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地下了山,只留下半張臉,若隱若現地藏在大漠的盡頭。
蕭墨遲昨兒個晚上一宿沒睡,眼皮直打架。他也不挑地方,窩在毛驢旁邊美美地睡了一覺。此時他恰好醒來,伸了個懶腰,很是優哉遊哉地打了個呵欠。
傅容一直在打坐靜修,這會兒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渾身舒爽無比。他看了看雙眼惺忪的蕭墨遲問道,“這車已經到了山前,你的路呢?”
蕭墨遲此刻大概還在夢鄉中不曾歸返,懵懵懂懂地問道,“什麼路?”
傅容只得提醒道,“天也快黑了,你準備如何救人。”
蕭墨遲眨巴着眼睛,眼神中滿是無辜,“有小傅將軍你在,這等事自然不需要我去想了。”
傅容白了他一眼,也虧得這人居然能這般沒臉沒皮,但是卻偏偏對着他又氣不起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遠遠地望了望沙盜的老巢,“那我去負責引開沙盜的注意,你趁亂把他倆救出來。”
蕭墨遲想也不想便點點頭,“救出來之後呢?”
傅容理所當然地說道,“救出來之後自然是帶着他倆趕緊逃去堯曲城,逃得越遠越好。”
蕭墨遲又點點頭,問道,“那將軍你呢?”
傅容滿不在乎地答道,“我自然有辦法脫身,你不必擔心。”
蕭墨遲沒再吭聲。
兩人等到天黑透了便悄悄地匍匐前進,待靠近了沙盜的老巢之後,傅容做了個兵分兩路的手勢。蕭墨遲點點頭,輕聲說道,“那堯曲城中再見!”
傅容點點頭,提氣飛掠出去,只聽咔咔兩聲,便有兩個沙盜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沙盜的老巢中頓時沸騰了,幾乎所有的沙盜全都傾巢出動,手中全握着傢伙,虎視眈眈地瞪着傅容。
蕭墨遲隱在暗處看着,心中也爲他捏了一把汗,但他明白自己的當務之急是要先將東哥和魏楚生救出來。
沙盜們輪番上陣,團團圍住了傅容。但是傅容卻應付得格外輕鬆,並不與這些亂衝一氣的沙盜們真正過招,而是憑藉着自己的輕功騰挪閃移,讓這幫沙盜很是頭疼,幾乎連傅容的衣角也不曾碰到。
蕭墨遲見時機已經成熟,貓着腰從隱蔽處悄悄接近了關押兩人的帳篷。萬幸,沒有任何人看守。蕭墨遲閃身進了帳篷之中,那兩人依舊被綁得嚴嚴實實。東哥正豎着耳朵聽着帳篷外的動靜,魏楚生則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東哥一見蕭墨遲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地大叫道,“少爺……”
蕭墨遲忙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東哥會意地點點頭,但臉已經興奮得漲得通紅了。
魏楚生一聽有動靜,微微張開雙眼,疲憊地衝着蕭墨遲一笑,“蕭兄,是你。”
蕭墨遲忙上前解開二人的繩索,從地上架起了魏楚生,挪到了帳篷的出口處。他騰出一隻手來,掀開帳篷的一角,並不見有沙盜往來,但是打鬥聲卻依舊是聲聲入耳。
蕭墨遲忙招招手,與東哥一道架着魏楚生往自己與小傅將軍藏匿馬匹和毛驢的地方逃去。三人一路未受阻攔,順利到達後,蕭墨遲將魏楚生推到了東哥的懷中,“快,你帶着魏兄騎馬趕緊離開。”
東哥扶住了魏楚生,“那少爺你呢?”
蕭墨遲迴望了一眼沙盜的老巢,“小傅將軍還在那兒,我可不能丟下他不管。”
東哥好不容易重獲自由,欣喜若狂,自然是少爺說什麼便依什麼。
兩人合力將魏楚生橫放在了馬背上,東哥則騎上了小毛驢。
蕭墨遲拍拍東哥的肩膀,“魏兄就交給你了。你們一直往東去,出了大漠後便能看見堯曲城了。”
蕭墨遲來的時候可不知道有這麼便利的行路方法,還是與小傅將軍交流了一番之後才知道的。但儘管如此,他已經一分爲二的地圖還是被他當做寶貝一樣揣在懷裡。他略想了想,將地圖掏出來塞到了東哥的手上,“這是我畫的地圖,你可得寶貝着點,別弄丟了。上面有堯曲城在哪兒,別丟了。”
東哥點頭,“少爺小心。”
蕭墨遲也點點頭,一轉身便又匆匆地朝着沙盜老巢的方向趕去。他越走越近了,但是卻不再能聽見打鬥聲。四周靜得詭異,讓他更加心憂小傅將軍,腳下好似生風一樣,加快了步伐朝前趕去。
而此時,傅容正不卑不亢地站在沙盜的包圍圈中,淡笑地看着被人簇擁的一名沙盜。那名沙盜也不明所以地笑着,與傅容對視了良久,但是始終無人開口。
傅容往前邁了一步,周圍的沙盜心中一緊,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孰料傅容卻只是撣了撣衣襟,笑着說道,“想必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月氏族前太子阿爾闊了?”
