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遲今兒個早早地便起了身,洗漱完畢後,邊啃着饅頭邊吩咐東哥道,“備馬,咱出城去。”
東哥會意,明白少爺是想出城去守着顧姑娘,正欲出門的時候,卻又突然被蕭墨遲叫住了,“備驢,備驢。”一個玉扳指換來的那頭小毛驢現如今被府裡的人養得肥壯無比。蕭墨遲思量着顧姑娘也見過那頭毛驢,頂得上半個熟人,自然還是帶上它好一些。
東哥自然沒有異議,自去牽出了毛驢,等在後院大門處。
老黃不聲不響地跟在兩人身後。
東哥有心勸一勸老黃別再黃了少爺的美事,還未來得及開口,前院的夥計便來喚少爺,說是二當家的有請。
東哥心裡咯噔一下,把手中的小毛驢急急忙忙地塞給了何守財,便馬不停蹄地跟着少爺趕去了前院。
古鏡川與肅親王僵持了許久,兩人都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古鏡川思量了片刻,斟酌着說道,“我家少爺昨兒個招親,其實親事已經定下了。”
肅親王皮笑肉不笑道,“你欺負爺被關在自個家裡什麼都不知道嗎?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這親事沒定下來。”
古鏡川被駁斥得啞口無言,心中格外泄氣。他在嘴皮子上佔不着這個王爺半分便宜,動手卻又萬萬使不得。肅親王則是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不見到蕭墨遲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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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鏡川沒轍,只得讓夥計去把蕭墨遲喊來,走一步算一步了。
蕭墨遲心裡納罕,想不明白錢簍子此刻怎會要找自己。他趕到店堂之後,夥計衝他努努嘴,“二當家的在二樓廂房。”
蕭墨遲更加疑惑了,禁不住腹誹道:嚯,錢簍子今兒個究竟唱的是哪齣戲?
蕭墨遲風風火火地闖進廂房,東哥卻被攔在了外頭,只得着急地乾瞪眼。蕭墨遲此時卻傻了眼。這廂房裡不僅有錢簍子,竟還有那一日偶然相識的肅親王。
蕭墨遲站在廂房的入口,一時間舌頭有些打結,愣了半晌後才說道,“錢簍子,你先忙着。我回頭再來。”正說着,蕭墨遲便轉身準備離開。魚莊的事他從不過問,沒那份心,更沒那本事。肅親王這樣身份的人大駕光臨想必是有要事商談,他自然不好耽誤。
古鏡川還未出言阻攔,肅親王卻揚聲喊道,“爺來找的就是你,給爺回來。”
蕭墨遲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道,“找我?生意上的事我可從來不管。”
肅親王面色不悅,“誰告訴你爺是來做生意的?爺是來找女婿的。”
蕭墨遲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隨即又說道,“找人也是錢簍子管着的。聽說不便宜呢。”
肅親王聽糊塗了,“找人?不便宜?”
魏舒行從旁提醒道,“蕭公子說的怕是魚腸生意。”
肅親王點點頭,衝着蕭墨遲說道,“爺不找人,爺找你。”
蕭墨遲真是被繞暈了,“王爺您不是說要找女婿嗎?”
肅親王又點點頭,對着蕭墨遲笑得露出了牙齦,“可爺要找的女婿就是你啊。”
蕭墨遲瞪大了眼睛,“我?”
肅親王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蕭墨遲忙搖頭,一想怕這還沒法表明自己的心意,又連連擺手,“我並未定下任何親事,怎會是王爺你的女婿呢?”
肅親王衝魏舒行使了個眼色。魏舒行會意,從懷裡掏出本冊子遞給了肅親王。肅親王看也不看便遞給了蕭墨遲,“這上面都是爺的閨女,你挑一個,把親事定下來。”
古鏡川站在一邊一直默不作聲,聽到此話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幾下。這肅親王說得也真是風輕雲淡,好似自己兒女的親事是件格外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
蕭墨遲一聽這話,手裡的冊子頓時變成了個燙手山芋,丟掉也不是,攥在手裡又覺得膈應得慌。他求助地看了一眼錢簍子,古鏡川卻無奈地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蕭墨遲沒轍,自己思忖了片刻後,恭恭敬敬地將冊子擺在了桌上,推回了肅親王的跟前。他朗聲說道,“承蒙王爺厚愛,蕭某感激不盡。只是蕭某已經有心上人了,恕難從命。”
古鏡川的面上露出了讚許的神色。這個小兔崽子這幾句話倒說得周全、穩妥。
肅親王皺着眉頭,嘀咕道,“有心上人了?”
魏舒行見狀,輕聲提醒道,“蕭公子那時便是爲着那位姑娘闖進府去的。”
肅親王一拍桌子,“哦,是了,爺也記起來了。”他轉而衝着魏舒行問道,“那姑娘叫什麼來着?”
“蕭公子說,叫做顧湄。”
“顧湄,顧湄。”肅親王唸叨着這個名字。爾後打定主意,又把那本冊子塞進了蕭墨遲手中,“你先看,看上哪個姑娘了,爺回去把名字改成顧湄便是。反正爺也姓顧,又不是什麼大事,是不?”
在場的另外幾人,連同蕭墨遲在內,都止不住打了個冷顫。難道在肅親王的眼裡,這名字纔是問題的關鍵?
