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一連幾日, 梅聽雪都有些鬱鬱寡歡。掃雪和煮茶看在眼裡,也不敢說什麼。梅大這幾日脾氣很差,撞誰誰倒黴, 梅二早就腳底抹油開溜了。梅聽雪終於忍不住, 準備去找李尋歡。她早就命掃雪和煮茶打聽了李尋歡的落腳處, 只是一直都有些猶豫。掃雪和煮茶備好馬車, 正要出門, 卻見幾個人擡着一口棺材遠遠走了過來。梅聽雪心下一沉,喝道:“你們什麼人?”

那幾個人走近了,見她是個姑娘, 便問道:“請問這裡是梅花草堂麼?”梅聽雪道:“是又如何?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首的一個人道:“想必你就是梅聽雪梅姑娘了。我們是受了興雲莊龍小云少爺之託,將梅二先生的屍首擡過來。他還讓我們轉告姑娘一句話。”梅聽雪的雙手已經在發抖,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問道:“什麼話?”那人道:“不聽話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梅聽雪冷笑道:“你們是他的奴才?”那人面不改色道:“姑娘, 現在鏢局的生意可不好做,我們也只是混口飯吃。既然人已送到, 在下告辭。”他向身後的幾個人揮揮手,便離開了。掃雪和煮茶急道:“小姐,你怎麼讓他們走了?”梅聽雪道:“此事與他們無關,不放他們走又能怎樣?”掃雪和煮茶麪面相覷,道:“小姐, 棺材裡真的是二爺麼?”梅聽雪黯然道:“我也不敢確定。可是, 老二的確有好幾天沒來了。”她不敢打開棺蓋, 若真的是梅二, 她一定要殺了龍小云, 可是,他爲什麼要殺梅二?雖然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孩子, 可是心機與手段卻聽人震驚。

掃雪和煮茶遲疑了一會兒,解開綁定棺木的繩索。棺蓋並沒有用鐵釘封住,他們兩人用力一推,裡面果然有人,也的確是梅二!掃雪和煮茶見了梅二,登時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心臟上插着一把匕首,胸口已經被鮮血染紅,是一刀致命。他的神情卻很倨傲,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必死,但是梅家的人面對死亡絕不畏懼,也絕不會對任何人搖尾乞憐!梅聽雪的心也冷了,她展開輕功,一陣風似的向興雲莊奔去。掃雪和煮茶趕不上她,掃雪守着梅二的屍首,煮茶跑回去告知梅大。

興雲莊的大堂裡,林詩音摟着渾身發抖的龍小云,對梅聽雪道:“梅姑娘,小云只是個孩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願意一命抵一命,求你放過小云。”梅聽雪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龍小云的命。”龍小云哭道:“娘,爹走了,李叔叔爲什麼不來救我們?”林詩音道:“小云,娘對不起你。無論你做錯了什麼,都有娘替你擔着。你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以後,你跟着李叔叔過,千萬不要恨他。”龍小云哽咽道:“娘,我只想跟着你。”聽到孩子的哭聲,林詩音的心已經碎了。

十年前,她的心早已經死了,可是這個孩子永遠是她心頭無法放下的責任。她生了他,卻沒有給他一個和睦的家,以至於他養成了這樣狠毒的性格。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恨自爲什麼要聽李尋歡的話,爲什麼要嫁給龍嘯雲。如果她在堅定一點,再頑強一點,就絕不會釀成今日的苦果。就算李尋歡爲了兄弟情義而放棄她,她也不應該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更不能嫁給龍嘯雲!她對龍嘯雲也是心有愧疚的,任何一個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心裡想着別人,是絕不會好受的。可是,她以爲他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心胸寬闊的大丈夫。她以爲自己可以做一個好妻子,龍嘯雲可以是一個好丈夫,結果,他們都錯了。

