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師傅跟着女官穿過一條僻靜的小道，隨後邁上臺階。 t
在長廊行走了一段路。
倆人之後來到偏院的一間屋子門口。
在門口稍稍停頓了一下，女官帶着他走了進去。
這地方萬師傅從未來過。
若是那名新兵阿榮在這裡，倒是會覺得十分眼熟。
他從先鋒營地到達宅院後，停留時間最長的地方就在這個屋子。
此時此刻，萬師傅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他雖然不清楚爲什麼女官將他帶到這裡來，然而看着對方的樣子，是一定有事想要問話才需要這麼做的。
何況帶到這麼安靜的地方，多半是爲了單獨問話不欲人知的。
萬師傅擡眼看了看她的背影。
進到屋內後，女官轉過身望着他。
她遲疑了一下後開口道：“我有事問你，是顧大人臨走前囑咐的，你要照實說......”
女官回憶了一遍顧綺梅離開宅院前，上馬時分在門口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顧綺梅囑咐她一定得在自己離開之後將宅院的底下人監管起來。
尤其是那名逾矩不太妥當的侍從。
務必得問問他沒在女官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宅院內的人跟他直接接觸後留下的印象。
無論是做事還是說話，那些都是女官想要了解到的情況。
顯然，那名侍從的舉動已經引起顧綺梅的注意了！
女官覺得問問萬師傅，從他這裡能得到真實的訊息。
萬師傅這人是從軍中來的，還是韓將軍推薦來的，自然是個人品信得過的人。
加上本身擔任了工匠師傅這一職務，增加了此人的可信度。
“你實話實說就行。”
“好，”萬師傅略略一怔後，看向女官立刻點頭應答。
......樹影婆娑，我在小院中央伸手撫過停放着的靜止的車子。
一下一下的，心情複雜，種種念頭糾結在心中。
小院的夜分外安靜，萬師傅跟阿榮都沒有回來。
我一個人站在院裡，夜色中，只聽得見周圍刮過的風聲。
烏雲再次遮住了月光。
手指觸碰到窗子邊緣的時刻，我勐然間擡起頭看向西側院門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凝神細聽，稍後，便毫不猶豫地飛快奔過小院，靠近院門邊。
下一秒，我心跳加快，打開了門，到了院外的林中。
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清輝透過林葉間的縫隙映照在地上。
周圍並沒有人經過，但是我的確是聽到了異常的動靜的。
並且我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
說不清是被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左右着心情，我心中隱約閃現的那個念頭......
......我在林中行走，循着印象中聲音的方向而去。
我有些茫然，卻又期待着能找到來源，不曉得此時此刻究竟是隱匿在何處，但是我始終確定那個動靜......我沒有聽錯。
片刻後，我一無所獲，只好失落地停留在一棵大樹下。
此時是後半夜的宅院裡。
我所在的位置非常偏，屬於宅院內的邊角落，否則也不會有機會碰見在林中的袁秀了。
我低頭思量着，心中浮現出一絲困惑。
稍後，我視線掃過周遭，有些無奈地打算折返回去了。
遠處的腳步聲就在那一刻傳來!
