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進去之後，很快的又有人出來。
這一回卻不是賈老六本人，而是一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夥計，他面無表情的對着我招手道：”你跟我進來。“
站在門口樹蔭下的我望了望身邊姓陸的工頭，他衝我揮揮手道：“放心吧，跟着他去藥鋪就是。”
我對他的印象更好些，因爲他態度相對友好。
我轉身跟着小夥計進了藥鋪的後院。
我們進去的時候腳步聲很輕，一路穿過了一條迴廊，藥鋪的後院卻是我意想不到的大。
看起來倒不像是藥鋪，反而很像哪一戶人家的後院。
院子內的東側，是一座看起來挺大的庫房。
小夥計將我帶到院內的葡萄藤下站着，簡短的對着我來了一句：“一會兒來找你，先等着。”
我安心在葡萄藤架子下找一處石凳子坐了下來。
打量着時不時穿過後院往來的藥鋪夥計，我大致數了數，加起來不少於七，八個了，按照我以往瞭解的訊息，再加上眼前院子的規模。
算上那一座看起來挺大的庫房。
我心內一合計，這家藥鋪，應該是邊陲小鎮上最大的一間。
賈老六首當其衝選擇了這裡來尋找人手，一方面是出於對這裡人多的考慮，半天工夫抽出兩個人，也造成不了藥鋪缺人手的困擾。
再加上他們掌櫃的，不是外出被別人請去了麼？
對方的來頭似乎還不小呢。
他選這裡的另一個原因，我倒是覺得他對待那位藥材商交代的事宜還是很盡心的。
藥鋪的規模決定了這裡的小夥計比起別的地方的，有更多機會接觸到種類繁多的藥材，也有更多機會學到該學的醫藥知識。
專業程度保證了他們完成任務的可靠程度跟效率！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另一茬兒。
那位要從邊陲去西蘭的藥材商，要徵集人手幫忙整理藥材，不曉得是什麼品種的藥，還是很多品種混合的呢？
我正坐在葡萄藤架子下的石凳上思索着。剛纔小夥計帶着我進來的偏門突然間又傳來了動靜。
我隔得遠，只能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見到院子裡一時半會兒的也沒人來注意到我，那些經過的夥計手頭上大多都有事情。哪裡會有閒工夫來搭理我。
我忍不住起身，想走到迴廊處看看，離得近就能知道那邊出了什麼事。
腳步還沒動，那邊的說話聲漸漸靠近我這裡，我改了主意，繼續坐下等着。
不多時，果然見到兩三個人前來，每個人背上都背了一個大筐子。
爲首的揹筐子的人對着後面兩個人道：”這批藥材運過來的時間這麼晚，在路上耽擱了啊。“
另一個人回答：”聽趕車的管事說，今年雨水多。他們走山道，接連都碰上大雨，有時候爲了穩妥起見，一避就是半天，所以走到今天才總算到了。“
”下午出點力。晚飯前將藥材都整理好了，存放進庫房。“
爲首的提高了聲音，很有幾分師門中大弟子的範兒，我猜測，大約是這批人中最早進藥鋪的學徒。
”知道了。“幾個人都附和了一句。
這檔口，也不知道一直都未見影蹤的賈老六，從哪一個犄角旮旯鑽了出來。他微微佝僂着背，突然間到了我面前，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他的臉色看着很陰沉，我心中一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剛想問問他。他眼神一轉見到揹筐子的那幾位，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了過去。
停在他們面前，賈老六臉帶着笑容，全然不是剛纔對着我的那副表情，他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爲首的那一個搖頭道：”賈大哥。我跟你認識好幾年了，眼下不是我們不仗義。”
“你看看我們背上的，是剛剛送來的藥材，我們一個下午整理這些藥鋪自己的藥材都來不及，實在抽不出人手去忙你這個忙了。“
他表情看着十分的爲難，似乎拒絕了老賈是一件很讓他難過的事情，可我知道這只是待人接物的措辭，證明這爲首的弟子情商不低。
他想了想，還接上一句，委婉的對着老賈道：”要說，等明天早上就好了，我們肯定有空呢，大不了抽上兩個人總是可以的。“
”等不得啊，這個事情很着急的，“賈老六言辭懇切的道，”明早，那位藥材商人打算過關卡了，無論如何要在今晚整理好的。”
他咬了咬牙道：“就算加點銀子都成的。“
”賈大哥，不是銀子的問題，恕我們幫不上忙無能爲力啊。“
