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是不是在施御醫聽來，萬師傅的遭遇顯得太倒黴了一點？
偌大的一個先鋒營訓練地......結果只有他一個人吃到了有毒的食物？！
萬師傅看了施御醫一眼。
他神色平靜語氣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沒有，整個營地裡中毒的只有我一個人。”
萬師傅低頭想了想又道：“那天我正好是第一個回來的，先去領了吃的，比別人都快......”
“後來出事了，韓將軍覺得不妥當，就下令封鎖消息將這件事情壓下來了。”
“小林救治及時，還好我也沒有大礙。”
“請不要跟上頭提起，我真的沒事。”
我聽着萬師傅順帶還跟他解釋了韓將軍隱瞞整件事的理由。
我在旁安靜聽着，視線接連從院子內的幾個人身上掠過，好長一會兒都沒有做聲。
“北地就要開戰，正在節骨眼兒上，要是將這件事捅出去，肯定不是明智之舉。”
萬師傅看了我一眼，跟我交換了視線，隨後對着施御醫語氣和緩地道：“小林熬製的藥湯就是用來幫我清理一下體內的餘毒的。”
“是啊，請您不要跟上頭提起這件事。”
萬師傅說完，阿榮在旁以同樣的口吻勸說了一句。
我們三人口徑一致，語氣聽上去很肯定的樣子。
這回換成施御醫的目光接連從我們身上掠過，衆口一詞......看樣子他勉強信了。
即便是不信，在三人說法一致的情況下，他也不太好反駁的。
他的興趣很快邊轉移到了先前糾結的事情上。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看向我問道：“小林，聽說你父親在南華鎮行醫，他擅長治療的疾病是......”
阿榮瞥了我一眼，連忙回答道：“施御醫，要說來找武大夫治病的......那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別說這裡最常見的腿腳病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能者多勞，差不多就是那樣了。”
阿榮搶話成功，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鎮上的人生病來找他是經常的，武大夫還會出診，到附近山中替山民診治呢！”
阿榮算是打開了話匣子。
一說起這個話題他的興頭很高，並且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的。
他繪聲繪色的跟施御醫講述“我爹”在南華鎮時候發生的那些事。
難得的是，後者並未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相反，他聽得十分專注。
我心中暗暗叫苦......在我看來，眼前情形不見得是好事。
萬一阿榮說得多了，御醫也聽進去了，我擔心會不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安排呢？
雖說營地的事情請他隱瞞不報他可能會同意，加之萬師傅述說時候理由找得比較平淡，說自己是誤食後中毒的，不像是一線營地遭人夜襲聽上去那麼驚險有內幕。
但是我覺得阿榮眼下的舉動肯定不是在給我加分的，而是來給我增添變數的。
我無奈地轉頭看向萬師傅。
瞧見他跟我反應類似，也是一臉莫可奈何的樣子。
阿榮終於說得告一段落，施御醫聽了一堆的話。
這會兒他視線一轉，再次走到我面前，重新打量了我一遍語氣溫和地問道：“小林，你跟着你爹學得如何？”
我沉吟了下開口道：“很一般，我只是學到點皮毛而已。”
我儘量往差一點的方向說好了。
免得眼前這人對這件事產生更大的興趣，進而按耐不住......說不定會跟上頭提起呢！
他答應我們不提先鋒營萬師傅中毒的事情，然而我懂醫術這一點想來他不會覺得有太多禁忌的。