梅聽雪看着龍小云無辜而害怕的表情,彷彿他真的是一個做錯事怕大人責罰的孩子。不知道內情的人若是看見這對抱頭痛哭的母子,必定以爲自己是欺負孀妻弱子的惡人吧!可若林詩音流下的是悲傷的眼淚,那龍小云流下的只是鱷魚的眼淚。這個孩子的人性已經扭曲,他的母親卻絲毫沒有覺悟,她的溺愛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傷害。或許她以爲自己的死能喚醒他沉睡的良知,可是那個孩子卻清楚地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他的母親,而他的母親,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梅聽雪看着林詩音,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出手。可是,她必須出手,因爲除了梅大,梅二是她在這個世界最在乎的親人。林詩音推開龍小云,將他交給林麻子,道:“小少爺拜託你交給李尋歡。”林麻子跪下道:“夫人,你…”林詩音卻不理他,徑直走到梅聽雪的面前,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道:“梅姑娘,梅二先生是死在犬子的匕首之下,如今,我死你的匕首之下,你應該滿意了吧?”她說完後閉上了雙眼,美麗而決絕。

梅聽雪接過匕首,猛然向她的胸口刺去。林麻子忍不住叫了出來,可是,就在匕首即將刺入林詩音胸口那朵白蘭花的時候,一道白光急速閃過,將梅聽雪手中的匕首打落。不用回頭,梅聽雪已經知道來人是誰。她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殺不了林詩音,只要李尋歡活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動她一根汗毛。他的飛刀來勢並不十分兇猛,只是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可是,她卻覺得心如刀割,眼淚在剎那間奔涌而出。

林詩音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她朝思暮想併爲之痛苦一生的男人。梅聽雪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交還給林詩音,冷笑道:“你等的人到了,我已沒有能力殺你。”林詩音並沒有接匕首,微笑道:“不,如果我願意死在你的手中,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李尋歡痛苦地說道:“詩音,你不能死。”林詩音哭道:“我爲什麼不能死?你以爲我活着會比死更好麼?你憑什麼決定我的生死?”李尋歡道:“詩音,無論你如何恨我,總該爲孩子而活着。”梅聽雪已經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人。

她將匕首擲在地上,轉而撿起李尋歡的飛刀,它的樣子太過普通,如果不是從李尋歡的手中射出,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麼稀奇。她手握飛刀,對李尋歡笑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這一次,你是要它對付我嗎?”李尋歡看着她含淚的笑臉,她的每個字都如同刀尖在他的心上劃過。可是,他決不能看着她殺掉林詩音。若是她真的這樣做了,他絕不會原諒她。李尋歡道:“聽雪,真的對不起。你若真的要報仇,就殺了我。我纔是罪魁禍首,只要我死了,所有的錯誤都會結束。”

梅聽雪哽咽道:“李尋歡,你真是個好人。你對誰都比對我好,可是,我比誰都對你好。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殺你,還要說這樣的話來叫我難受。他殺了二叔,你們都要護着他,難道我二叔是該死的人麼?”她突然蹲下來,放聲痛哭。李尋歡,你說捨不得用飛刀殺我,可是你的飛刀終究對我出手。你不曾傷我分毫,但我的心已經爲你所傷。李尋歡將她扶起來,冰涼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道:“別哭,我們一起去梅花草堂。”梅聽雪道:“爹一定會殺了你。我不要你去。”

李尋歡握着她的手,道:“聽雪,你若真的明白我,就不該阻止我。”梅聽雪道:“可我不要你死,你欠我那麼多,我還沒有討回來。”李尋歡突然笑了,柔聲道:“原來你對我的好,是早有圖謀的。”林詩音看着李尋歡眼中的柔情,依稀是十年前他望着自己的模樣。可是,這柔情似乎已不再屬於她。她不忍再看,生怕自己會忍不住痛哭,轉身牽着龍小云的手走進了內堂。李尋歡心道:“詩音,只要我活着,決不讓任何人傷害你。無論你多恨我,我始終將你看成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親人。我的心雖然已有牽掛,但我也永遠記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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