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中央的傅容與阿爾闊眼看着就要分出高下了。阿爾闊越來越顯得吃力,而傅容卻越發從容不迫了,一招一式間都顯得格外胸有成竹。蕭墨遲站在場邊興奮得手都拍得通紅通紅的。若是古鏡川得見這一幕,想必定會氣得牙癢癢的,平日裡揪着他練武功之時,這小子溜得比兔子還快,今兒個旁人比武,他倒看得這樣興致盎然。
傅容不準備再與阿爾闊拖延時間,決定一招定勝負。他將體內的真氣貫注在雙掌之中,使出了一招猴子撈月避開了阿爾闊的雙拳之後,運掌朝着阿爾闊的後心處重重擊去。
蕭墨遲看得目不轉睛,就在此時,斜刺裡卻飛出來一柄銀光閃閃的匕首朝着傅容的後心處刺去。
蕭墨遲武功雖平平,但是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他慌亂之中奪過身邊沙盜的匕首便朝着那柄疾飛的匕首擲去。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蕭墨遲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着,全然不顧身邊的這個沙盜正對着他橫眉豎目。
禾之晗隱在暗處,本是一直一動不動地看着傅容與阿爾闊交鋒。此刻他撿起一枚小石子,嗖地一下擲了出去,砸中了蕭墨遲扔出去的匕首。從蕭墨遲的匕首擲出去的那一刻起,禾之晗便明瞭少爺的意圖。只是他一看便也明白了,少爺的力道雖是足夠了,準頭卻欠佳。傅容這一身好武功可不能喪命於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上,於是他便出手幫了個小忙。
蕭墨遲擲出去的匕首“哐啷”一聲擊中了正飛向傅容的匕首,但饒是如此,那枚匕首也只是微微偏了下方向,依舊向着傅容直愣愣地飛去了。傅容聽得聲後的動靜,心知不妙,但此刻也無暇再顧及其他,運掌如風,襲向阿爾闊的後心處。阿爾闊被擊飛了出去,在地上滑出了老遠;而那柄匕首也扎進了傅容的身體之中,所幸的是,避開了要害之處。
蕭墨遲忙跑上前來,緊張兮兮地問着傅容,“將軍,將軍,你沒事兒吧?”
傅容此時瞧見地上的另一把匕首,下意識地問道,“這把匕首是你擲出來的?”
蕭墨遲點點頭,不無遺憾地說道,“我瞧着是擊中了這把匕首的,怎知它還是傷到你了。這幫沙盜簡直欺人太甚。”
傅容忙掃視了一眼周圍的沙盜。此時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首領身上,所幸並無人聽見蕭墨遲的這句話。他以眼神示意蕭墨遲不必再提及此事,畢竟此刻兩人深陷敵人的巢穴之中,倘若激怒了敵人,逃不脫的還是他們自己。
蕭墨遲不知是明白了傅容的意思,還是不曾明白。他也不再多說什麼,而是急急忙忙地查看傅容的傷勢。匕首扎得並不十分深,這讓他放下心來。他問道,“這匕首現在能拔出來嗎?”
傅容點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金創藥塞到了蕭墨遲的手中,“一拔出來便灑上藥。等回到了堯曲城再做處理吧。”
蕭墨遲接過金創藥,“嚯,將軍你連這個也隨身帶着呀?”
傅容卻示意他趕緊拔出匕首,“戰場之上豈有不受傷之理?隨身帶上金創藥也是以備不時之需。”
蕭墨遲按住傷口,拔出了匕首之後又手忙腳亂地灑上了金創藥。血總算是止住了,蕭墨遲長吁了一口氣。
先前被擊飛的阿爾闊此刻已經重新站在了兩人的跟前。他依舊笑得爽朗,絲毫不介懷自己被傅容擊飛之事,“小傅將軍果真神勇。”
傅容淡淡一笑,“多謝誇獎。閣下的武功也厲害得很。”
蕭墨遲卻很不識時務地將剛拔出來的匕首丟到了阿爾闊的手中,插進嘴來,“你們太卑鄙了,竟然這樣暗箭傷人。”
傅容面上一寒,這人果真是個呆子。
阿爾闊接過匕首,眯着雙眼看了半晌之後,卻笑着打個哈哈,“我的手下斷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蕭墨遲正欲再辯駁幾句,被傅容一拉一拽藏到了自己的身後。傅容朝着阿爾闊行了一禮,“那不知現在我倆是否可以離開此處了呢?”
阿爾闊倒也說話算話,大手一揮命人牽來兩匹馬,“小傅將軍,後會有期。”
傅容騎上馬匹,也拱了拱雙手,“後會有期。”
蕭墨遲冷哼一聲,率先出了沙盜的老巢。傅容只得尷尬一笑,雙腿夾緊了馬腹,緊跟而上。
蕭墨遲不滿地嘟囔道,“將軍你爲何這樣輕易就饒過了他們?明明是他們錯在先。”
傅容無奈地搖搖頭,詳盡地給蕭墨遲解釋道,“這阿爾闊降服了這一帶的沙盜後,自己做了頭領。聽說他的性格十分殘暴,手下絕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他既說了是一對一,便不會敢有人出來攪局。”
蕭墨遲聽得不明所以,“可是他們不還是有人暗地裡偷襲你嗎?他們使出這樣的手段也不怕天打雷劈?”
