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明白，一場大雨下過之後，就很難留下印記了。
因爲到天明大雨停了，馬車在山林中留下的痕跡也會被雨水沖刷掉的。
到時候哪怕我再去尋找，也沒有明顯的痕跡可循。
恐怕這一次，我還是碰碰運氣了！
睡前，我隔着窗看了一眼外頭的景象。
遠山的影子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我倚靠着斑駁的牆壁，腦中再次回想了一遍從宅院裡出來走動，跟着萬師傅還有劉女官身邊的侍從行走。
三人到鎮南，分兩路行動，一邊在茶樓守着等候，另一邊是萬師傅去工匠鋪子。
再後來，便是街頭開始混亂的過程。
我仔細回想，尤其是那名侍從沿途所表現出來的反應。
到了現在，我確實能猜得出那人的真實身份絕對不可能是西蘭宮中的侍從了。
我能猜想到他的來......八、九不離十。
要急忙讓我離開宅院，最好是從北地鎮消失，趁着還沒有機會接近某人之前。
一層層縮小，其實可以猜測的範圍原本就不算大的。
這種情況更不是第一回發生，以前就曾經有過的，只不過是再來一遍而已。
在殉玉閣的那位看來，我大概只是雲楚前行路上的絆腳石，或者說得更嚴重些，我給他招惹了很多麻煩。
問題在於，他跟我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這一趟來北地，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有我要做的事情。
我從西蘭皇宮走到現在，要是此行連我給自己設定的任務都完不成，那纔是最可笑的！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將東西送到他那裡，至於後續的事情，那不是現在的我能打算的。
在我看來，無論是在一起還是遠離，都需兩人心意一致才能辦到。
我覺得既然殉玉閣的那些人......眼下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宅院裡，我相信他們在女帝身邊安插的人手肯定不止一個。
就算我跟着萬師傅出來，事情進行得不順利，他們沒能在這次找到機會，同樣會準備着很快去進行下一次行動的。
好在他們進行得順利，可以說是省事兒了！
黑暗中，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北地鎮宅院的一處牆邊，人影輕鬆翻過，隨後落在了巷子中。
他站在原地打量過周遭。
北地鎮女帝的宅院佔據了鎮北一大片區域，北依靠着山脈，南則是跟鎮上的街道相鄰。
這片區域到了晚上就安靜得很，甚至連經過的人都很少。
尤其是偏僻處圍牆相鄰的巷子，可以說壓根就無人經過。
他事先察看過幾次了，到了行動之時，果然一切順利。
他從宅院裡出來，自然有要去的地方。
對於白天在北地鎮南發生的事情，沒人比他更清楚，但是失蹤的那位，還是由閣中人帶出鎮子去的。
他想知道後續的事宜，必然得走這一趟！
閣主那邊確認了那人失蹤的消息，沒了後顧之憂，至少不用擔心那人在宅院內想辦法接近公子。
等到了北地一線營地的時候，那人已經被送遠，要進入大軍營地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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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暗中籌劃，想在公子結束北地行程前，那人沒有任何機會來接近。
如此這般，公子纔會順利離開西蘭境內，去往該去的地方。
......他翻越圍牆前，早就將帶着的一套衣裳替換了原先身上穿着的侍從服飾。
換下來的衣裳藏匿在院牆附近的一處樹洞內，不會被淋溼。
