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響正在打量那個躺着的傢伙。
聽到門口我和藥鋪的少東家正在說話，他循聲走了過來！
我看着站在對面的人，低聲道：“抱歉，我還有點事情要做。”
“不過很快的，”我語氣一轉，“大約一會兒就好。”
我將視線轉向一邊站着的陳響道：“陳大哥，你幫忙看着點。”
他會意的點頭，想來一定知道我的意思。
......因爲都將藥材研磨成了藥粉，所以調製起來分外容易些。
將準備的事宜都做上前就是有這點好處，節省時間唄！
等我從另一間屋子出來，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定了定神，順便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隨後我便穿過院子進門。
留在屋內的陳響視線一轉。
等瞧見我，他愣怔了一下後快步起身走了過來。
他停在我面前，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接着，他看着我神色訝異地問：“小林，你怎麼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有麼？”
我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一點點而已。”
“只不過就是氣色有點不同了啊。”
我抿了抿脣，壓低了幾分聲音，對着他道：“陳大哥，我稍微修飾了一下。”
見我指了指自己的臉，他湊近一步看得挺仔細，未了，陳響語氣遲疑地道：“小林，好像不止吧，看着看着......”
陳響低頭思量後盯着我問：“小林，你這傢伙真奇怪，起先在營地也沒有拒絕來的意思啊！”
“再說，你都是自個兒跟韓將軍提起的，現在爲什麼要刻意地......”
我收斂了笑容，望着陳響正色道：“陳大哥，你不是說宅院那邊應對上頭的人不容易麼？”
我考慮的問題肯定是多方面的，還不僅限於提問回答之類的。
“陳大哥，我想......這樣會好一些，更不起眼了唄！”
來的路上我就曾經想過這件事，因爲有方方面面的顧慮，我心中還是覺得有點懸着的。
我當然也想過好幾種方案。
等到了鎮上的藥鋪，現成的條件明擺着，我心念一動，覺得要是不善加利用的話......實在是太浪費了。
說起來，我得感謝出肅州時候在半道遇見的人，也就是武玉。
當時從她那裡得到的易容方子，我開了眼界，隨後綜合我自個兒知曉的......後續做了一點改良。
在我看來，這個方子更加適合目前的場景。
其實這些變化要是落在剛剛跟我見面的人眼中，是會比較明顯的。
但是長時間沒見到我的人或者是第一回見到，應該不會覺得太突兀。
因爲他們也認不出來！前者是反差比較大，後者是沒有先入爲主的印象。
我想着興許要在宅院那裡停留幾天，估計......不會太久。
因爲北地的戰局明擺着，女帝都已經下令了。
留在深谷中的新兵集訓都迫在眉睫，意味着王師馬上就會奔赴北地的戰場。
種種跡象都表明眼下的局勢已經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我之所以還得用上這一招，純粹爲了宅院內有我的故人而已。
這些話，我不需要對着陳響說，自個兒找個理由推脫掩飾一下。
即便有些懷疑，以陳響的性格也不會深究的。
只不過，我得說服他，先讓他接受我眼下易容後的樣子。
只要他覺得自然了，一會兒也不要對着醒來的那個傢伙提起就好。
之前我努力回想，就是爲了確定一件事。
我回想深谷中新兵訓練營地裡穿梭來去有過交集的人。
我確定自己跟躺着的傢伙沒有過任何接觸，他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他。
這件事非常重要，等他醒來後見到的，就是我目前的樣子了。
至於到了宅院後，出於掩飾還得配合一些人爲的改變，例如聲音刻意壓低些，穿着的衣裳也多了，身形會有所變化。
男女裝扮的差異......種種都是爲了掩飾身份需要注意的細節。
不過，陳響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又道：“小林，我覺得你把自個兒弄得難看了！比在營地的時候難看！”
廢話，難道我還刻意弄得好看些，吸引宅院裡那幫人的注意麼？
國都城的時候，我的樣子跟現在不一樣，這是我最大的底氣。
那會兒爲了去皇宮，改變也是很大的。
我心中腹誹了一句，望着陳響道：“陳大哥，剛纔沒什麼異常的情況吧？”
我走到躺着的傢伙身邊，低頭看了看，伸手搭上他的手腕，轉頭對着陳響問：“他在我離開的時候，是不是還沒醒？”
陳響帶着幾分不確定的語氣道：“應該快要醒了吧！小林。”
“我瞧見他手指有動過，但是眼睛還沒睜開。”
陳響說話的時候視線都沒離開我的臉。
頓了頓，他起了點興致問：“小林，你用的是什麼藥，我怎麼看着你臉色都變了，能不能跟我說說？”
我愕然問：“陳大哥，你也需要這個？”
這個傢伙八卦我是一直都曉得的，問題是他要易容藥來做什麼呢？！
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因爲我們的談話中斷了。
我跟他說話間，藥鋪的少東家從庫房的方向走過來。
我曉得他大概是折返回去放置多餘的藥材的。
他一進門後看到我的臉，也是微微一愣。
可能是聽到了幾句我跟陳響之間的對話，他站在門邊，臉上閃過困惑的神色。
稍後，他才朝着我們這裡走過來。
等到慢慢靠近了，他伸手指了指躺着的傢伙，腳步停在了原地。
他看向我問：“剛纔的醫治......現在......你能替我解惑了麼？”
我自然是滿口答應的，因爲事先都說好替他解答問題的。
“行啊，你過來！對於剛纔醫治的過程，你哪裡有疑問？”
我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對着他語氣和緩地道：“無論是關於用藥的還是手法上的......都行。”
我對着陳響做了個手勢道：“陳大哥，待會兒剩餘的藥粉還有，可以給你一包啊！”
我停頓了一下後認真地道：“不過，陳大哥，方子不方便給你，因爲也不是我的，是我的一位朋友的。”
......我跟藥鋪的少東家站在躺着的那個傢伙身邊，他依次詢問我扎針的位置。
我一一解答了。
這又是陳響不感興趣的話題，他雖然站在旁邊聽，卻是一臉興致缺失的表情。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心裡好笑。
等了小會兒，我果然瞧見陳響徑自離開，推門走到院子裡去了。
我馬上收回了視線。
藥鋪的那位少東家一直都在看着我，時不時也會將視線飛快地往躺着的那人身上瞄一眼。
“對了，我覺得剛纔那套針，很好用的。”
解答完他的問題，臨時又找不到什麼新的話題。
我只好轉移了方向，誇讚一句，剛纔拿在手裡的感覺的確不錯。
其實，早在他跟我出示那盒子針前，我看到那個盛裝的盒子已經心中有數了。
總不見得用那麼好的盒子裝很差的工具，再看他拿的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篤定了想法。
沒想到藥鋪的少東家聽到這句話後，忽然間擡起頭望着我，語氣誠懇地道：“你既然覺得很好，不如......就送給你好了。”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他看着我的表情，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道：“我說的是真的。”
不對！什麼情況？！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原因啊！
我盯着他皺眉道：“我聽你說了由來，這不是你大哥臨走前特意送給你的麼？你怎能隨便就送人了？我怎麼覺得......”
