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們走近，中氣十足的怒吼聲便遠遠傳來了，“臭小子，你總算來了！”
我怔怔呆在原地，看着天放一步步走向懸崖邊的大松樹，他擡頭衝樹上從容地緩緩道，“我來了，你現在可以跳了！”
雖然看不見他的正臉，這話語裡的口氣卻是隱隱帶着笑意。
樹上吊着的小老頭晃動下身子更怒了，“啊啊啊！你個不孝的東西，你以爲我不敢跳麼？”他的左手突然懸空，現在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僅僅靠右手吊着的一根樹枝承受了。
圍觀的人羣發出一聲聲驚呼，“老人家，你不要想不開啊！”
“老人家，危險！你快抓牢啊！”
我捂着嘴，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松樹底下可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啊！
我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連忙大喊，“天放哥哥，不要刺激你爹，快勸他下來啊！”
聽言，天放轉過頭來，他雙眉輕挑，展顏一笑道：“誰告訴你他是我爹？“
“這，這不是先前那小乞丐說……”我衝他瞪眼小聲嘟囔着。
“哎，你個不孝子，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既是你師父也一樣是你爹啊！“樹上的小老頭兒咬牙道。
“天放哥哥，不管他是你師傅還是你爹，都不要拿人的性命開玩笑啊！快勸他下來！”
樹上的小老頭兒白了天放一眼，偏頭看看我，驚喜地衝我揮揮左手道，“小小子，是你啊！”
我聞聲霎時愣住了，他怎麼會認得我？
電光火石間我打量他一番，難以置信地問，“你……是那個客棧門口的，乞……老爺爺？”
樹上的小老頭兒高聲大笑，“是啊！咱爺倆又見面了啊！”
他的視線迴轉到天放身上，再次切齒道，“你個不孝子聽好了，我跟這小小子有緣，今早已收他爲徒，以後……哼哼，將來掌門之位也傳給他，誰讓你們三個逆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哼哼，倒不如直接收個關門小弟子……也好繼承我的衣鉢！”
藍天放突然一聲不響地抓起我的左手，看到我左腕上攏着的那片竹葉，散淡一笑，語氣聽來有幾分揶揄幾分滿不在乎，“好啊！恭喜師傅賀喜師傅，既已收得高徒，您老人家鬧得也差不多了，該下來了吧！”
小老頭兒撇撇嘴飛身一躍，在衆人驚呼聲裡徑直落在了我的身邊，我見他紅光滿面，精神矍鑠，臉上哪裡還有一絲瘡疤，不由心中驚疑。
小老頭兒呵呵笑道，看都不看天放一眼，就直接拍着我的肩對我說，“好徒兒，先前給你我門下信物，你也收了，現在，叫我一聲師傅吧！”
“我我我……”我一把想摘下手上那鏈子還給他，嚴絲契合竟取不下來，“我……我纔不要當你徒弟，哪有這樣強逼人的啊？”
我用出吃奶的勁兒，還是拽不下那小破鏈子，我再用力……拽拽拽！
“什麼？不要？”小老頭兒眼睛都瞪圓了，吹鬍子高聲怒叫，“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修竹老人，這是我修竹堂的信物，豈容你想摘就摘！”
我膽怯看着他，小聲地說，“什麼破竹片，什麼修豬堂，我纔不稀罕！況且連你這個身爲掌門的，都在街上要飯！這種破門派……誰要加入啊！”
一旁的藍天放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俯下身子湊近小老頭耳邊嘻嘻道：“師傅，看來你招收關門弟子這件事，進行得很不順利啊！”
小老頭兒一掌就衝他劈了過去，“你個幸災樂禍的，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方纔怎麼不飛身上來救我？”
兩人對打起來，只見老頭兒一掌接一掌劈向天放，掌風極其凌厲，卻都被他一一躲開。
“師傅你寶刀未老，需要我出手麼，你雖口口聲聲說要跳崖，手抓松枝卻抓得很緊嘛！”
“話雖這麼說，你個臭小子……”
“要玩兒也要挑個地方，這裡不比修竹山，當心玩兒大，一個不當心真掉下去了！”
“修竹山下被你壓斷的竹子還不夠多麼？”
“你還有臉說呢，要不是你們這幫不成器的，我一把年紀了至於麼？”
“師傅你百年清修，還學那市井婦人，玩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小夜他倆走了多年都沒來看過我，就剩個你了，結果也留不住，哎……”
“以後，我就指望着這個關門小弟子了……”
聽着話題又繞回到了我的身上，一直冷眼看着這兩隻的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說，老……爺爺，我真的不要當你徒弟，你除了要飯，還喜歡虐徒喜歡劈人，我纔不要呢？”我鼓起勇氣大聲說。
兩人同時一怔停住手，天放舉起衣袖掩住嘴似是強忍住笑，修竹老人摸摸鬍子滿臉和藹地道，“誰說的，爲師關愛弟子的很呢！向來都對門下弟子愛護有加！”
“我可沒看出來！”
“來日方長，你會慢慢體會的！”
正說話間，天空中突然飛來一隻鴿子，撲啦啦閃着翅膀落在了修竹老人肩上，他撫mo一下白鴿的羽毛，眨眼間手上多了一個紙條，看着看着，面色變得凝重起來，頓了頓，衝着天放道，“爲師有事，要先走了！”
天放點點頭，正色道，“師傅，萬事小心！”
小老頭兒衝我笑眯眯地說，“小小子，我給你一年期限，若一年後你還不願當我徒弟，我就摘了你手上的鏈子，你且慢慢考慮！”
他突然湊過頭來神秘兮兮地小聲說，“你不妨跟小藍這臭小子打聽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哦！免得後悔啊！”
言罷，他爽朗一笑，曲指放進嘴裡吹了一聲哨，月老祠邊的竹林裡竟奔出匹通身雪白的寶馬，小老頭兒靈活地跨上去坐好，回頭看着我們一擺手，便沿着下山的路疾疾策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