我循着聲音的方向，在林中飛快地經過，直到出了林子，停在北面的一處假山附近。
我聽到的聲音是從遠處過來的。
仔細一聽，我分辨得出那是個略微有點沉重的腳步聲，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我身在假山後，猶豫了幾秒鐘後做出了決定。
頓了頓，我順着山石攀附上去，接着在高處停留。
我找了一塊嶙峋的山石作爲掩護，將自己的身影同樣藏匿在了黑暗中。
我想看清楚遠處小徑上正在走過來的那個人。
那人到底是誰呢？
沒隔多久，我居然又一次聽到了腳步聲，方向不同。
我眼中再次閃過一絲迷惑，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很快，我便打消了困惑。
因爲答案我已經知道，來人到了我能看清楚的範圍內，甚至連另一個方向相悖腳步聲的主人也出現在了我的視野範圍中。
相悖方向來的，是之前來送過吃食的袁秀。
我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另一側的小徑，心裡知道迎面慢慢走來的肯定就是袁秀的爺爺了。
她跟我提起過的......留在在宅院內做事的花匠師傅。
他們跟我一樣都住在這所佔地面積巨大的宅院的偏僻角落。
若不是因爲上頭有命令，平常進出都不會出現在那些貴人的視線中。
這樣的人......整個宅院裡有很多。
例如在馬房做事的小廝，例如在廚房打雜的小工之類的。
我定睛看着，瞧見袁秀忽然間跑了起來，跟我一樣快步穿過林子，一直跑到了花匠的身邊。
“爺爺，花草都送到閣樓外去了？”
我所在的位置，能清楚聽見袁秀的說話聲，聽到“閣樓”兩個字的時候，我不禁愣住了。
我跟袁秀說過話，她來送吃食的時候......我還問起過她爺爺是不是應允她晚上出來。
想不到袁秀說的送花草，並不是我猜測中的送去給女帝，而是......我的手指攥緊了山石的邊角。
我視線停在遠處，思緒有些混亂，然而蹲在山石後，身子卻一動也沒有動。
袁秀靠近老花匠一步，我到了這時候也看得很清楚了。
那名花匠的腿腳似乎不太好，他的手中還端着一盆花草，看樣子一定是帶着走了很長一段路了。
袁秀接過，低頭看了看後嘆了口氣道：“這花怎麼枯萎了？”
先前我聽到他遠遠走來的沉重的腳步聲，這會兒藉着林中月光映照足以看清楚他確實走路蹣跚。
我想起北上跟着傲嬌少年一同趕路的時候，在山中夜宿，臨時居住的那戶山民家。
屋主大娘也是一樣的症狀。
在北地同樣的病人肯定不算罕見，早在南華鎮附近的地界，我已經聽說南華鎮一帶類似症狀的病人很多。
這會兒到達北地，我猜測這裡的病人只會更多。
恍惚中我想起了在街上看到的藥鋪進去的步履蹣跚的路人。
可惜近期不會再跟藥方的少東家打交道了......先前我忽略了這一點，其實有個更合適換取藥品的方法。
那就是替他寫幾張針對這些腿腳疾患的藥方。
不過這件事，也是需要親自去教授的，因爲還得雙管齊下，服用藥物之外還需要施針。
手法上我雖然學不到師兄跟雲楚的哪怕一半精髓，但是我也有了自己診治疾病的風格和應對手法。
我在沉默中忽然間閃出一個之前從未確定的想法。
萬一事態發展，要是我陰差陽錯再跟着去到軍中的話......
袁秀的說話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一秒將我飄忽的念頭給拽了回來。
“爺爺，下回送花不如讓我去啊！”
袁秀說話間停頓了一下，她將花盆臨時擱在了地上，隨後看向花匠語帶關切地道，“您腿腳不方便，跑腿的事情我去就行。”
我在深山裡有深刻的體會，此地惡劣的天氣，陰冷潮溼，上了年紀的人難免的。
我收回了思緒。
袁秀上前扶住了老花匠，帶着幾分好奇地追問道：“爺爺，有沒有瞧見國師大人？”
我的心跳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頓時漏了一拍！
哪怕是個旁觀者，也能看得出來，花匠十分疼愛這個小孫女。
他望着袁秀無奈地搖搖頭道：“哪裡是我能見到的！國師大人身邊的做事的人都沒瞧見呢！”
袁秀的聲音帶了一絲好奇地問道：“那您將花草放在屋檐下了......還是擱在室外的臺階下啊？”
花匠看了看她，伸手撫了撫袁秀的腦袋，接着道：“上回去的時候碰見過國師大人身邊做事的那個孩子。”
花匠頓了頓又道：“他們在閣樓外設置了一處地方，可以放置花草。”
他跟袁秀說話的時候，語氣始終很和藹：“我到了之後只要將花盆擱在那個地方。”
我知道他說的是誰！
不過既然雲楚在閣樓內，花草又是依照吩咐送去給他的，怎麼墨言沒有去接應呢？
難道雲楚都是一個人待在閣樓裡的？雲楚......
