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四周的景色驀然間驚呆了。
這是哪裡？
皺眉查看我坐的船正停在了一片樹影之下，相隔幾丈遠是臨水的高牆。
遠處，湖面上蒸騰的白霧模糊了天地的界限，我辨認好一會兒才推測出這很可能是雪月樓臨湖的東側區域。
這麼說起來，我坐的船竟是繞着雪月樓所在的南北島划行了一個圈。
伴隨着這個發現，我才意識到我上的根本不是我來時坐的那一條船。
“船家！”我連忙從船尾走回另一頭，看見那裡有個蓑衣的背影對着我。
我上前幾步道：“船家，抱歉我上錯了船，能否帶我回岸上？“
那個身影絲毫不動，我一怔，正要上去拍一下他的肩膀。
蓑衣的身影忽然間動了。
我眼神一凝，那身影已經轉頭過來。
他嘴角勾起笑道：“既然上來了，走不走豈是你說了算？“
黯淡厚重的蓑衣擋不住眼前人姿容絕豔。
雲楚走近兩步，俯視着我柔和的嗓音如幽谷流泉般響起：“小菱兒，有多少日子沒見你了啊。”
距離拉近了，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清醇氣息，一時間眼眶有些溼潤，我強壓下心緒，生生避開了他的目光。
“那裡，“我指了指雪月樓頂，語帶譏諷地不看他，”這位公子，你這麼喊我，你師妹知道麼？“
“雪國？遊歷？“我好笑的道：”今兒我剛聽了個故事呢，心善的師兄救了個流落江湖的孤女。“
“演話本麼？明兒上茶樓說說去。“
雲楚不答話，負手而立笑看着我。
一副你繼續說啊。我聽着的模樣。
我瞟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
“明明說好了見面的，先是空等大半天，再是改時間。“
“爲了見個大夫費了那麼多周折。“
“結果想問的藥典沒問到，平白無故被人教育了一通。”
“我誤會了什麼？我錯覺了？“
“原本就不是一國的人，我會強求什麼？”
“說得我跟趕鴨子上架似的。“
“這輩子最不屑的就是兩個女人爲了區區一個男人爭破頭。”
“是我的，跑也跑不掉。不是我的，強求來有何用？”
雲楚意味深長的看着我，下一秒，猝不及防的我被拽到了他懷裡。
他伏在我耳邊笑道：“說完了？要不要喝口茶潤潤嗓子，你啊——火氣真大啊。”
他周身的氣息籠罩着我。我的身體軟了軟，竭力想推開他。
掙脫之下，絲毫未動。
“你放開！”我皺眉道。
“不放。”
雲楚在我耳邊笑着呢喃道：“傻子才放呢，嗯——“
那個“嗯“字低低纏綿的響起，像是要鑽進我的五臟六腑般。
他低低道：”如果不想我點你的穴，就乖乖的。“
說罷。他輕輕放開我，我漲紅了臉，帶着些怒氣瞪着他。
“好累贅。“雲楚扯了扯身上，手一揚，帽子飛到了一旁，接着便動手解開了領口的結。
“你要幹什麼？“我唬了一跳。怎麼在艙外脫起衣服來。
雲楚一愣，眨眼間便脫去了身上那件厚重的蓑衣。“自然是這個累贅。“
他走近我，微傾了身子，擡手捏了捏我的臉頰好整以暇道：“你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麼啊？“
天還下着雨，我心中一顫，因爲他觸碰到我面頰的手指涼得出奇。
若不是除去蓑衣的累贅，我根本不會發現他的身影清減了很多。
說罷。他也不管我，自顧自鑽進了艙中，聲音從我前方傳來：“還不快進來。“
我站在甲板咬脣不想動，耐了幾秒種，聲音再一次笑着響起來：“犟脾氣的小菱姑娘，體諒體諒你家的還生着病呢，就請……進來吧。“
“誰是我家的，我家只有我一個。“我嘟囔着慢慢朝艙裡挪步。
熱氣撲面而來，兜頭一件外袍就把我罩了起來，雲楚看看我頭上被束的發，皺眉道：“哪裡找的丫鬟，手藝還及不上我。“
說着他就擡手一捋，滿頭的髮絲在他手中散開，他露出了一個滿意的表情。
他一邊拿着那件外袍擦拭我的頭髮一邊笑道：“脾氣犟得跟什麼似的。“
“好脾氣的美人在雪月樓呢，你現在靠岸還來得及。“
“有道理。”
“人可好了，個子比我高，容貌比我美，脾氣比我好。”
“有道理。”
“醫術也比我高明呢，還是岐北的名醫，名醫啊。”
“有道理。”
……
“你那師妹，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呢？你師傅到底是誰？”
這一次卻不見迴音，擦拭的動作也停了。
我回眸看着雲楚，他側倚在身後的錦墊上，臉色有些發白。
“你怎麼了？”我轉身扔了那件披在我身上的大袍子，急忙伸出手要去探他的脈搏。
手腕被他一下子抓住了，他低語道：“現在纔想起來緊張我了？”