“我大哥留下的還有一盒。”
他跟我解釋了一句，可是聽上去還是覺得很彆扭。
我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即便是他大哥真的留下好幾盒，我也沒有隨便接受別人東西的理由啊！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室內一片沉寂。
我轉頭看向躺着的傢伙，瞧見他手指又動了動，已經比我預期的清醒時間晚了一些。
這個時候，我倒是希望他快點醒來，我就馬上有事做了，能跟他仔細說說。
藥鋪的少東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視線再次停在我臉上。
他還是在打量我的神色，似乎要從我臉上看出幾分端倪，可惜我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咳嗽了一聲後看着我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其實有個請求，能不能將剛纔你開的那張方子給我？”
“你不是平白無故接受的，咱們算是交換好了。”
方子？換一套針？
哪一張？我愣了愣，對着他問道：“不知你說的是......哪個？”
話音剛落，院子裡的陳響耳朵可好，他立刻推開門走進來道：“小林，你不是說了方子不給別人的麼？”
藥鋪的少東家急急忙忙地道：“不是那個，是你一開始寫下的方子，我在旁邊看着你寫的那張！”
他望着我，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避開我詫異的眼神低下頭道：“不是後來的那個！”
“你很奇怪哎，你那會兒不就是在旁邊看着我寫的麼？”
他一邊看着，一邊還跟我解釋藥材的事情，我沒失憶啊！
照我說，他恐怕這會兒都能背出來了，不是抓藥的方子都在他手裡麼？
我詫異地看着他，這人，這人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他跟我對上了視線，極其認真地道：“是你開的方子，我怎麼能隨便拿走呢，我原本就要還給你的。”
語罷，他從懷中取出那張我寫下的藥方，鄭重地遞給我道：“要用，得經過你的同意。”
我很想說一句，他好像有點那什麼啊！
我想想又覺得不太妥當，人家這是有素質有道德的體現，我總不能打擊他的。
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看着他惡作劇般地問：“那......要是我說不同意，哪怕你看到了方子也記住了，結果碰上需要用的時候，你都不用麼？”
“當然不用！”
他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看着我回答道。
我聽言傻眼了，沒想到他還有下文。
他跟我強調道：“未經同意的，哪怕我看到了，我也不會隨便用的。”
“你人真好，可是有那麼一點點......迂腐了，有時候還是得靈活一點的，尤其是治病救人這種事，耽誤不得！”
我沒忍住，望着他誠懇地道：“關鍵時刻還是要將救人放在第一位，不用去想別的。”
要是想東想西的，哪裡還來得及救人！
眼下躺着的這位情況不同。
一則暗中給他下藥的人用的藥量很少，二則中途有過高手在旁幫忙，所以才能順利將他送到北地鎮，順利到藥鋪，沒出什麼事。
如果不是眼前類似的情況，而是更加嚴重的，一刻都耽誤不得的情形呢？
我盯着他，提高了幾分音量道：“何況你都懂藥理，自然曉得我剛纔開的方子是解毒藥，更是在不能耽誤的情況下開出的，你都明白的啊！”
“是，受教了，多謝！”
這人怎麼這麼怪？我再次失語了，望着他不曉得下一句話要怎麼接纔好。
等了好一會兒，我才轉頭看着陳響皺了皺眉道：“陳大哥，你不是說帶了銀子的？”
哪怕方子換了工具，至少藥錢還得給人家的吧，沒理由不給呢！
陳響一直在觀望，臉上時不時閃過各種表情，一會兒看着那個傢伙皺眉，一會兒望着我想笑的意思。
聽到我喊他，他精神一振道：“帶了，走的時候一定給啊，你放心，小林！”
放心？我放哪門子心啊！
就算你們欠賬，說到底也是西蘭王師欠了老百姓的，我又不是西蘭人。
不過是我覺得不好意思而已，我也覺得這家藥鋪的年輕的少東家人品很好的。
嗯......依我看，那是相當地好啊！
“陳大哥，一會兒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我指了指躺着的傢伙，“等他醒來，咱們就得去宅院......事情的前因後果，勞煩你得幫我解釋一下。”
“你也曉得，我還想請他到了宅院後幫忙掩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