那一瞬間我腦中有些空白。
“阿秀，國師大人住的地方，不許侍女進去的，咱們都得守規矩。”
袁秀詫異地道：“爺爺，我又不是......”
“阿秀，你沒聽懂我說的，國師大人住的區域，不讓......”
花匠話未說完，袁秀壓低了聲音問：“爺爺，是不是陛下的意思？不讓任何女人進去？”
花匠慌慌張張地左右看了一眼，拍了一下袁秀的腦門。
他言語中顯得顧慮重重，看向袁秀道：“這話也是咱們能說的，沒有下一次了，你可要當心惹來大禍！！”
隔着距離，我遠遠看着袁秀跟她爺爺站在樹林中的身影，一直都在傾聽着他倆說話的聲音。
......稍後，我聽見花匠對着袁秀道：“阿秀，我臨走的時候不是讓你先睡覺了，你怎麼夜半還跑出來？！”
“外頭多冷啊！”
語氣中隱隱帶了點責怪的意思。
袁秀聽言後笑道：“這不是不放心您嘛，我看您看這麼晚都沒回來，心裡着急啊！”
“我就在宅院裡又不出去，你有什麼好擔心的！爺爺。”
袁秀看向花匠，撒嬌道。
花匠看向小孫女，語氣中夾雜着關切的意思：“夜裡別出來。”
“爺爺，那我也沒事，跟您一樣都在宅院裡走動，又不是去外頭。”
袁秀跺了幾下腳，寒風中彎了腰從地上將花盆抱起來，接着單手扶着花匠往前走去。
“爺爺，這裡太冷了，咱們先回去。”
袁秀走出幾步，鬆開手指了指我住的小院方向，隨後看向花匠道：“爺爺，這裡新近住進來幾名工匠師傅。”
“聽說......他們都是從軍中抽調過來的！”
我躲在山石後，皺了皺眉。
我倒是沒想過袁秀會隱瞞了消息，到這會兒纔跟她爺爺提起來。
“我也聽說了，阿秀，你跟我提起，是不是已經見到過裡頭來的人了？”
黑暗中，我眼神閃了閃看向袁秀。
雖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也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得出來。
袁秀大方承認道：“是啊，我見過了，不過只有其中一人。”
“爺爺，他們來了之後又被宅院的人叫去做事......還是問話了。”
花匠停下腳步，側頭看向袁秀道：“阿秀，你沒事別去那邊轉悠。”
他語重心長地叮囑袁秀道：“阿秀，工匠師傅是有正事要做的，馬車需要修整......這可是大事情，你跑過去會打攪到人家做事的。”
“爺爺！”
袁秀的語氣帶着幾分嗔怪道：“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麼會打攪人家做事，我很有眼力見兒的，絕對不會影響別人的。”
“爺爺，他們是從軍中來的，怎麼不在鎮上找工匠，還得從軍中抽調啊？”
袁秀不解的看了花匠一眼，忍不住追問道。
“這個嘛......大約是覺得軍中來的人更加可信。”
花匠看向小孫女，低聲道：“阿秀，你想啊，他們打仗的時候都是衝在一線的，做事能不用心麼？”
花匠想了想，又說：“再說軍中的人更加守規矩倒是真的，平常都在訓練的。”
袁秀低頭，若有所思地樣子。
她想了想後看向花匠道：“爺爺，你說得很有道理。”
“阿秀，我曉得宅院裡的生活對你來說很乏味，可是咱們是來這裡做事的，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能打攪工匠師傅啊！”
袁秀趕緊迴應道：“爺爺，我知道的，已經說了不會的。”
“等過兩年，爺爺就不在這裡做事了！”
花匠沉默了幾秒鐘後，接續道，“我年紀也大了，是該在家待着了。”
“爺爺，這裡的花木要不是有您在，也不會打理得這麼好的。”
袁秀湊近了些，提高了幾分音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