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想了想，決定暫時沉默。
我站在一旁，手上還拿着花圃帶來的木箱子，耐心地聽着袁秀繼續跟護衛對話。
袁秀同樣站在一側，邊說話邊望着那名守在小道上的護衛。
那人的視線一次又一次地從我身上掠過。
讓我想起當初暗衛初到山中的營地時，看向我的眼神。
袁秀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大約猜測到對方對於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袁秀上前一步，拿過我手中抱着的箱子，接着看向護衛對着他解釋道：“小林是在院裡做事的工匠。”
“他是從營地抽調來的，或許您也聽說過。”
那人聽着袁秀解釋，目光繼續鎖定在我身上，眼神動了動。
袁秀停頓了一下，接續道：“他住的地方離我們的花圃很近。”
袁秀有些緊張，話也說得結結巴巴的：“嗯，我是說......兩邊距離沒差多少。”
護衛站在原地，目光淡定望着袁秀。
聽她接連說了幾句，護衛點了點頭。
其實依照我的角度去想，袁秀這般解釋好像顯得心虛了一些。
那人看向我的眼神起了點波瀾，稍後問了我一句：“你到這裡來，是幫着她拿東西來的？”
聽上去依舊是冷靜自持的語氣，跟我打過交道的暗衛何其相似！
我皺了皺眉，這句話問得實在有點奇怪，但既然已經問出口了，我又不能不回答。
“是。”
思量後，我只有一個字的迴應。
護衛的目光終於換了個方向，這一次他轉頭看着袁秀道：“你們花圃要送的花草，交給我就行。”
“這......原本要送去閣樓交給國師大人身邊的那位......”
護衛語氣肯定地道：“我會送去閣樓的。”
這麼說來，我們都沒有機會踏上曲橋看一看周邊情形了！
我心中失望，面對此景又不能流露，只好看向袁秀語氣平靜地道：“既然這樣，箱子就交給他好了。”
這都沒機會走到曲橋上......看起來自從上次宅院內有人闖到後院開始，這裡的守衛在夜間會更加嚴苛！
我想起我在湖岸邊的樹叢遠遠打量閣樓的時候......那會兒距離曲橋很遠，我也沒勇氣接近。
袁秀看向他，表情帶着些爲難地將箱子遞過去，一邊還低聲囑咐那名護衛道：“這是國師大人要的，您可得當心點兒。”
“我爺爺照顧這幾盆花可上心了！”
“這花也金貴......平常在花圃，連我都很少能碰的。”
護衛點頭道：“好。”
這麼快就被我傳染了，也是一個字迴應的方式。
袁秀再次看了看那個大箱子，對着我說了一句：“小林，那......咱們回去，萬師傅他們說不定也在等着你呢！”
待轉身要走，袁秀比我快一步。
就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我的衣袖忽然間被人拽了一下。
我驚愕回頭，那人遞給我一樣東西。
無視我接過的時候心跳加速的反應......也無視我驚訝的眼神，他飛快地轉身走了。
我們帶來的裝着花草的大箱子自然也被他帶走。
他早就說過了，會將它送到目的地的。
從小道一路往北走，纔是穿行通往後院的門，護衛跟我們要走的方向是相反的。
......袁秀在前方，走出一段，回頭看着我喚了一聲：“小林！”
她朝着護衛的背影看了一眼，似乎不明白我站在原地不走的理由。
此刻我的心情完全沒法平復下來！
我跟着袁秀往回走的時候，整個人完全是恍恍惚惚的狀態。
我握緊手心，跟着袁秀一起穿過林中的路，轉了個彎走回去。
“小林，你都沒機會去曲橋看看，是不是跟我上次一樣，覺得很失望啊？”
袁秀側頭看了我一眼，我的狀態落在她眼中肯定是極其失望的樣子。
我暫時答不上來，只好望着她點了點頭。
袁秀倒是安慰了我一句：“小林，沒事！”
她嘀咕了一句：“要我說，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小林，就算咱們運氣好一點，能經過曲橋，能走到對岸，之後......”
