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樹上一動不敢動的看着底下的情形。
賀衍之傳令之後，我很快就聽到院子內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根據我聽到的狀況判斷，撤出去的人可不是一兩個。
此刻我有種強烈的懷疑，懷疑我之前的判斷錯了！
要是他壓根沒發現有人潛進院子內，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那來無影去無蹤的隱衛，連帶院內埋伏在暗處的人。
難道只是因爲一個侍從，一個內鬼偶然間被撞破的舉動，混淆了視聽？
成了我的保護傘，遮擋的保護罩？
沒有理由啊。
我想到這裡，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在樹上呆得誠惶誠恐，只覺得一顆心漸漸沉下去。
要是我運氣好，真的被他忽略了還好，可萬一跟我設想的相反，我該如何自處？
賀衍之是在跟我鬧捉迷藏的遊戲，還是他欲擒故縱等着我自投羅網呢？
我在樹上輕輕動了動快要僵硬的腿，咬牙看着底下表情悠閒的他。
院內的一干人都退了出去。
我再一次凝神屏氣仔細查看動靜，的確是除了我跟他沒有第三個人了。
猶豫地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我在腦中緊張的思考着。
要是這個時候，我從樹上下去，主動到他面前，跟他坦白，我是因爲好奇心來院子來逛逛的，我能有幾成勝算被他放過？
這個時候，在書房內的賀衍之再一次起身走到了書架邊。
因爲關係到那個詭異聲響的來源。我只要看見他接近書架就分外的在意。
令我失望的是，他也不過再一次停留了幾秒鐘，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書冊。擱在那張直接刻上棋盤的書桌上翻閱起來。
他看得還挺認真，可是這麼厚的一本書，怕是時辰啃不下來。
我心中腹誹，無奈的再一次動了動身子。
這一回，在書房內的賀衍之猛然擡起頭，看的方向正是我掩藏的大樹。
我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頓時呆住了。
片刻之後。他語調淡淡的道：“侍衛都遣散了，甚至連隱衛都走了，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可是都會回來的。”
......我低頭走進了書房內。
賀衍之看着我忐忑的模樣笑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接着下一句就是：”你找我什麼事？“
”皇......貴君，你是幾時發現我躲在樹上的？“
賀衍之對我鼓起勇氣問出的這句話一點都沒有訝異的表情，他的目光轉向窗外，接着比了個手勢道：”你到我這裡來。“
”啊。“我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還是移動腳步走到了賀衍之坐的位置邊。
微微俯下了身子，在他身旁，從他的角度望向外頭的樹，我愕然見到竟是能看清楚樹上的角落的。
那怎麼我躲的地方卻不能看見他的視角呢？！
”麟德殿再建之後，弄了些古怪的地方，”賀衍之偏了偏頭，似乎在回憶過往。隨後跟我解釋道，“像這樣的設置。還有多處。“
我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我也聽說麟德殿是重建過的，照這麼看來重建的那個人，很沒有安全感啊。“
話一出口我頓時後悔極了，搞不好我說的這個人就是面前的人呢！我真是......
賀衍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完之後，他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轉頭看着我道：”你敢進這個院子，是安全感很足，料定了我不會責罰你？“
我呆呆看着他，不曉得該答句什麼話才最適當，生怕一不小心會觸到他的逆鱗。
但與此同時，有種隱約的感覺在心頭浮上來，潛意識中提醒着我。
賀衍之說的很對，我其實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他並不會傷害我，這感覺由何而來我卻不知道。
”切入正題，你到底找我何事？遇上什麼難題了？！“
他坐在那裡，擡起頭瞄我一眼。
我確定他的目光中絕無玩笑的成分，頓了頓，將集訓地顧綺梅前一日深夜來找我的整個經過，略去一些敏感的地方，其餘的都告訴了他。
至於原本跟青芷花費不少時間挑選出蘭花想作爲禮物一早送到麟德殿，卻在半路被疤臉男搶走的事則壓根不提。
”想不到你人緣還不錯。“賀衍之聽完之後，低低的答應了一聲。
”那個想來麟德殿的小姑娘，”他問，“叫什麼名字？！“
”是叫——韋明珠。“我連忙回答道。
”她真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到皇貴君身邊的。“
我要趁着這個機會不惜餘力的幫她爭取啊。
”這話怎麼講？“
賀衍之挑了挑眉看着我問。
”唉，是這樣的......明珠她在集訓地跟我同住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是很要好的。”
“我其實沒有機會跟您說起過的，那個時候我跟韋明珠還有另外兩個姐姐是一同參加國都城甄選同一批還是同一輛車進來的宮女......”
