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小四，友好的道：“你比我熟悉宮中，能不能麻煩替我去我原來住的地方一趟？”
“你也知道的，我是被忽然之間點名到了這裡，什麼都沒來得及帶。
我語氣誠懇的對着小四道。
“這不成，他在這裡還有一堆的事情要做，現在，走不開。”院中爲首的那個老大出聲反對道。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大約還得一個時辰纔到午飯的時間，現在去，是最合適的。
“他走不開的話，我自個兒去也行，”我語氣頓了頓道，“頂多訓導的女官見到我去而復返，我被她訓斥幾句也就罷了。”
“裡頭那位怪人，不對，現在勉強算我師傅了，他要吃飯，還欣賞我的手藝，我走開可就來不及做午飯了。”
“他餓着是小，要是餓着的時候手一抖，陛下送來的前朝畫師繪製的屏風可就毀了。”
“毀了也沒事，反正陛下的宮中寶貝多。”
“論理追究起緣由來，你們替我做個證明就是了。”
一番話說得他們幾個都呆了呆，其中一人重新打量了我一遍，湊近身旁的那位老大道：“總算知道爲何會留下這個醜怪了。”
“你看她這張嘴啊，跟裡頭那位臭味相投。”
“喂，我耳朵很好的，一個大男人還嚼舌根。”
那位掌管着小院的老大不耐煩的揮揮手對着小四道：“你去一趟，省得她話多。”
我走近小四，低聲道：“訓練營那裡，有我幾個同屋的好姐妹。你幫我跟她們說一聲，替我整理下我帶進宮中的那個包袱就成，放在牀底下了。”
小四還是溫和的看着我，聽完之後點了點頭。
“哎，不成。”我拍了拍腦袋，猛然想到他雖然聽得明白，可是他要怎麼跟顧綺梅她們說呢？
“可有紙筆？”我尷尬的對着他笑了笑，剛纔沒仔細，險些疏忽了關鍵的事情，連忙對他講。“我來寫張紙條給你帶着。“
”一看，她們仨就都明白了。”
我返身去推門，沒成想裡面的疤臉男也正好開門出來，險些撞了一下。
“你怎麼出來了？”我問。
“我出來取些東西啊，”他看了我一眼跟我身後的小四道。“紙筆我桌上有，你要用，自己去拿。”
肯定是在屋外院中的一番對話都被他聽見了。
“還用你說。”我看也不看他，繞過他的人就往裡走去，這般輕慢的態度讓身後院中幾個一直關注着動向的人嘖嘖私語起來。
我將墨塊蘸着水磨了磨，小四伸手過來幫了我一把，動作極其利索。
”你別是陛下書房當過差的吧？“我低頭提起筆，在紙上寫着給顧綺梅的紙條。
疤臉男取來了東西。去而復返。
他關上門，走到我身邊，俯身看着紙上的字。眼中帶着讚歎道：”這字不錯。“
”還用你說？！我就是靠着這一筆好字才進得宮中的。“
“才誇你一句，就嘚瑟上了！”
”你沒看到跟我一起甄選的姑娘，那是個個都比我好看。“
”廢話，要是比你這副樣子都醜的能留下來，那甄選的女官快瞎了吧。“
“哎，我當初怎麼就沒發現你嘴這麼毒？！”
這個人我先後遇見幾回。呈現給我的印象是有差異的。
我鼻孔哼了一聲，衝他翻了翻白眼。一看到小四靜靜的等在那裡，頓時臉色溫和許多。我將紙條上的字吹了吹，摺疊起來交到他手中。
“不好意思，還是得麻煩你一趟啊，謝謝。”
他接過之後，對我再次點了點頭，就推門出去了。
“就算這院子裡的人再不上路，也有人品很好的人，比如小四。”我看着他推門出去的背影讚揚了一聲道，“還好我運氣沒有差到底。”
“小四他除了不會說話，眼神也不太好。”
“眼神不好不重要，只要能看得清路就行了，信替我及時送到就行了。”
我不理他說的話，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來，我到了這裡之後，住在哪兒啊，睡覺的地方是在......
我眼睛很尖，看到屋角有一張簡單的g鋪，想必是他晚上睡覺的地方。
“我住哪兒？”
“廚房邊上有間放雜物的房間，你就去那裡睡。”
“雜物間啊，那不是有股子味道......”
疤臉男打了個哈欠截住我的話頭道：”你有資格挑剔麼，現在時辰差不多了，你可以去做飯了。“
......麟德殿內，暖意融融，層層疊疊的垂簾幔帳內，g上半倚在那裡靠着厚實枕頭的人蒼白荏弱。
女帝腳步匆忙的進了寢殿，聞到那股子縈繞在旁的藥氣，居然腳步停頓了一下。
這個時
候，蓬萊殿內的味道在記憶中霎時浮現了出來。
這樣的，相似......