她忽然間停住了，望着我眼睛都不眨的。
“袁秀，你想說什麼？”
好容易收回了思緒，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她開口的時候語氣盡量從容些。
“小林，我是說，就算咱們運氣好一些，能走到對岸，到時候也沒法進閣樓的。”
“因爲咱們根本見不到國師大人。”
袁秀眼神有幾分惆悵地道：“小林，你一定聽過宅院裡很多人提起了，國師大人的樣貌，可惜......”
我驚訝地望着袁秀，不曉得下一句會是什麼！
“小林，”袁秀靠近我一步，壓低了聲音有點神秘地道，“聽說國師大人身邊有個成天板着臉的侍從，那個兇啊！”
“那人一臉冷冰冰的，就跟別人欠了他銀子沒還一樣。”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還是你親眼見到過呢？”
袁秀認真地對我說：“小林，我都是聽宅院裡的宮女姐姐們說的。”
“她們還說了什麼？”
我沉悶的心情因爲袁秀的這幾句形容，居然紓解了不少。
“還能是什麼，就說那人很兇唄！”
袁秀看着我，語氣誇張地道。
“剛纔我都沒跟你提起，這些話也是宅院裡底下人之間傳出來的，”袁秀跟我解釋道，“她們雖然沒機會見到國師大人，但是他身邊的那個侍從，大家還是有機會見到的。”
我低頭想了想，那會兒初到西蘭宮中，跟墨言打交道的情形......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看法跟我完全一致！
“照你這麼說，咱們沒機會到對岸，也就不用對着那個討厭的侍從了，算是運氣好，對吧？”
袁秀聽言笑了起來，看向我比劃了一個手勢，隨後低聲道：“小林，這麼想也對呀！”
“袁秀，剛纔那個守衛，你以前曾經在宅院裡見到過麼？”
我思量後，決定問一問。
那人給我的感覺跟之前的那名暗衛很像。
袁秀和她爺爺在這裡的時間比我長，說不定會曉得。
“不認識，也沒機會見到過，”袁秀仔細想了想後，語氣誠懇地道，“他們這些人大約都是陛下安置在後院的守衛，保護國師大人安全的吧......”
袁秀語氣感慨地道：“陛下是真上了心的，這般護着，我們平常都不去那裡，實在是不清楚。”
我忽略她的某些話，思量後又道：“袁秀，剛纔的對話，還有我和你一起過來的事情......都不要告訴你爺爺，我擔心......”
袁秀看向我笑道：“小林，你不提醒我都知道不要說的。”
她語氣悶悶地道：“爺爺對你有成見，我也不想跟他爭論，沒有那個必要。”
“嗯，你明白就好，我怕惹出事情來。”
袁秀在我身邊，不知不覺間我倆在林中行走的時候，再次拉開了距離。
她停在不遠處，望着我走近，凝視着我問道：“小林，你有心事？”
我是越來越不擅長掩飾了麼？
連袁秀都能看得出來。
我搖搖頭，望着她道：“是覺得有點遺憾，都快走到曲橋了，可惜還是沒找到機會過去......”