傅容啞然失笑,“異族人可不似我們慶朝人一樣敬畏天地。阿爾闊既然明說他的手下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再追究下去,他也不會承認。”
蕭墨遲呆呆地望着傅容,依舊一臉疑惑的神色。
傅容繼續說道,“只怕這是他早前安排好的,若他能勝我,自然不必使出這一招,若不能,便會有人暗地裡助他一臂之力。他鐵了心要扣下我,不想卻被你打亂了計劃。”
蕭墨遲一聽這話,撓撓頭,微微一笑。
傅容卻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當真不精通武功?”
蕭墨遲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後才說道,“精通談不上,也就略會些皮毛罷了。”
傅容心中卻起了狐疑。他細細研究過那兩把匕首。蕭墨遲擲出來的那一把匕首竟將傷他的匕首割出了一道印子。投擲匕首傷他之人是蓄謀已久,蕭墨遲卻是急中生智。若說他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斷然不會有這樣的力道擊中了那把匕首救下了他。
傅容又默默地看了一眼蕭墨遲,這人的眼神很是無辜,看起來又不似說假。傅容的腦中亂成了一團,背後的傷口又隱隱作痛。也罷,暫且不提此事吧。眼下最重要的只怕是該如何向皇上解釋他的所作所爲。
兩人回到堯曲城的時候,已是三更半夜。軍營之中卻到處燈火通明。也難怪,自家的將軍突然不見了蹤影,傅參將又昏迷不醒,軍營中的衆人自然慌了手腳。正當大家手足無措之時,被沙盜扣押已久的兩名人質卻回來了,向大家說明白了一切。
錢世忠聽聞了東哥和魏楚生的說辭後,明白傅容與蕭墨遲兩人闖進了沙盜的巢穴。他心下有幾分生氣,傅尚書在皇上跟前辛辛苦苦贏來的信任只怕會因爲傅容的輕舉妄爲而毀於一旦。傅參將此刻昏迷不醒,堯曲城中的守軍便屬他地位最爲尊貴。此刻他再也避讓不得,全權主持着軍營中的相關事宜。
幾名年輕的將領一聽卻羣情激奮,紛紛叫嚷着要率兵殺去敵人的巢穴,與小傅將軍來個裡應外合,徹底結果了這幫賊匪。
錢世忠冷眼掃視了一圈這幾張激動的臉龐,“你們莫不是忘了皇上的旨意了?”
這幾名將領卻並不買錢世忠的帳,鼻孔朝着天說道,“我們只知小傅將軍。他現在有難,我們當然不能棄他於不顧。”
錢世忠冷笑三聲,不再言語。
這幾名將領越發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人竟拿着武器直愣愣地衝了出去。
錢世忠狠狠地將自己手中的茶杯摜在桌子上,“你給我站住。”
錢世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兵部侍郎。他此刻發了狠話,那名將領也只得站住了,但是卻並不服氣,惡狠狠地盯住了錢世忠。
錢世忠並不畏懼這樣的目光,笑着說道,“小傅將軍可是出了名的儒將,怎的他的手下卻全是一羣惡狼呢?”
那將領並不做聲。
錢世忠又掃視了一圈衆人,“今兒個,你們哪兒也不許去,在這兒給我呆着。”
那將領終於忍不住了,出言譏諷道,“我們是小傅將軍的手下,憑什麼要聽你的指揮?你的手下眼下只有那一名病怏怏的主事,還是緊趕着去繪製版圖的好,別耽誤了皇上的差事。”
錢世忠的耐性終於被耗盡了,一拍桌子,催動着內力飛掠到這人的眼前,惡狠狠地盯住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上戰場的時候,你只怕還躲在孃親懷裡要奶吃呢!”
這名將領並不退讓分毫,正欲說些什麼。突然,一聲嚴厲的“放肆”傳徹大廳。原來是傅柏年終於醒了過來,一聽侍從的話,明白傅容這下是闖出了大禍,忙趕着來收拾局面,免得鬧得天翻地覆。
傅參將一直是傅容的左膀右臂,跟着傅容在邊關出生入死,衆人都很給他面子。這名將領一見他來了,此刻也只得乖乖地退到了一邊。
傅柏年遞給了錢世忠一個感激的眼神。若沒有他,這幫刺兒頭只怕早已領着士兵傾巢出動了。這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只怕傅家上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錢世忠微微一點頭。
傅柏年勒令這羣年輕的將領全都回屋去歇着。衆人見他臉色鐵青,也不敢再言語,魚貫出了大廳,嘴裡卻還是不住地嘟囔着。
待衆將領走遠後,傅柏年才嘆口氣,“多謝錢侍郎。”
錢世忠搖搖手,“傅參將這是哪裡的話?尚書待我不薄,眼下我豈可袖手旁觀?”
傅柏年卻不無擔憂地說道,“但明日還是請錢侍郎上書皇上,明說將軍他違抗了旨意,雖是救出了人質,卻與沙盜再起了衝突。”
錢世忠一口回絕,“我豈可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這事兒發生在邊關,左不過我們壓下來便是,皇上也不一定曉得。”
傅柏年搖搖頭,“這軍營之中並非全是我與將軍的手下。更何況,魏主事與蕭主事重獲自由是事實,皇上早晚得知道這事兒的來龍去脈。與其由旁人上告皇上,倒不如由侍郎你來,也好幫你在朝中坐穩了。”
錢世忠仍舊搖搖頭。
傅柏年軟語勸道,“尚書一力栽培你與端木侍郎,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倘若傅家步了蕭家的後塵,他能放心地將兵部交給你們二人。錢侍郎萬萬不可再推脫。”
錢世忠無奈之下只得點點頭,轉而問道,“那小傅將軍怎麼辦?可要前去營救他?”
傅柏年照舊搖搖頭,“他既然敢去,想必一定有脫身的法子。且等到明日再說吧,今晚暫且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