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興雲莊中, 龍小云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哭泣,林詩音怎麼勸他也不肯起牀。只聽龍小云哭道:“娘,我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林詩音道:“小云, 沒有武功, 終究不是壞事。以後, 你也不必在外惹是生非。”龍小云道:“我怎麼惹是生非了?娘, 我沒有武功,就如同一個廢人,若是遇見壞人, 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林詩音道:“你不去惹別人,別人又何必殺你?小云, 娘知道自己對不起你, 可是, 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龍小云道:“娘,爹已經不知去向。原以爲我可以保護娘, 可是,現在連我的武功也沒有了,誰來保護我們母子?”

林詩音道:“傻孩子,我們本就不需要誰來保護。江湖上的恩怨與我們毫不相干,以後, 你好好讀書, 一樣可以出人頭地。”龍小云道:“孩兒雖想讀書, 只是沒有一個好老師來教我。現在, 咱們這樣貧困, 也沒有銀子請老師。”林詩音蹙眉道:“小云,只要你願意讀書就好, 其他的事交給娘就好。”龍小云道:“娘,孩兒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省了請老師的費用。不知娘願不願意聽孩兒一言?”林詩音道:“你這孩子,還有什麼話是你不敢說的嗎?”龍小云道:“孩兒想,李叔叔乃是探花,才華滿腹,娘又何必捨近求遠?”

林詩音身子一顫,道:“你說什麼?你不是很恨他麼?”龍小云道:“娘,我以前的確恨他,可是,我也知道孃的痛苦。如果我恨他,娘一定會很難過,對不對?如果他真的能好好教我讀書,好好照顧娘一輩子,孩兒便不再恨他。娘,你說這樣好不好?”林詩音動容道:“小云,你真的這樣想?”龍小云笑道:“娘,難道你不希望我這樣想嗎?只要娘開心,就算您嫁給李叔叔,孩兒也不會反對。不過,孩兒只能叫他李叔叔,祖宗是不能改的。”林詩音的臉頰登時緋紅,斥道:“你這孩子,瞎說些什麼?”龍小云道:“娘,那你到底答不答應孩兒?”林詩音道:“娘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龍小云道:“李叔叔最聽孃的話了,娘難道不知道嗎?”林詩音低聲道:“好吧,我姑且一試。”龍小云笑道:“太好了,娘,我現在就讓人將書房整理一下。”林詩音道:“急什麼?你身子還沒好,娘去就好。”龍小云道:“娘一定要快點去求李叔叔,我的身子反正就這樣了,只要李叔叔教我讀書,我纔不會老想着動武的事。不然,我會難過死的。”林詩音聽他親熱地稱李尋歡爲“李叔叔”,心中暗暗欣慰,她是多麼希望自己的愛子能和李尋歡和平相處,這樣她的內心也不會如此煎熬。她知道李尋歡一定會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小云,想到這裡,她有點歡喜,又有些失落。若小云是她和李尋歡的孩子,那該多好!

林詩音走出龍小云的房間,命人去收拾書房。龍小云在牀上慢吞吞地穿衣服,冷笑道:“梅聽雪,你用□□廢了我的武功,我一定會讓你痛苦一輩子!”原來,昨夜梅聽雪餵給他的解藥是梅二胡亂配置的,本以爲可以抑制他的惡毒之心,沒想到那藥卻有令功力散盡之效,是以龍小云起身後發現內力盡失,哭泣不止。林詩音雖知道是梅聽雪所爲,但畢竟是小云殺人在先,她也無話可說。再者,她知道小云有些心狠手辣,也希望他莫要再練武功,因此勸他讀書,以後不要再與人結怨。

興雲莊離孫駝子的小店並不遠,林詩音卻覺得自己彷彿踏上了一條漫長的旅途。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李尋歡一定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可是,她真的要牽絆他一輩子嗎?她一直希望他可以找到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可是,當她真的看到李尋歡那樣溫柔地對待另一個女子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一直都沒有忘記他。終於走到小店的門口,她又猶豫了半刻。孫駝子看見了她,上前笑道:“龍夫人來小店有何貴幹?”林詩音吃驚道:“你認得我?”孫駝子笑道:“我自然認得你,你貴人多忘事,怕是不認得我了。”林詩音沒有說話。孫駝子道:“你是來找人的?”林詩音點了點頭,道:“李尋歡在這裡嗎?”孫駝子道:“李相公此時定然在屋子裡喝悶酒,他實在在孤單了。”林詩音囁嚅道:“是…是嗎?”孫駝子道:“夫人,李相公在後院的第一間屋子裡,我前面還有事,就不陪你過去了。”林詩音點點頭,自己往後面去了。

李尋歡開着窗戶,眼前是空蕩蕩的院子。這時,一個紫色的倩影緩緩走近,溫柔而憂傷的容顏,宛如一朵盛開的紫羅蘭。李尋歡站了起來,推開門,林詩音正好走到門前。四目相望,悄立無言。終於,李尋歡開口道:“你找我有事?”林詩音道:“我確實有求於你。”李尋歡道:“但說無妨。”他又想起什麼,道:“進來坐。”林詩音“嗯”了一聲,兩人先後進屋,在桌子邊坐下。林詩音道:“我先問你一句話,你怪小云嗎?”李尋歡道:“他不過是個孩子,我的心胸還不至於如此狹隘。”

林詩音喜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怪他,我知道他做過許多錯事,但他總是個孩子,我希望你可以教教他,讓他不至於誤入歧途。”李尋歡道:“我量力而爲,只怕這孩子心裡恨我。”林詩音道:“不,你錯了,他非但不恨你,還希望你能教他讀書。”李尋歡道:“怎麼他會突然想到讀書?”林詩音道:“不瞞你說,昨晚梅姑娘偷偷進了莊子,將小云的武功廢了。”李尋歡驚道:“有這樣的事?不過,請你不要怪她。”林詩音道:“不,其實我一點也不怪她。你知道,我一向討厭武功,可是你們男人都喜歡打打殺殺的。沒有武功,對他而言,也不是壞事。”李尋歡道:“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林詩音低聲道:“那…你願意教小云嗎?”李尋歡道:“好,我答應你。”林詩音道:“你什麼時候搬過去?”李尋歡道:“搬過去?”林詩音道:“我是想…這樣會方便些。”李尋歡猶豫道:“這…”林詩音道:“難道你討厭和我們在一起?”李尋歡道:“不,我怎麼會討厭你們?只是…”林詩音嘆道:“你不願意就算了,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怪我,我們的確欠你太多。”說着,眼睛已經溼潤了。李尋歡道:“詩音,你別這樣,我去就是了。小云是大哥和你的孩子,我也有責任。”林詩音道:“你還叫他大哥?”

李尋歡苦笑道:“他即使不再是我大哥,也總是我的妹夫。”林詩音顫聲道:“你說什麼?表哥,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不再將他當做我的丈夫了麼?”李尋歡道:“詩音,你這又是何苦?他心裡始終是愛你的。”林詩音道:“可是,你瞭解我的心麼?”李尋歡默不作聲,終於道:“詩音,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小云,也會照顧你們一輩子。”林詩音道:“真的?”李尋歡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詩音,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來彌補你。”林詩音溫柔地看着他,喚道:“表哥。”李尋歡又想起了十年前,她在小樓的綺窗前,笑意盈盈地喚他。微風吹起她長長的秀髮,夕陽映照她美麗的容顏。彼時,她是他最心愛的女子。可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心裡已經烙下了另一個影子:白衣翩躚,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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