“小林，聽說過幾日，陛下會跟國師大人一同出發去一線營地的，你們修整的車子到時候不是要給國師大人乘坐的麼？”
袁秀提醒我道。
下一句話落在我耳中，聽着格外難受。
“陛下說不準帶着他一塊兒坐車，好方便照料他。”
換成別人，這種話跟女帝聯繫在一起完全是不可思議的。
然而對象不同，哪怕袁秀說出來都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合適的地方。
......墨言沒有料到，在御書房外的長廊上久等未見女帝召見，結果卻等來了自己人的訊號。
要說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他還有幾分不確定的話......後來聽到的聲音已經完全能肯定了。
正因爲這樣，他匆忙跟一旁等候的女官說了個藉口，就急忙趕往後院一帶。
若非急事，對方絕對不會冒着被女帝發現的危險，到御書房一帶給自己發訊號的。
墨言思量之下，覺得最有可能就是跟公子有關。
......身影掠過林中，思慮之後，還是不太放心。
他雖然在御書房附近的院內一閃而過，長廊上經過的時候也沒有遇見其他人，但是發出的訊號，不知墨言是否收到。
那一刻，他視線掠過，很清楚看到墨言身邊還有另一名女官在。
要是對方正好在說緊要的事情，墨言弄不好也會被拖住時間的。
他在御書房附近留了沒多久，便順着來時的方向，藏匿到了一處林中。
他當然不會冒冒失失直接出現在墨言面前，哪怕是頂着劉女官的名號。
因爲墨言身邊就有女官在，宅院內停駐的幾人......相互間一定會通消息的。
在問題解決前，絕對不能輕易暴露。
這條道，會是墨言循着訊號追蹤來，必然經過的道路。
......墨言是在中途被人攔截住的。
夜色中，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身影，竟然是閣主陳玉卿。
墨言當即愣住了，有點意外。
稍後，他靠近對方，看着陳玉卿臉色沉沉的樣子，心中再次坐實猜測。
要說能讓閣主有這麼大反應的，一定是跟公子相關的事情。
“她在宅院中......早就來了！”
......墨言從最初的震驚後平靜下來，他自問來去宅院內這麼多回，竟然一點都沒覺察到！
陳玉卿盯着他問道：“你留在閣樓的人，也是自己人？”
“是，我臨走時候特意囑咐過，閒雜人等一律不準放進去，閣主！”
墨言視線專注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張易容後的臉看着有點陌生，但是一開口，聲音能準確分辨得出。
“哪怕是宅院裡做事的人，連大廚房那邊來送藥膳的人都沒有機會進閣樓的。”
墨言站在樹下，靠近陳玉卿道：“閣主，就算她來了，也沒任何機會過去。”
他思量後，強調了一句：“她甚至連曲橋都過不了，我留了人在那一帶攔截的。”
“咱們閣中的人傍晚纔回來的，已經跟晚到的人碰過面，他們會立即在鎮上搜尋，包括這一帶的山中。”
墨言凝神望着陳玉卿，觀察他的神色，一邊忍不住問道：“這件事，這個人......到底要怎麼處理？”
陳玉卿招手讓墨言靠近：“我要仔細想想，倉促不得，明日再行動......”
......我跟袁秀走到小院附近的那片林中，她伸手拍了一下額頭道：“小林，我忘記一件事。”
我側頭看向她，問道：“袁秀，忘記了什麼？”
“那個裝着花草的箱子啊，每回我爺爺去後院之後回來，都得帶回來的，有時候還帶回那邊枯萎的花草。”
“你們挑選出來的，不都是最好的麼？怎麼短短几天放置着就會枯萎？”
我覺得事情蹊蹺，望着袁秀低聲追問道。
“是啊，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我爺爺都提起過。”
“總不會是國師大人心情不好......”
認識一段時間了，袁秀第一回露出不滿的神色，她盯着我道：“小林，國師大人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倒是他身邊那位侍從......說不準心情不好了會摧殘花草呢！”
“可是，你未曾見過他呀！”
“小林，”袁秀停下腳步，再一次看向我道，“國師大人到達北地鎮的時候病得很厲害，整日躺在閣樓內，聽說都沒法起來的。”
說話間，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我跟袁秀順着林中的小道已經走到工匠住的小院地界。
遠遠地都能瞧見那邊亮着的燈火了。
我走的時候跟阿榮說過，這會兒他多半還在院中等着我回去呢！
我是跟袁秀一同離開的，要去的地點又比較敏感，他哪裡會不好奇，要是他不等着我纔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