賀衍之聽聞腳步聲，剎那睜開眼睛望去，見到熟悉的聲影，語聲中夾帶了驚喜道：”陛下。“
女帝快步上前，將他的肩膀往被子裡輕輕按了按，語氣中帶了責怪道：”好好躺着，起來做什麼！“
賀衍之閉了閉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復又張開帶了笑道：”今日下朝好早。“
”朕想着來看看你，他們嘮叨個沒完，原本還能更早些來。“
”今日裡，太醫可有來看過？“女帝伸手撫上他的額頭，低聲問了一句。
賀衍之抓住了她的手，沿着臉龐滑下來，貼在了脣上輕輕一碰，不說話。接着便貼在了脣上反覆摩挲。
女帝看着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她有些煩躁的站起身來，似乎不願意繼續此刻太過親暱的舉動，可是乍一起身，又覺得眼前人還傷着。未免讓他難過，於是眼風一掃，見到案上擱着的藥碗，立馬找到了話題。
”太醫開的藥，可有按時用？“
賀衍之在她起身掙脫的剎那便是一顆心到了谷底，此刻見她找了緩和的話題。應答的時刻心頭苦澀。
“有按時用的。”
“你今日的氣色比昨晚好了許多，朕叮囑過太醫院，你且放心，沒幾日便能康復。”
“原本就是小傷，還讓陛下記掛着。實在......”
女帝走回g邊，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子，搖頭道：“是朕近來太忙，疏忽了你。”
太忙？！賀衍之心中冷笑，剎那間無名火便涌了上來，他低下頭，長睫掩藏了翻涌的心緒，只有被角露出的手指在慢慢顫抖着。
忙着跟那個人秉燭夜談。忙着跑蓬萊殿？！
簾外響起了麟德殿內侍的聲音，是來送熬好的湯藥。
女帝眼神掠過賀衍之纏着繃帶的手，下意識的接過了。親手喂他喝下去。
賀衍之喝得極慢，小口小口的喝着，完了之後望向她的眼神帶着幾分不捨的依戀，還有淡淡的委屈。
可是他從不知道，無論是當年在他之前盛寵的那人，跟如今蓬萊殿內風頭正勁的某人。女帝都絕對不會在那兩個人身上看到同樣的表情。
女帝皺了皺眉，壓下心頭的不耐。放緩語氣道：“朕還有事要忙，等晚上會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就是。”
“那幾個衝撞到你的宮女，朕已經交給女官去處理了。”
......腳步聲遠去，終於再也聽不見，麟德殿內，端着空碗的宮人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外頭的人從來只道麟德殿是整個西蘭皇宮最好的去處，皇貴君賀衍之如何寬以待人，如何統領後宮有方。
只有在這裡，最貼近他的人，才知曉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
下一秒，清晰的碎裂聲響起，驚得殿外樹梢上停留憩息的鳥兒都撲拉着翅膀飛走了。
......我在小廚房看完了所有的食材，包括新鮮的菜蔬一筐，還有些風乾的雞鴨肉，水缸內養着幾條游魚。
至於調味料，基本該有的都有了。
回想疤臉男跟我強調過的，幾個菜就行，倒也不算強人所難。
每天除了做飯，就是觀摩他修補的技術，順道能見到宮內各處送來的寶貝，還有機會見識女帝在國庫中的珍藏。
算起來，這件差事其實沒有多糟糕。
唯獨一點，除了那人的嘴太賤之外！
我見識過殉玉閣另一人的毒舌，再加上於疤臉男身上領教到的，我有理由相信，殉玉閣其實就是一個毒舌大本營。
完全有理由相信！
艾瑪，到了練嘴皮子的時刻了，一句話能膈應得人氣得半死的，這世上其實不多見。
輪功力深厚，那就......
我有片刻的出神，視線順着屋內臨湖的小窗望出去，外頭正是一片秋水長天美景。
我倒是不曉得麟德殿的後頭就是我在地圖上看到的皇宮內標示出的那一片最大的湖景。
地圖上的標示有些出入，可能是這兩年又改動了一些地方。
沿着湖水東去，我記得是蜿蜒的水道，直到在蓬萊殿，皇宮中最美麗的那一處，水面加寬，是另一片活水湖。
西蘭幾代的帝王都在竭力營造這座城市，更不吝功夫在自己居住的地方。
日當正午，我再不情願，也要給毒舌疤臉男準備今日的午飯了。
抓了條魚處理清洗過後，我打開櫃子正看着裡頭的調料，取了自個兒要用的幾樣擱在一旁。
我的目光從那條放在案板上的魚慢慢挪到了到筐內放着的菜蔬，手頓了頓。
怎麼都要，給他個教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