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是怎麼想的，怎麼還會跑到這裡來？”
胖子低聲道：“誰曉得，難道他是一時興起？”
對坐之人立刻搖頭道：“沒人會樂意冒這份險的。”
“王師陣仗這麼大，難道他一點兒都不害怕？”
他再次強調：“難道他不曉得王師經過的區域，官府的人有可能會查找麼？”
“先鋒營徵集人手的告示都貼出來了，你跟我都瞧見了，咱們這條街上就有的。”
“你說他要是這會兒到鎮上來......豈不是等於送上門來讓人抓啊！”
胖子皺眉看向對坐的人：“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幾分道理。”
“你說......會不會當中還有貓膩？”
一陣沉默之後，再次響起對話聲，護衛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們一眼。
“聽我一句，其實照我說你別往心裡去，這種銀子不賺也罷。”
“你好好地想一想，萬一出個差錯，到時候難免會惹來禍端。”
對坐之人看着胖子不緊不慢地道：“眼下他們去得高興，眼睛裡只看見銀子，可是我想想就是覺得不穩妥。”
“你的意思是......”
“咱們聽到的消息，不過是一面之詞。”
“你也曉得，鎮上徵兵的事兒，已經有人在動腦筋想辦法了。”
“沒準那人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被當成逃兵的。”
“剩下的酒給喝了，點的菜也吃了吧，別往心裡去了。”
說話間，護衛自己點的酒菜送了過來，客棧的小夥計緩步走到他面前，放下托盤裡的酒菜。
比起白天的動作麻利，這會兒小夥計也有些犯困了，忍不住在轉身的一刻打了個哈欠。
護衛瞧見那兩個說話的人站起身來，他們先後跟客棧跑堂的小夥計打了一聲招呼。
看樣子，他倆好像真的是客棧裡做事的人。
難不成這倆的確是客棧的護院？
客棧裡的護院怎麼會跟抓捕西蘭王師的逃兵扯上關係？簡直匪夷所思。
護衛視線朝大堂內掃了一圈，先是瞧見那倆從門口出去了，行走的方向應該就是客棧的內院。
這麼說，難道抓捕的那名逃命也住在了客棧裡？
不，不會的，護衛立即否認了這種說法，至少剛纔的對話中透露出來的訊息，那名逃兵應該是在小鎮的某個地方。
這樣就帶來了另一層疑問，客棧的護院算是去掙外快的，幫忙抓捕分銀子。
如此想來，好像這個假設更加合理一些。
因爲剛纔那個胖子話語之間一直都在抱怨，抱怨幾名同伴不厚道，沒有在做這件差事的時候帶上他一起去，而是自顧自疏通了關係，包攬下賺銀子的好事。
他心裡不平，所以找來了另一名同伴喝酒抱怨幾句，偏巧被夜裡起了興致出來喝酒的海國護衛給聽到了。
護衛白天從街上回來的時候，就在客棧門口聽到住店客人身邊的小丫鬟跟客棧的夥計商議着想僱傭幾個人手辦事。
如今又聽到客棧裡的人還幫忙抓捕逃兵的事情，要知道那應該是鎮上官府的人份內的事兒啊。
一家客棧，手伸的這麼長，未免有點過了。
護衛心中吐槽了幾句，想着要不要爲了這點事情去深夜打攪自家主上呢？
他思索了片刻，放棄了這個想法，決定等天亮後見面再隨口提一句不遲。
......客棧的小夥計端上來護衛點的最後一盤菜，轉身離開的時候護衛忍不住叫住了他。
“剛纔走的兩個人，也是你們這兒的？”
小夥計看來是挺困了，聽言還打了個哈欠，有點不在狀態地問：“您說的是哪兩個啊，咱們這裡客人可多了。”
“剛纔出門跟你說話的那兩個人。”
護衛看了他一眼道。
“哦，您說的是那倆啊，不錯，他們是客棧做事的，一個是咱們這裡的護院，還有一個是咱們這裡幫賬房先生做事的。”
原來猜測得沒錯，的確都是客棧的人，這樣看來，胖子肯定就是客棧的護院了。
護衛低頭思量後對着客棧的小夥計道：“沒事了，只是看着跟我一個同伴有點像，好奇問問你的。”
“這幫人會在這裡呆到幾時？”護衛又問小夥計道。
