先撲過來的燒死的鬼魂卻不依不饒,我剛剛放下薛文萁,它便直衝而來,我無法躲閃,只好迎面擋住,它看看我,伸出木炭一樣的手臂,直衝我的咽喉。
一時間灼熱的空氣讓我無法呼吸,耳邊傳來無數哀嚎,被燒死的一瞬間所有駭然的體驗全部加在身上,我很快忘記自己是誰,所有的記憶中只有失火的商場,近在咫尺的死去的親人,還有身體化爲灰燼的那一刻的絕望。
那麼的絕望……
就要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有股清涼救了我,讓我從燒死鬼的幻覺中脫身出來。那是最後倖存的醫生鬼魂,他一下子推開的燒死鬼,用淡白的身體擋住了對方的進攻。
剩下幾個鬼魂包圍了他,醫生似乎想說明什麼,張開雙臂。
又是鼓點聲……那些不知足的鬼魂似乎要把我逼瘋。醫生的鬼魂擋不住它們,又有幾隻尖利的胳臂向我這邊伸過來,我躲的歪歪扭扭,又被腳下的薛文萁絆倒,摔了一跤。
左手很痛,擡起來看,被冥都留下的傷疤似乎變成了金色。
冥都,它們曾經許諾給我力量……現在是時候了,雖然我沒有喚醒它們,但是剛纔那種徘徊於生死間的感覺牽引了我跟冥都之間的這個聯繫。
那個世界裡的惡鬼被血腥味道吸引,在我的身體裡蠢蠢欲動起來……我抱住左手,它疼痛越來越徹底,越來越真切——終於,一股黑色的火焰衝破傷口,噴涌而出。
那火焰霸氣、炙烈,充滿了吞噬一切的慾望。我高舉着左手,彷彿舉着火炬,巴不得那隻手不是我的——我那火焰甩出去,一團又一團。
黑色的火焰,在黑夜裡竟然說不出的分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