蕭墨遲手裡攥着那本冊子一籌莫展,磨嘰了半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王爺,我心裡現如今只有那位姑娘。就算娶了您的女兒,怕也不能好好待她。”
肅親王一聽這話倒沉默了,許久才說,“那……那不妨讓那個顧湄做小便好,我的閨女做正妻。你的那個心上人得着裡子,我的閨女得着面子,誰也不虧待誰。”
魏舒行站在肅親王身邊哭笑不得,看不出來這個平日裡大大咧咧的王爺竟也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他的那羣妻妾勾心鬥角、爭風吃醋了這麼些年,往往都是王爺怒極,吼一嗓子才能消停的。怎的他自家後院的煩心事就不見他這般有頭腦呢?
蕭墨遲則被肅親王這番話唬得一愣一愣的,再也想不出說辭去推脫肅親王的一番美意。
肅親王見蕭墨遲久久沒有動靜,將冊子奪過去,翻開至某一頁,衝着蕭墨遲說道,“這個閨女爺生平最喜歡了,聰明伶俐,要不就定下她吧?”
蕭墨遲不吭聲,又求助地看向古鏡川。
古鏡川挪了挪身子,清了清嗓子,對着肅親王說道,“王爺,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說,若想和皇族聯姻,女子得是官宦之後,男子則最次得是同進士出生。可我家這個少爺,不學無術,雖不是白丁,但這舉人的身份來得也並不光彩,怕是高攀不起王爺的掌上明珠。”
肅親王一聽,問道,“舒行,是這麼回事嗎?”
魏舒行點點頭。
肅親王低頭沉思了會兒,嘴裡不住地抱怨道,“這又是哪個祖宗定下的規矩,真惹人厭煩。爺還就不管這條了,不行嗎?”
魏舒行一聽,忙說,“王爺,還就真不行。”
肅親王定定地看着魏舒行。兩人相伴多年,默契十足,肅親王此刻已然明瞭魏舒行心中所想。他無非是擔心小皇帝因此駁回這門婚事,那他所打的如意算盤便也全都落了空。
肅親王一時間也沒了主意,眼珠子轉了幾圈後突然驚喜地說道,“今年不就開科取士麼,蕭墨遲你緊趕着去考個進士回來。那時咱再定下親事,誰也都沒話說了。”
蕭墨遲吃了一驚,忙說道,“我平日裡就不愛念書,哪有那本事。再說,距離會試只剩下一月有餘,現在準備,哪來得及?”
肅親王卻不急,“舒行以前可是進士一甲及第,爺請他給你做老師,保你高中。”
蕭墨遲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只得乾笑。
古鏡川心裡的那塊石頭卻哐噹一聲落了地,虧得他以前在皇宮裡待過,知曉這些皇家的條條框框。只是沒想到,往日裡他最不耐煩的那些規矩現如今卻成爲了他的救命稻草。至於肅親王想讓蕭墨遲高中進士的心思,那可不是魏舒行這個白面書生輕輕鬆鬆便能辦妥的。遲健生前上躥下跳地折騰了許久,又是延請名師來上課,又是着人盯住蕭墨遲唸書,但蕭墨遲愣是連舉人的邊也沒挨着。遲健後知後覺,總算明白蕭墨遲是塊冥頑不靈的石頭,也不再耗費心思了,而是花了一大筆銀子給他捐了個舉人。遲健原打算再給蕭墨遲捐個芝麻小官做做,但恰逢英宗登基,嚴厲打擊賣官鬻爵,這事兒也才束之高閣了。
肅親王在自己的府裡頭威風慣了,出門在外也是如此,此刻一拍桌子定論道,“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待回府了,爺讓舒行理理那些四書五經,回頭遣人給你送來。”
蕭墨遲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硬着頭皮杵在那兒,一聲不吭。
肅親王卻高興得很,了卻了一樁心事,領着魏舒行與陳琛揚長而去。
古鏡川長吁一口氣,可算是把這三個人給請出去了。他一扭頭,見蕭墨遲愁眉苦臉,原想調侃幾句,但自己被肅親王這麼一鬧,着實累得很,也沒了興致。
蕭墨遲忽然問道,“錢簍子,你可是又要準備關我禁閉了?”
古鏡川詫異得很,不明白蕭墨遲這會兒怎的會提到關禁閉這茬,遂迷茫地搖搖頭。
蕭墨遲一臉驚訝的神色,“難道你不準備看着我念書,然後逼我去考個進士回來?”
古鏡川聞言,竟噗嗤一聲笑出來,“你考進士?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蕭墨遲本是擔心古鏡川會將自己鎖在屋子裡頭念那些沒完沒了的之乎者也,這樣一來,他便沒法子去城外老樹下等着顧姑娘。此時一聽古鏡川話裡話外的嘲諷之意,心裡卻不滿了,“你怎知我考不上?”
古鏡川擺擺手,不願再多說,“你去考也好,不去也罷,這事兒我不管。當然,這陣子也不會關你禁閉,你儘管放心便是。”
蕭墨遲得了古鏡川的許諾這才樂呵呵地往後院趕去,心裡很爲錢簍子難得的明事理納悶。但是此刻他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他得去城外的老樹下候着,一心一意地等着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