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一個人睡，是怕黑麼？“我笑問明珠。
”不是啊，小菱姐，我有話跟你說呢。“
她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悄悄的道。
夜已深，窗外逡巡的風聲伴和室內另外兩個人低柔的呼吸聲。
韋明珠說話的聲音極輕，我的心內卻是一震。
這麼神神秘秘的跑來，尋一個契機要跟我說話，她要說什麼？
“姐姐除了尚食局，可有另外想去的地方？”
黑暗中，我能見到明珠的大眼睛在隱隱月光映照下，對着我眨動。
“怎麼會想到問我這個問題？”我臉上閃過好奇的表情，雖然現在看不清明珠的眼神，但是我能想象到她問我問題時候的神情。
“我聽姐姐在問修補的事情，纔想起來的。”
“你倒是有心，”我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髮道，“左右不過是隨口問問的，哪有什麼真要去的意思。”
“而且，我多少知道一點......”我聽見另外一面的鋪上有翻動身體的聲音，便收口頓了頓。
谷蘭翻過身之後，依舊發出睡熟了纔會有的均勻的鼻息聲。
“知道什麼啊，姐姐？”韋明珠好奇的對着我追問道。
“我聽說那邊做修補這活計的，都是男人，應該是宮中請工匠的時候刻意挑選過的。”
韋明珠彷彿看出了我的心事，笑嘻嘻的道：“姐姐還說不想去別的地方呢。明明很是留心。”
“哪有，在這裡住着，周圍一堆的女孩子都整天喜歡說些宮內的卦。只要靜下來聽幾句，就知道個不離十了。”
“你當我耳背啊。”我伸手替她蓋嚴實了被子道，“還沒說你要對我說的悄悄話呢。”
“就是這個啊。“韋明珠打了個哈欠道，”想問問你最喜歡去的地方。“
”就是尚食局，這個是肯定的，別的地方都沒有那邊吸引我。“
”姐姐爲何執意要去？“
”你沒聽過一句話麼，治大國如烹小鮮。“我在黑暗中語氣淡淡的來了一句。不出意料的聽到另外牀鋪上傳來了一點幾乎可以被忽略的響動。
若不是雲楚教過我內家的功夫，知道些呼吸吐納的方式，一般人要裝睡。我的確是很難判斷的。
”聽不懂。“韋明珠對着我的肩膀靠了靠，閉上眼睛道，“姐姐身上真暖，一起睡真好啊。我小時候也經常跟我姐姐一起睡呢。”
“你家中有幾個兄弟姐妹？”
“一個姐姐。一個弟弟。”
“姐姐比我大四歲，去年嫁到虞州去了。”韋明珠像是睏意泛上來，說話的聲音更低了。
我聽到虞州兩個字，卻不由得手一動，替她掖緊了另一頭的被角，低聲道：“虞州我去過，挺好的地方。”
“是麼......”韋明珠很快就睡着了，腦袋轉向了牆壁。最後一句話聽起來就跟呢喃一樣的，“我還沒去過呢。改天想去看看。”
這個改天，至少也得等到出宮之後，照目前情形，不出大的意外，是要留在宮中呆上兩年了。
我撫了撫韋明珠的頭髮，在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早上睜開眼的時候，谷蘭正在喊我，見我動了動身體，她看到睡在裡的明珠，頓時笑道：“小妮子跑這裡了，我說怎麼上沒人呢。”
“是啊，她個子小，縮在被子裡，你們都看不到她呢。”
頃刻間，走廊上的腳步聲響起來，又是一天集訓開始最忙碌的早晨，整個營地的女孩子忙着梳洗打扮，整理儀容。
天不過剛剛亮起來，以後在宮內，可能分到的地方都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每一個小宮女都跟睡懶覺這三個字——無緣！
我推醒了一臉迷濛的韋明珠，她揉揉眼睛，看清楚屋子內的谷蘭跟顧綺梅都已經穿戴整齊，忙不迭的叫喚了一聲。
”別擔心，我也剛起來。“我好笑的望着她慌慌張張穿上外衣的樣子。
......大家動作都不慢，走到院中排隊列的地方的時候，才發現來的人已經是一多半了。
奇怪的是，今早卻不見訓導的女官。
我的視線在人羣中轉了轉，見到那些女孩子們臉上的表情不若往日那麼輕鬆。
昨夜的風波還沒過去，都糾結着處理的結果。
眼神一凝，我見到那位夜半來報信的前室友，她正走到假山旁邊的顧綺梅那裡，兩個人開始輕聲交談。
我對着身邊的谷蘭道：”你比我們先來的，見到訓導的女官了麼？“
谷蘭看了看沒心沒肺正跟另一個女孩子笑鬧的韋明珠，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女官不在，小明珠可高興了。
“
”平素總跟她講站有站相，要儀態端莊，她說耳朵都快要聽出老繭來了。“
”沒看到女官，連一直住在訓練地，跟咱們一起那位也沒瞧見。“