“誰緊……”矢口否認的話卻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我伸出手擦拭雲楚額上的冷汗，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他伸手一拉，順勢抽去錦墊往後一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我倒在了他的懷裡。
並排躺在了船艙的墊子上，雲楚撫着我的長髮低低的地道：“我一直想來見你，可惜前些日子都疼得起不來。”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來，手被他捏住慢慢放在了他胸口。
“一見面還要鬧彆扭，不覺得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上了麼？“
我咬牙道：“誰讓你從來說話那麼隱晦。什麼師妹，師門，我今兒完全料想不到會上演這一出。“
“誰跟你說是師妹了？“雲楚攬住我在懷裡道：”真真只在山上呆過沒多少時間，也不是我師傅的弟子，從來就沒有師妹這種說法。“
“她出生時候是難產，先天不足，小時候放在我師傅身邊養了幾年。”
“可是她剛纔見我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的。“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了，姑娘，觀你的面相，你長得不太像是這麼好騙的啊？“
我一時語塞。撐起身子眼光閃閃看着他申辯道：“就算不是師妹，可人家以你的師妹自居呢，再說，至少也是個死心塌地喜歡你的女孩子吧。“
雲楚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半響突然笑起來。
“看來柳真真整這麼一出，還是有效果的。”
“你。”我賭氣測過身不理他。
“你執意要見柳大夫，到底爲什麼？“雲楚環住我，在我耳邊問道。
“還能爲什麼？還不是想請教醫典上的那些藥方。據說岐山一帶毒蟲多，柳大夫擅長的就是治毒。“
“我當是什麼？“雲楚笑道，”以後再不用做這樣的事了，我的病我知道。你太低估我的醫術了吧。“
“天下間最好的大夫跟最好的藥都已經在這裡了，你還去找別人。“
停頓幾秒鐘，我轉頭看着他驚喜的道：“莫非你找到最有效的藥了麼？“
“這麼說，岐北真的沒白來！“
“是啊，早找到了，最好的藥已經在我身上了。“
“哪裡，”我再一次撐起身子。要從他身上找。
“你放在哪兒了？懷裡麼？還是袖子裡？你身上帶着荷包麼？“
雲楚笑了幾聲道：“你亂摸什麼，最好的藥，我說的是你。“
我停止了動作，高興勁兒瞬間被抽離，喪氣的一頭栽倒下來道：“還以爲真找到了呢？！“
“我是什麼藥啊，”我目光定定的看着船艙的頂神色黯然的低語道，“三腳貓的醫術，別說比你了，連柳真真都比不上呢。“
“誰說的，此藥非彼藥，“雲楚抓過我重手新摁在了胸腹間柔聲道：”疼的時候，有這個藥在……就好多了。“
船艙裡靜謐無聲，相擁着躺在那裡。
我有些好奇的提出個問題：“我們倆都在艙內不出去，難道這船自己在水上漂麼？那不是很危險。”
“當然不是，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現在什麼時辰了？”我突然想起件最重要的事了，“我還得回去啊，跟翠兒說好的，見完柳大夫就得回去，岸上還有小廝在等我呢。”
“再不回去，翠兒怕是要等急了。“
“翠兒，是誰？“
“我的丫鬟。“
“就是束髮手藝都很差的那個？“
這話說的？我皺眉道：“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啊，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翠兒有她的長處，她最會做點心。“
“她做的山棗糕可好吃了。“
“做點心很難麼？“
“山棗糕聽着就很簡單啊。“
我撇了撇嘴道：“簡單不簡單的跟味道無關，都要用了心做出來才曉得。“
說着，我就要起身，雲楚拉住了我，笑意氤氳帶着幾分不捨道：“再等片刻，還有事說。”
他伸手將我拽進了懷中，呼吸就在我的耳邊：“小菱兒，三天後我再來見你。”
“不要，我現在住在師兄的宅子裡，不太方便。”
“再說，誰讓你這個樣子就跑出來？今兒還下雨呢，你底下人怎麼不攔着，你的身體沒好呢。”
“回去，還要多養幾日出門我才……放心。“
“現在知道心疼我了？“
“誰心疼你了，怕你來見我出什麼岔子，你的美人師妹下藥毒死我。“
“本身精通治毒神馬的最會用毒了。“
“七日後，在茶樓見吧，上次柳真真約見我的茶樓，那邊很清幽，是個談事情的好地方，也沒人打攪。”
“這麼說來，我豈不是不用搬了。“
“搬？你要搬到哪裡？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