他在小雨中穿過巷子，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標方向走去。
入夜後，北地鎮宅院一帶冷清，但是走到鎮中心就會發現，鎮上的那些酒樓茶館還是開得挺晚的。
他一路穿過街頭，看到小雨中打着傘的人羣，也從街邊的一家雜貨鋪門口買了一把傘。
撐了傘作掩護，經過的人更加不會注意到他。
他走得很快，每隔多久就到達了鎮上的一條巷子裡。
這地方對於他而言，已經是第二回來了，因此還算熟悉。
上回是藉着傳信的名義出來的，事情辦完之後順道拐彎到了這一帶，這次不一樣，純粹是從宅院中找到機會熘出來辦事的。
進去巷子前，他習慣性地朝着相鄰的街邊打量。
他想看看周遭到底有沒有跟蹤而來的人，確認安全隱蔽後，他方纔淡定地走了進去。
叩門前，出於謹慎，他再度遲疑了一下，回頭看着來時路，確定沒有人跟在他身後一同來。
兩次停留猶豫，充分說明了這人做事的小心謹慎。
不過這裡有一點是矛盾的，他從宅院出來這件事，本身是很冒險的行爲。
他伸出手，在門上輕輕叩擊了幾下。
叩擊的頻率有快有慢，輕重不一。
連續叩擊的聲音，依然是殉玉閣中人的暗號，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人來應門了。
院子裡屋檐下此時此刻還站着幾個人。
他們瞧見從門口進來的同伴，視線一齊朝着他的方向看去，點頭招唿道：“你來了？”
門再一次關上，幾人都退回到了屋子裡。
屋內點了炭火盆，走進去十分暖和，比下着冷雨的街頭可要舒適多了。
......同伴看向來人詢問道：“你來的這麼晚，是不是宅院裡女帝那邊在着手調查這件事了？”
屋子裡，來人從別的同伴手中接過熱茶抿了幾口。
稍後，他看向對面的幾個人低聲道：“你們都能猜得到，鎮上出了亂子，這次還不是一般的混亂，比上回鬧得厲害多了。”
“女帝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不過線索也難尋，抓到的那些人問不出有用的線索的。”
來人語氣篤定，眼神也平靜。
北地鎮混亂，就是有這點好處，鎮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短時間內要如何徹查呢，不比在軍中效率高。
他頓了頓，看向另一人問道：“咱們的人，不是將她送出鎮子外了，到現在7還沒回來麼？”
混亂的街頭混在人羣中失蹤的人......
聽言，屋內有人回答道：“要帶着人去山裡，晚上外頭駐守的攔着，今兒傍晚的時候盤查極嚴，一趟來回，等他到了肯定是進不來了的。”
估算一下來回時間，可以得出結論。
哪怕馬車走得快，等回來了也只能在鎮外附近找個地方呆一晚吧！
“明早應該有確切的消息傳來，”那人繼續道，“我看他出去的，出鎮子很順利，這會兒肯定已經將人送至很遠的地方了。”
說話的那個人再次停頓，稍後才猶豫着看向來人問道：“你讓咱們準備的那些東西，都跟閣主提起過麼？”
那會兒在街上，假扮成侍從的殉玉閣人還跟那位以及宅院中的工匠師傅在一塊兒。
要做任務的不是他，他只是設法在茶水中下藥。
同伴們自然是好奇的，要說閣主要對付的人，底下辦事的居然還想得那麼周全，暗中傳信過來，未免有點......不可思議！
來人苦笑道：“這件事其實非我本意，可是咱們的閣主執意要做。”
他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確定，說話時候更是遲疑：“咱們......底下辦事的，自然不能違抗，不過......我覺得公子未必會願意看到這個局面。”
他再三思索，覺得凡事還是留點餘地的好。
“我不想做得太絕，要知道她跟咱們閣中的人又沒起過沖突，”他停頓後，又接續道，“其實算算從湖國到現在，經過她手救治的人都不少了吧！”
“就算衝着這一點上，咱們也不好將事情做得太過。”
他是殉玉閣辦事的人不假，可是對於醫者向來都有自己的見解，至少印象不壞啊！
“荒郊野外的，要是出岔子，就算能一時間瞞住公子，還有海國那位呢......那位可是她的師兄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屋子裡的幾個人還能有什麼不清楚的。