我望了一眼那扇不可逾越的垂花門，腦海中霎時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照例說，搜查過後，找到那幾個人，算是塵埃落定了，該怎麼判定，或者遣送出宮去，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麼？
何必要幾位女官一齊缺席去處理，莫非有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心隨念轉，我擡手拉了拉谷蘭道：“那幾個跑出去的女孩子可有找到？”
我心中有答案的，問一下也不過是確認。
“早上聽咱們剛分開的那位室友說，昨夜就已找到了，但是人沒能回來？”
這是爲何？
按理說，找到亂跑的見習宮女。該是立刻送回宿營地，今早處理是正經啊。
“給人連夜帶到了麟德殿，聽說陛下都回去了。”
我大腦有些短路。情不自禁問了一句：“這宮中都是陛下的地方，她回去，回到哪裡去？”
“你呀！”谷蘭笑着拿指頭輕輕點我的腦門道，“你不是聽過了那一位寵冠六宮麼？”
”她們在說的回去，自然是指連夜回到皇貴君身邊去。“
這話聽着更彆扭了，既然寵冠六宮，怎麼夜半纔回去。像是，像是原本到了其他地方的，因爲有緊急情況纔回到麟德殿。
”小菱。最近不說宮中了，連大街上都有人知道，別說你什麼都沒聽過啊。“
谷蘭疑惑的望着我道：”北地的戰事，你沒聽過一開始的時候。是公主方佔了上風麼？“
”聽說了啊。可是中間來了一場地震，都耽擱了，兩邊開始先救災......”我大概追憶了一下街上聽到的關於這個話題的所有，未了還加上一句，“雙方商定，決議戰事延後不是麼？“
”小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谷蘭接過話道。“地震之前，其實局面已經開始慢慢扭轉了。“
”國師大人的名號。你總該聽過吧。“
我心跳加速，雙眉皺起，望着谷蘭不說話。
腦海中接連閃過幾個場景。
國都城茶館中議論的“莫談國師”，長街上封道而過的華貴馬車，甚至還有遠在洵陽城老街的那一幕，我的拳頭忍不住捏緊又放鬆。
“國師大人現居宮中，住的地方是蓬萊閣。”
“昨夜女帝原本在國師處，是聽說有宮人衝撞了皇貴君，才連夜趕回去麟德殿的。”
“小菱，小菱，”谷蘭推了推我道，“你發什麼愣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語調淡淡的道：“沒事，一時間想起些事情。”
“蘭姐姐，”韋明珠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打鬧，從我們身後走上前來，對着我倆明媚一笑，繼而攀上了谷蘭的肩膀，“小菱姐啊，肯定是早上沒吃夠，惦記着那份加送的飯呢。”
我咧嘴一笑道：“這都被你猜出來了啊。”
“話說今兒怎麼沒有加送啊，不是昨晚女官說好的麼？”
“大約是她們太忙了，顧不上。”谷蘭體諒的道。
“今兒午飯，午飯總會增加的，要是不增加，我去問廚房要一下。”
正說話間，垂花門終於走進來兩個人，其中一位是一直跟着我們同吃同住的女官，也是性格相對溫和些的那一個。
她們兩個人走近，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女官臉上劃過一絲滿意的笑容，我離得近，能清楚見到她眼下深青的黑眼圈，不知怎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事情似乎沒有我們開始時候聽到的那麼簡單。
女官的視線在院中的一大羣女孩子們身上掠過，停在我這裡。
她走過來點了點，停頓了一秒似乎在想我的名字，最後卻只看着我道：“你，去一趟麟德殿。”
她輕飄飄的不過幾個字，卻像是在平靜的水面上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彈，震得院中諸位都回不過神來！
所有人的眼神都凝在了我的身上。
最震驚的當然是我自己！！！
麟德殿，我霎時懵了！完全搞不懂現在是怎麼個狀況？
此時此刻，我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麟德殿在何處都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儘管我曾經看過皇宮內的地圖。
小安跟季九還曾經對照着地圖跟我解說過。
女官見我呆呆的站在那裡，臉上表情中帶了一絲不耐道：“你，說的就是你，還愣着幹什麼？！”
我到這個時候，纔將視線投向了她身後跟着的一直低着頭都沒擡起過的那個人，他身上穿的衣服，分明是宮人的打扮。
“你跟着他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