“您是難得到咱們這裡的，不曉得這裡的情況，他們呆上一個通宵都不稀奇的。”
“後半夜好一些，沒什麼人點酒菜了，差不多再過半個時辰就是最冷清的時候了，到那會兒我也可以打個盹兒。”
“沒人替換你麼？”
“有啊，通常是有的，不過今晚不太一樣，後院抽調了幾個人去辦事，咱們前院負責引領客人的就調去後院頂替了，大堂缺人來着，我頂整晚呢！”
“您還有別的事？”小夥計看向護衛問道。
護衛搖搖頭，瞧見小夥計拿着空盤子走到一桌客人已經離開的桌子旁，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碟，收拾完了又端在手上拿去竈間清洗了。
護衛的目光追隨着小夥計消失在了門後。
從對話跟他先前的打聽的情況來看，今晚客棧的人手的確有事去辦了，多半是跟胖子說的逃兵的事情相關。
護衛忽然間想到，客棧能開這麼大，沒準這家掌櫃的會跟官府的人有來往，所以碰上一些需要幫忙的事情，出面也未可知。
好像地方上生意做大的那些人，多數都跟當地的衙門有點牽連的。
護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默默思量着。
......客棧大堂內的人來了又去了，這會兒新來的坐在隔壁桌子的是三個中年人。
看他們三人的打扮應該是做買賣的生意人。
其中有一個看着年紀最大，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還有兩個則看着要年輕些。
三人也是到客棧大堂裡頭來喝酒說事兒的，護衛瞧見他們壓低了聲音在商量的樣子，留心多看了幾眼。
最讓他失望的是一到鎮上酒樓就關注的那幫人，也就是間接跟小師妹有點關聯的那些人從來沒出現過。
護衛來的時候雖然聽着像是託詞，但是心中也存了幾分能遇見人的希望。
“聽說王師經過這裡，壓根就沒怎麼停留過，這一次行程倒是趕。”
坐在隔壁桌三人中年紀大點的那名中年人道。
坐在他對面年輕人立刻接話道：“是啊，聽說那會兒王師從國都城出來停留南華鎮一帶倒是有好些日子的，先鋒營出了事之後就一路幾乎不停地往北趕了。”
年紀大點的那位轉頭看了周遭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們說戰事會不會提前？”
聽言，海國的護衛立即將目光轉向他們所在的桌子。
他聽到年輕人也壓低了聲音道：“我跟鎮上官府的人認識，說是明早就要先送一批人去北地的。”
中年人皺眉看了他一眼，帶了幾分不解的道：“從這裡過去，那是走山路的，不對，你說送的那批人是什麼來歷啊，送去北地做什麼？”
年輕人垂下眼瞼想了想後道：“我那位朋友今兒下午跟我見面的時候隨口提了一聲，不過他話說得含糊，沒那麼清楚。”
另兩人對視了一眼，齊齊將目光投向他，繼而聽到他小聲說：“但是我還是聽出幾分意思了。”
“應該就是先鋒營的人，新徵集到的。”
迎面對上了驚訝的目光，年輕人道：“是真的，你們一定跟我想的差不多，告示才貼出來多久呢，怎麼會那麼快就有人手，是吧？”
“對啊，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中年人的目光對上另兩個人，他臉帶疑惑地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在官府認識的朋友有提起麼？”
年輕人順理成章地接話道：“這個嘛，說起來還得往前推。”
“你們來的路上，不是聽說了先鋒營那邊有失蹤的案子......那是在好幾天前前的。”
他頓了頓接續道：“在路上驛站、鎮外茶棚歇腳的時候議論人不少啊！”
“那會兒王師還在路上，陛下已經暗中傳令讓下一站提前開始尋找合適的人選了。”