幾個人揹着筐子到了藥庫的門口，爲首的那一個從身上摸出一串鑰匙，將藥庫的大門給打開了，一股藥的味道迎面而來。
我見到他們將筐子擱在了藥庫門口的幾個空架子上，接着又跑了一趟，再來的時候，背上多了幾個箱子。
藥鋪庫房門口的架子堆上了，他們的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打算馬上動手開始整理。
我緩步走了過去，幾個人正低頭打開筐子挑揀藥材，完全都沒有留意到我。
我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賈老六也走過來，一言不發的站在我身旁一同看着他們從筐子裡翻檢出來的藥材。
爲首的那一個人指着其中一個稍小的箱子對着另外一個夥計道：”你去整理那一箱，。“
小夥計打開蓋，見到裡頭的藥材，嘀咕道：”這麼多鋪地蜈蚣，足足裝了一箱子呢。“
我定晴看去，見到裡頭滿滿當當的一筐子藥材，卻不是他以爲的鋪地蜈蚣，忍不住出聲指正道：”你認錯了，這個是舒筋草，看着跟鋪地蜈蚣很像，但其實是兩種藥材。“
”你們剛纔說了，今年雨水多，所以管事的進這麼多舒筋草應該是爲了醫治風溼痹痛的病人的。“
”用在風溼病上。舒筋草的效果可是要好得多了。“
我不緊不慢的說了幾句，身旁埋頭理藥材的幾個人都擡起頭愣神的看着我，爲首的那一個瞥了眼小夥計道：”他說的話你聽清楚了？下次萬不可錯認。“
小夥計卻很不高興的看着我，站起身看清我衣衫襤褸。語氣很不善衝着我張口道：”你誰啊？到庫房來唧唧歪歪的，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你哪裡來的？“
身旁的賈老六聽完幾句話，眼前忽然間一亮，連聲對着小夥計道：”誤會誤會，這個人是我帶來的，我們還有事，馬上就走，就走。“
他帶着我一溜煙的出了藥鋪的後院，到了門口的樹蔭下，等在那裡的陸大段已經在打哈欠了。
見到我跟賈老六出門。身後又沒有跟着任何藥鋪的人，他臉上浮現起失望的表情，上來迎接我們道：”怎麼回事啊，老六，你一個人手都找不到麼？“
賈老六卻顧不上接他的話。雙眼盯着我道：”我知道你需要銀子，這樣，我跟你談談條件......”
”你若是能熬上一個通宵，替那位藥材老闆整理好藥材，我就付你多一些銀子，你看怎麼樣？“
好傢伙，原來打的這個如意算盤！
他打算把我當兩個人使的。我明白肯定是那位藥材商人給的是幾個人工的錢，眼下他看我的確能認清藥材，所以就動了腦筋。
我沉默不語，心內亦是盤算了一下，才同意了。
”要雙倍人工的價格。“我心內篤定，對方至少給他三到四個人工的價碼。
賈老六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雙方達成一致。他跟姓陸的走在前面，帶我到鎮郊堆放藥材的倉庫去看藥，他們兩個人在我前面繼續開始說話。
我跟來的時候一樣，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們往鎮郊外走。
”你怎麼一個藥鋪的夥計都沒請到啊？“姓陸的埋怨一聲道，”去的時候不是打算好了。直接找管事問的？“
”唉，他們也剛進了一批藥材，趕工都來不及。“賈老六語氣頓了頓，轉頭向身後跟着的我瞄了一眼道，“不用跟那麼緊，丟不了。”
聞言，我立刻心領神會的在原地停了腳步，這一回再跟上，就拉開了不小的一段距離。
他們接下來可能是有幾句話不想被我聽到。
“我原本還打算從藥鋪找個夥計考考他。”
遠遠的說話聲音傳來，我情不自禁露出了一個笑容，怪不得他去了前院找管事。
“藥鋪管事的也不好說話，問他借人借不到。”
“沒想到啊，回了後院，這個小子見到送藥材的人，還指點他們藥材名字說錯了呢。”
姓陸的聽完，面上閃過吃驚的表情轉頭看我。
他們的對話跟反應，我都盡收眼底，眼神卻撇向了街旁店鋪。
昨晚的幾個冷饅頭下肚，現在見到街旁店門口爐子上散發着熱氣的包子，只一個字，餓啊！
走出很長一段路，賈老六回頭見到我還在瞧着包子鋪的大爐子，嘴裡罵了一句，倒是姓陸的包工頭先一步回來，站到爐子旁，掏錢買了好幾個包子。
他臉上笑着爽氣的遞給我兩個道：”先吃吧，吃飽纔有力氣幹活。“
我趕緊道聲謝接過了。
一口咬下去，是香菇菜餡兒的，鮮美多汁，我很快就吃完了。
腳步輕快的跟着他們走到鎮郊外的一戶人家門口，高大的院牆將屋子圈住，我看不到裡頭的景象。
賈老六帶我繞到邊門：”就是這裡了，一會兒我去叩門，藥材掌櫃託我臨時借了間屋子堆放藥材，他人睡在客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