來人視線掠過屋子裡或坐或站的一羣人，稍後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道：“你們還是得瞞着一點。”
“總之，閣主交待的任務，咱們已經完成了！”
此話不假，大家都附和着點頭。
“別的細節，非他主動問起，不提就是。”
“否則......幫了人，自己反倒是在閣主面前不落好！”
來人對着同伴們又道：“你們都能看得出閣主的態度的，我提醒一遍大家心裡就有數了。”
屋內沉寂了片刻。
幾人依次點了點頭，算是將來人說的一番話給聽進去了。
其中一名同伴看向來人道：“對了，剛纔你提到海國那些人，有件事很是奇怪！”
“前幾日鎮上確實有他們的行蹤的，奇怪的是......可是他們後來就消失了。”
“咱們不是去追尋蹤跡麼？也找了線索，發現好像是去往北地附近山中的。”
“跟送她同一個方向麼？”
不會鬧出那般烏龍的事情吧！
同伴聽完，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肯定不在同一片區域，也不是一個方向的。”
“咱們將人送往西南方向了，海國人消失是在往東區域的山中，完全不一樣的兩條道兒。”
來人接話道：“那就好，我還當陰差陽錯的，去往同一邊，那就比較......麻煩了！”
同伴想了想，接着道：“海國人大約是在山中碰上狀況，說不定暫時被困住了，所以纔沒了後續消息。”
同伴壓低了聲音對着大夥兒道：“東邊山裡有些古怪，當地人都說起的。”
來人思量後靈機一動，看向同伴追問道：“山中......離戰場多遠？距離呢？”
“倒也不算多遠，不過山裡地形複雜，聽說有些區域連當地人都不敢進去的。”
來人奇怪地道：“那就不是一般的古怪了！”
當地的山民世代居住着，要是連他們都不敢涉足的區域，不會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他對着同伴道：“劉女官的信件我都看過，御書房雖然進不去，外頭的消息咱們一點也沒拉下。”
“沒聽到或者看到跟那邊相關的消息，照這麼說，一線的顧大將軍肯定也不知道這件事。”
同伴提醒了一句：“追查時候發現那片區域有異族人出沒過。”
來人皺眉道：“怎麼哪兒哪兒的都有異族人？”
他禁不住嘀咕道：“賑災的區域有他們的人，鎮上來往有不少，連山裡的禁地都去查探呢！”
“是啊，確實是！我們一到鎮上就覺得異族人往來很多的，該不會也是想趁着北地戰事打響，有渾水摸魚的嫌疑呢！”
“異族人在鎮上可有集中的點？”
“有！在鎮上的一條街，那邊有好幾家大的客棧，不少異族人都是住在客棧裡的。”
來人思量後囑咐道：“既然有懷疑的地點，派咱們的人盯着一些，要是有異動，也能及時發現。”
“公子及時會出發前往營地？”
來人沉吟後看向同伴們，大家都關心這件事，他就實話實說了。
“公子這幾日用了烈藥，應該就是爲了赴一線的事。”
他回想了一遍，眼神掠過窗外道：“我今日跟着宅院內的工匠一塊兒出門採買，知道他去了工匠鋪子......因爲起火的事情沒辦成要做的任務。”
“公子乘坐的那輛馬車上，有一處隱患。”
屋內幾人聽到，頓時驚訝地看向他。
他停頓了一下，望向他們道：“咱們派去鋪子的人回來說了，工匠師傅人很好，居然還打算瞞着上頭找出補救的法子呢！”
“爲什麼是瞞着上頭的？”
“因爲......那處隱患是早在西蘭宮中的時候，就被默許的，一直存在。”
屋內幾人頓時怒道：“女帝真是居心叵測，公子還要爲了她......”
來人搖頭道：“這話不對，公子有安排，肯定不會是因爲女帝，只不過眼下咱們還不清楚這一趟北地之行......公子的意圖。”
來人忽然間揚起嘴角帶着幾分無奈的笑道：“說實話，尚且不到離開北地的時候。”
“僅僅是憑咱們幾人的頭腦，如何能猜得出公子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