那人爽朗大笑,“敢隻身闖進我的巢穴中來,但面色不改的人只怕也只有遠近聞名的小傅將軍了。”
傅容做了個揖,“在下正是傅容。”
阿爾闊往前也邁出了幾步,“百聞不如一見,小傅將軍果真是天人之姿。”
傅容淡笑,“承蒙閣下高看了。”
阿爾闊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說道,“你的人此刻該帶着那兩名人質離開了。這也算是我賣你一個面子,還望小傅將軍看在這個情面上,將扣留的我的兄弟們全都放回來纔好。”
傅容猛地盯緊了阿爾闊,不知這阿爾闊打的什麼主意,開始暗暗運氣,以備不時之需。
阿爾闊卻笑得斜佞,“有了你這條大魚,那些小毛魚,我自然看不上。”
傅容聞言,嘲諷地“哦”了一聲,“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把我留下了。”
阿爾闊哈哈大笑,“先前是我大意了,丟了那一條大魚。你這條大魚,我豈會再弄丟?”
傅容心領神會,這人所弄丟的大魚想來所說的便是被蕭墨遲歪打正着救走的宛央了。不過這人爲何會知道宛央身份特殊呢?一時半會兒,傅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了,更何況,自己一人深陷賊窩,這會兒也不是考慮此事的時候。此人居然賣了這麼大一個面子給他,故意放走了被扣押的人質而一心想困住他。傅容暗地裡腹誹着這人的異想天開,面上卻笑着道謝道,“多謝您高擡貴手,放走了我們的人。”
阿爾闊大手一揮,表示毫不在意,“留着這兩個毫無用處的人又有何用?還得浪費我的糧食養着。不過,若是你的話,山珍海味我也願意雙手奉上。”
傅容低頭哂笑,“謝謝您這般高看傅容了。”
阿爾闊此時轉頭看向自己的隨從說道,“去取我的沙刀來。”隨從領命而去,阿爾闊一轉頭又看向了傅容,目光灼灼,“今日若是小傅將軍敗在了我的手下,那便只好請將軍你在我這兒呆上一陣子了,還望將軍不要嫌棄我這兒纔好。”
傅容拱了拱手,“好說。”
阿爾闊接過自己的沙刀後,一記上步左劈刀虎虎生威,直震得風聲也變了樣。
傅容情不自禁地讚道,“好刀法。”
阿爾闊哈哈大笑,“你們全都退下,容我一個人與小傅將軍過過招。”
周圍的沙盜很是自覺地後退,又讓出了丈把空地來。
傅容風度翩翩,做了個“請”的姿勢,孑然一身,只以一雙肉掌迎戰阿爾闊的沙刀。他在邊關的這一年裡對關外的武功亦有研究。慶人的武功講究的是內在的真氣,各路武功使出來有了內力的推動,均是如行雲流水一般;可這關外的練武之人卻總以爲內力不過是花架子罷了,格外注重力道,對戰之時常常是以力量和速度取勝。
傅容心裡有數,並不準備與阿爾闊明晃晃的沙刀搏命,而是想憑藉自己的靈活敏捷出奇制勝。
蕭墨遲此時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伏在暗處探頭探腦地等了一陣子後,見那些沙盜並無人注意他,竟也放下心、大大方方地圍上前去看熱鬧。
阿爾闊並不與傅容客氣,揮刀上前對着傅容的面門便直愣愣地劈了下去。傅容倒未曾料到阿爾闊人高馬大竟也動作這般靈敏,被他強勁的刀風逼得身形矮了半截。傅容索性使出一招鑽雲撈月,閃到了阿爾闊的身後。他見阿爾闊背後全是破綻,忙運掌準備給他一擊。但是阿爾闊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見傅容竄到了自己的身後,忙跳出了傅容的攻擊圈。傅容的掌勢只得堪堪收住。而阿爾闊卻幾乎不曾給傅容喘氣的機會,重新揮舞着自己的沙刀,又雄赳赳、氣昂昂地朝着傅容劈來。他的刀勢格外凌厲,傅容手無一物,自然被他逼着連退丈許。
“好!”人羣中突然傳來一陣高亢的叫好聲。
沙盜們心生疑惑,紛紛轉頭去看,就連在場上與阿爾闊比試的傅容也分心去瞧了一眼。
只見蕭墨遲站在人羣的外圍,看得興奮,正做鼓掌狀。傅容心中很是添堵,這人怎的還留在這兒與沙盜一起大大方方地看熱鬧呢?看熱鬧也就罷了,他怎的還爲阿爾闊叫好?
沙盜們此刻也不把他放在眼裡,心思全在頭領的身上。
傅容心下卻生氣了,一個跟頭騰空而起,足尖輕輕地在阿爾闊的刀尖上一點,便借勢飛到了阿爾闊的背後。他不再猶豫,一記飛腿掃在阿爾闊的後背之上。
“精彩!”又是蕭墨遲。要不是場上阿爾闊步步緊逼,傅容真想朝着他翻個白眼。
阿爾闊結結實實地捱了這麼一腳,但是並不見有異常,每每與傅容過招之時,依舊虎虎生威。
傅容卻始終不與他硬拼,藉着自己的輕功在場上巧妙地躲避着阿爾闊直截了當的攻勢。這關外人練武講究的便是個快、準、狠,可阿爾闊被傅容牽着鼻子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之後,卻始終未能真正傷到傅容分毫。
阿爾闊漸漸地有些體力不支,但是卻並不氣餒。他索性丟開了自己的沙刀,以擒拿術來對抗傅容。傅容也有心與他早些分出高下,便不再一味使用輕功。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圍觀的人羣則看得眼花繚亂。
蕭墨遲看得不過癮,早從人縫裡悄悄地擠到了前排,看得目不轉睛。他平日裡雖不喜練武,但是這般精彩的比試他卻是看得格外專注。
阿爾闊漸漸地落了下風。關外人瞧不上的花架子其實博大精深,每一招都有其意義,每一招也都可以致敵人於死地。傅容的武功貴在不雜但精煉,此刻逼得阿爾闊幾乎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