說話間，我看了一眼萬師傅，請他出面的意思。
院中三人比較默契，萬師傅剎那間心領神會。
他終於忍不住了，走到跟前盯着施御醫道：“對不住啊，小林眼下算是我的徒弟。”
萬師傅思索後道：“小林做事勤快，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語氣懇切地對着施御醫道：“您也曉得宅院裡修整馬車的事情是耽誤不得的，原先我們人手就不太夠，阿榮都是留下幫忙的。”
“這件事，還希望您能幫我們隱瞞，我不想小林被調走。”
萬師傅話說得非常直白，也懶得跟施御醫拐彎抹角的樣子。
要說別的事情可以拋開，但是小院工匠一職要承擔的責任，我想院中只有略通消息的人都應該明白的。
御醫走動的地方多，肯定跟女帝也有接觸，包括談及某人的病情在內。
所以我相信萬師傅點一兩句，對方就能聽出言外之意來！
施御醫微微一笑道：“這件事容後再說，現在我想跟他單獨談談。”
萬師傅遲疑地看向我，眼神中帶了一些擔憂。
“行，”我對着猶豫的萬師傅道，“我可以說清楚的，請放心。”
......施御醫走在前頭，很快出了小院到了東面的林子裡。
此時，他跟我站在林中的空地上，待看了我一眼後，他壓低了聲音對着我問道：“小林，這麼說......你不但懂醫術，還會做工匠的活計？”
之前跟着他出來的時候，其實我的心情有些忐忑。
這會兒站在林中，看向御醫，忽然間聽到完全不相干的問話，不由得微微一怔。
稍後，我只好迴應道：“是啊，也懂點皮毛。”
萬師傅都說了我是得力助手了，我總不能拆臺，肯定要努力地將這句話圓上的。
可惜要論做工匠的事情，我真是不懂。
好在看樣子御醫也只是好奇，他多半也不懂的。
因爲這兩樣東西聽上去毫無關聯，跨度太大了一些。
他視線一直都沒離開過我，頓了頓問道：“小林，你好像有隱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頭有股壓抑的緊張，畢竟站在我面前的是宮中的御醫。
他要是隨意聽聽也就罷了，如果要仔細推敲，肯定會有破綻可尋的。
“怎麼說？”
想歸想，我很淡定地望着他問道。
“昔年我去過湖國，有機會在那邊看到醫書，你用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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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御醫話說了一半，我已經聽出來他的意思，於是想了想便從容接話道：“方子是我父親說的。”
“至於方子的來源......我是真不曉得。”
我不想被他看出我的想法，一切都要顯得自然一些。
看起來武大夫還得繼續承擔“教導”的責任了。
一切難圓的話擱在他身上，就顯得順利很多。
阿榮還說了那麼多鋪墊的話，聽上去可信度也更高了一些。
反正武大夫已經去了西蘭南，他不會忽然間冒出來的，有什麼破綻都可以引申到他的身上。
我不像阿榮，能少說點儘量少說點，自認爲已經表達清楚了意思。
“施御醫，我跟您直說了吧，我無意去軍中行醫，因此請幫忙保密。”
我跟他強調了一句道：“這件事我不希望上頭的人知道。”
聽言，站在面前的人臉上浮現一絲微微吃驚的表情，我心中打定主意跟他直言。
“我來軍中，是陰差陽錯......我父親跟妹妹都去了西蘭南，原先我是很想去找他們的。”
見他沉默不語，我盯着他看了一眼，思索後接着道：“後來半途碰上了點意外，所以才被帶到先鋒營訓練地，一切都不是我本意。”
驚訝過後，施御醫馬上就恢復了平靜，他看向我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您心裡肯定明白的，我指什麼！”
“小林，你真有那麼不情願，要知道軍醫......”