年輕人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幾口後直言不諱地道：“等到鎮上貼出告示，其實已經算是馬後炮，因爲徵兵的事情早就接了陛下先期派出的人手的傳達的指令暗中開始進行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們還想不出怎麼會告示貼出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找到合適的人手呢！”
護衛眼神專注的聽着隔壁那桌客人的對話，聽他們議論王師的小道消息，甚至扯到了北地的戰局成敗上。
護衛聽得入神，連桌上的酒都忘記喝了。
......客棧後院的廚房內，我走到爐竈邊，看着裡頭的火還燃着，不由得鬆了口氣。
之前我還擔心我在門口跟小夥計說話的時間太長，加上我在房內等着那幾名住店的客人走過耽誤了時間。
我生怕廚房裡的小火爐燃盡了，我比較不擅長生火這件事。
要是那樣，我就不得不再將門口守着的小夥計找來，我有些不好意思。
見到爐子裡還有火，我趕緊在一旁的桌上放下了帶來的藥材，自己走到爐邊試着催旺火苗。
費了些功夫，看着爐子裡的火開始旺起來，我得動手準備熬藥的事情了。
我走到桌子旁，正準備動手，突然聽見院子裡傳來的腳步聲。
每隔多久，門口有人進來，還是熟悉的臉孔。
客棧的小夥計看向我撓撓頭道：“這天氣太冷了，我想起晚上咱們客棧的井水都結了冰的。”
“剛纔我過去洗東西的時候已經快結冰了，打出來的水不多。”
熬藥當然少不得水啊，我看向他皺了皺眉道：“那要怎麼辦？”
“廚房間角落的水缸裡你看看還有多少水？”
“哪裡來的水缸？”我環視一圈，沒有看到他說的。
“被蓋住了，就在東面的角落裡。”
小夥計指了指，我走過去看到上頭的確被蓋子蓋住了，打開一看，底下還有點水，但是不多。
“應該要趁着白天打滿的，今兒白天我出門了沒在，掌櫃的應該是忘記這件事了。”
巧婦難爲無米炊，熬藥沒水當然不行啊！
“門口那間屋子裡，我白天出門前打過兩桶的，我去提一桶來給您。”
小夥計看着我道。
“好啊，多謝幫忙，我先準備。”
我跟他接連說了幾句話，他視線轉向屋外，隔着院子看了一眼樓上道：“那幾位客人到得這麼晚，倒是沒來找我。”
“你很希望他們來找你不成？”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問道。
“不是，有點奇怪，按理說這麼晚住進來的客人總會有些事情吩咐我們做的，可是這幫人倒好，沒一個提要求的。”
“還有件事也很奇怪，他們打頭的那位聽着不是本地的口音，看樣子也是別的地方過來的客人，但是其餘幾個人中，有一個跟我說了話的，倒是本地的口音。”
小夥計說完後，又朝着樓上張望了一眼。
“不奇怪啊，我想可能是本地人家中地方不夠大，招待朋友住進來吧！”
“您說的情況也有，但是一般問清楚房間有沒有，等送人進門之後沒多久就該回去了啊，眼下他們一個都沒出來過，到了樓上連點動靜都沒有的。”
“沒準是喝多了，直接睡了唄！”
“沒聞到酒氣，我這鼻子靈着呢。”
我跟小夥計開玩笑道：“反正看着不是盜賊跟劫匪就成了，你擔心那麼多做什麼？”
“你怕他們是來打劫的？”我問他，“擔心一幫人結夥打劫的？”
“鎮上有王師的人在，官府的人也在街上巡視，這個我不擔心。”
“古怪的人多的是，走哪裡都能碰上的。”
“行了，我真得做事了，要不熬藥弄得太久，怕天亮了有味道沒散掉，到時候掌櫃的又得說你啊！”
他點頭退出去道：“好，您忙着，我一會兒給您送水來。”
......時間悄悄溜走，不知道小夥計說的送水怎麼會耗費那麼久？
我蹲在爐子旁，看着火好像又小了下去，連忙開始催火。
聽到推門的聲音，我沒有回頭，只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怎麼去這麼久啊！水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