賀衍之表情平靜的聽我敘述這一段，臉上神情從頭到尾都沒變化。
“送到集訓地後，關係都很好的，明珠她自打第一次聽到皇貴君的聲音就心心念念着要來麟德殿做事。“
”同住的幾個人都知道的，甚至，甚至隔壁房間的人都曉得呢。“
我並沒有誇大其詞。
”她等着安置宮女們的去處，還曾找過女官詢問，就是想方設法要到麟德殿來。“
”這一次偏偏那位清思殿的蘇貴君來了集訓地，”我鬱悶的道。“結果好巧不巧的就看中了韋明珠。“
”貴君要搶的人，還有什麼人能改變主意呢，也只有您這裡纔可以啊。“
“您是後宮最大的啊。”我低下頭。語帶恭順的道，儘可能讓自個兒說出的話聽上去誠懇。
賀衍之耐心的聽着我訴說，待提到蘇泫的時候，他眉頭皺了皺，合上了手裡的書冊。
“那人怎麼開始插手集訓地選宮女的事情了，莫非是......授意？”
他想了想，待我最後給他套高帽子的時候。臉上露出笑容看着我道，“這話說的可是不對，你也可以去求陛下。求......”
“我沒那個膽子。”我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相比之下，還是皇貴君比較好說話。”
他定定的注視了我幾秒鐘之後，低聲道：“那個小姑娘真是一心要到麟德殿服侍皇貴君麼？”
“是的。是的。她可想了！”我連聲強調。
接着聽到賀衍之嘆了口氣道：“恐怕要讓她失望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知道這一趟算是無功而返了！
說不失望是假的！
罷了罷了，我垂在身側的雙手捏了捏，暗暗想只能回去好好安慰小明珠，再不濟讓青芷姐姐想想辦法，能不能將谷蘭跟小明珠都調到花圃來。
三個人都在一處，也熱鬧些。
我心中打定了主意，正要跟賀衍之告辭聽到他續了一句道：“明日我會直接跟陛下開口要這個人的。”
“韋明珠。名字我記住了。”
“但是分到內院是不行的。”賀衍之思索了一番之後道，“最近我這裡沒有宮女伺候。只有侍從，但是外院倒是能挑個輕鬆的事情給她做。”
我身體一震，雙目睜大難以置信的望着賀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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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怎麼會急轉直下，瞬息間就變了呢？！
剛纔他明明說的是“恐怕要讓她失望了”，這難道不是拒絕的話？！
是我一時間走神，聽岔了？
他看着我臉上變換表情，啞然失笑道：“答應你了，還不高興。”
“高興，高興，”我連聲迴應，就差沒上前拍他胳膊了。
“小明珠一定比我還高興。”
“那你還等着做什麼，趕緊去集訓地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就是。”
“多謝皇貴君！”我嘴角綻開笑容，走到門口又被他喊住了。
“這樣走出去，怕是不行的，跟我一起吧。”
他從書桌邊站起身來。
......我跟在賀衍之的身後，低頭走路，從麟德殿的樓宇穿行過竹林，接着到了外院。
一路上並沒有遇見不該遇見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賀衍之又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做了手勢遣散了衆人。
安靜的走在麟德殿的院中，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風聲還有鳥鳴聲了。
直走到麟德殿的偏門口附近，眼看着那扇門近在眼前了，他才停下來。
雙足立定，他站在我的面前。
賀衍之從袖子內取出一塊刻着花紋的牌子道：“拿着這個，下回有急事找我，只要將牌子遞給門口的侍從看一看，他便會直接帶你來找我的。”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這又是什麼情況？！
他放過我這次，沒有跟我計較暗中潛入的事，幫我解決了難題，甚至還給了下一回進來直接找他的特權。
我何德何能啊？！
腦中忽然閃過小四的話，他當時怎麼告訴我來着？
小四弄明白我要做的事情，說他一定會答應的，叫我完全不用擔心！還配合篤定的表情。
賀衍之見我站在原地不伸手，假意收回牌子道：“不要就算了。”
我一把伸手搶了過來，牢牢抓緊，握在手心。
“要啊，怎麼不要！”
話一出口又覺唐突，連忙低頭謝過。
賀衍之並未計較我的失態，見我接過牌子，嘴角動了動，隨即轉過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