我嘆了口氣道：“對不住，抱歉我得打斷您一下！”
“我想說，其實您講的我都明白，但是我隱瞞到現在，肯定是仔細想過的。”
我盯着他看，沒有迴避的意思：“施御醫，我不想做違心的事情。”
“當初出手救治萬師傅，那是緊急情況下，實屬無奈之舉。”
“不瞞您說，我是有很多顧慮的。”
我低頭想了想，擡起頭抿了抿脣接着道：“在營地的時候，韓將軍也答應了幫我保密，所以我到了宅院後才無人提起這件事。”
施御醫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暫時沒有說話。
......我回到小院的時候，阿榮跟萬師傅兩人一齊迎了上來。
“剛纔那人怎麼說啊？”
阿榮語氣中帶了幾分迫切的問道。
“他啊，沒說什麼，不就是跟我提起軍醫的事情，我拒絕了。”
“你怎麼跟他說的？”
“說......只跟他說眼下有事要做，要在這裡協助萬師傅的。”
阿榮聽言鬆了口氣，看樣子他是很不希望我離開的。
可是之前他說的那些話分明在將我往御醫給的路子上引。
我覺得有必要跟他提醒一下，於是想了想看着阿榮道：“阿榮，下回要是再有人來，你別當着外人面提起我爹的事情了。”
我若是不跟他強調，估計他興致來了，還有下一個御醫到來的可能。
他沒開口，萬師傅對着我說：“小林，其實他沒什麼惡意，我倒是覺得是個好機會啊，你難道就真的不考慮？”
“萬師傅，我要是真的想當大夫，去街上的藥鋪都可以的，我既然來了軍中，至少到目前爲止，都沒想過要離開小院。”
同樣的話真的不想再重複了。
那一瞬間我甚至有點後悔在營地出手。
要是事情重演，其實不可避免還會採取一樣的做法，只不過跟人一遍遍強調自己的想法，確實有點心累！
萬師傅點頭道：“那好，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咱們也不要再提起，除非是還有人來打攪，那就......”
“再有人來，見招拆招，到時候再說了。”
別的不提，在我看來，我不願意的事情，總不能強求的。
何況我跟他說明，我的醫術很一般。
阿榮靠近我笑着道：“小林，我倒是覺得那些御醫既然國師大人都用不上，他們可以去軍中效力啊！”
“我推測等陛下去一線的時候，應該會帶上那幾名御醫同行的。”
我望着他道：“我跟你看法一致，不過跟咱們無關。”
“唯一有聯繫的就是要將這裡的車子修整好，他們纔好出發。”
......蹲在小爐子邊看着湯藥，我一直在出神，腦子裡反覆想的都是早上的事情。
要說御醫雖然來了一趟打攪到我們，但是我沒有太放在心上，我想的都是跟大廚房有關的事情。
萬師傅已經帶着阿榮開始做事了。
我從偏屋的一角擡起頭朝外看去，院中的兩人商議着步驟，他們算是進入做事的狀態了。
我幫不上別的忙，要做的便是將餐食準備得可口些。
可惜我沒法知道後院那邊的情形，還得等明早去大廚房的時候才能打聽到消息。
這樣一想，我覺得有點沮喪。
暗衛一離開，我的消息更加落後了。
我伸手再次取出那個盒子，知道里頭有宅院內的地圖。
我得儘快找到熟悉地形的機會。
日頭漸漸升起，這時候袁秀他們應該已經到了街上辦事。
......站在街邊的鋪子旁，袁秀朝着裡頭看了一眼。
她瞧見爺爺正跟店鋪的掌櫃說話。
袁秀等在屋檐下，大約半個時辰過後，花匠才從裡頭出來了。
袁秀一看他手中多了一個袋子，立刻上前接過，幫忙背在了身上。
這幾樣工具都是花匠在鋪子裡定做的，今日約好了時辰過來看看，要是沒問題就帶回去。
袁秀他們住的地方有些特殊，不太方便讓鋪子裡的人送來。
花匠也想親眼確認，不想假手他人......所以這一趟算是非走不可的。
比起他在意的事情，袁秀自然更加看重一會兒去街上藥鋪瞧病的機會。
她伸手緊緊攥住了那封小林寫的信件，怎麼想都覺得有幾分擔憂。
要等能見到藥鋪那邊的人，順利將信傳遞過去，對方也願意幫忙，她纔會覺得心定。
況且爺爺的情況還不太清楚，只曉得今年的症狀比前一年要嚴重些。
袁秀走在街上，滿臉心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