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侍從悄然往室內望了一眼。
入夜時分，宮內早就掌了燈，室內只有女帝一個人。
她在燈下來回踱步，舉動彰顯她心中煩悶。
侍從等了片刻，慢慢往屋檐外側退了兩步。
過不久，有女官穿過長廊，匆忙而至，跟他說了兩句話，問清楚屋內的情形，擦了擦額頭的汗，居然不敢上前叩門。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女帝從屋內緩緩出來，見到門外等着的女官，點頭示意，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道：“你在這裡等着，朕要去趟蓬萊閣。”
。。。。。。月色清華，女帝並未乘坐御輦，而是選擇了一個人，只帶着貼身侍衛慢慢沿着湖畔走去。
經過湖岸邊的臺階，她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月光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女帝的目光，立刻落在湖水上。
初冬的冷風吹過來，寒意入骨，女帝在湖邊一直站着。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湖心島在月色中能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湖岸邊停着的遊船隨着浪濤輕輕起伏。
侍從等了很久，才聽到女帝輕聲的嘆息，隨後便離開湖畔，沿着宮內的小徑一路往蓬萊閣去了。
。。。。。。夜色中，臨水而建的蓬萊閣仿似瓊樓玉宇。
到達蓬萊閣的時候，墨言往室內送了藥出來，尚且端着盤子，就見到女帝匆忙的身影。
他腳步一停頓。馬上跑過去攔在了她跟前跪倒在地大聲道：“陛下，公子剛剛服用過湯藥，這會兒正在燈下看書。”
他是故意的。其實就算不用這麼高的音量，室內的人也未必就聽不見外頭的動靜。
”快起來，地上涼的很。“
女帝語氣溫和地道，愛屋及烏，連帶着對國師身邊的人都很客氣。
墨言嘴角動了動，從地上起來。
女帝安心在廊下等了一會兒，始終沒有任何動作。直到墨言主動上前叩門通報，才緊張地伸手拂了拂衣上根本不存在的塵灰。
少頃，墨言出來。笑容滿面道：”陛下，國師大人請您進去。“
。。。。。。屋內的人此刻倒是閒然，斜斜的倚靠在臨窗的榻上，手裡執一冊書卷在燈下翻看。
窗外清寂的月色將他整個人映照着似如鍍了一層柔光。跟室內的燈光交相輝映。他垂眸握卷，真是說不盡的閒適愜意。
女帝多日沒見到他了，乍看之下，不由得失神。
生怕驚擾到他，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谷蘭跟在我身後，一人的懷中抱了一盆花，匆忙往小院內趕。
冷風吹來，不住的哆嗦。兩個人越走越快。
等到了我住的小屋門口，纔算是鬆了口氣。
關上門。室內也比室外暖不了多少。
谷蘭放下花盆，搓了搓手，呵氣成霜。
“小菱，這天氣冷得很，趕緊點個炭盆啊。“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跟她一樣，手凍得都快要冰住了。
活動了一下指關節，我才蹲下身子到屋角去點炭盆。
等終於生火，熱氣也冒了出來的時候，我跟谷蘭守在火盆邊，算是真的緩過來了。
她斜眼看看剛纔費了我倆好大力氣的兩盆花，抱怨道：”小菱，它們不是在暖房擱得好好的麼？你做什麼一定要搬到自個兒屋子裡？“
”真是死沉死沉的。“谷蘭看着那兩盆醜花嫌棄道。
”喜歡啊，”我跟她一樣，盯着那兩盆花看了看，挪開眼光道，“我看上的東西，怎麼都得搶到屋子裡來放着的。”
“存在自個兒的地盤上才安心啊。“
”搶？“谷蘭是又好氣又好笑，聞言簡直是呲之以鼻，”這醜花送給我，我都不要，還搶！“
”姐姐高興幫着搬啊——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蘭姐姐，”我往她身邊湊了湊，擡起頭看着她眨眨眼笑道，“勞您受累了。”
“去，沒個正形兒。”谷蘭身子頓住，在我腦門上拍了一下道，“你這麼看着我，跟院子裡的小狗似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般模樣，說不幫的話都拒絕不出口啊。”
姐姐，這叫賣萌好不好！
我心中暗笑，可惜穿過來的年紀還是大了點，要是再小點，這可是最得力的武器。
“蘭姐姐，”我遞了一杯茶水給她道，“你說咱們明天要不要去陛下住的地方打聽下顧姐姐的消息。”
”打聽什麼？“谷蘭茫然的看了我一眼，聲音聽起來很驚奇。
見谷蘭雙眸始終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趕緊解釋道：“咱們不進去，就在侍衛那邊傳個話，讓她有空來找咱們。”
谷蘭愣了愣，沉思片刻後道：”也不是不行，就是最好有個託詞，無端端的跑過去，撞見了女官還好說，萬一撞見了陛下，可就。。。。。。“
”託詞好找的很，“我抿嘴一笑道，”你別忘記咱們所屬的地方。“
”這宮中只要有花的地方，咱們都有機會過去。“
”託詞麼，”我思量着該怎麼回答她，“嗯。。。。。。比如更換陛下書房的盆栽，這難度可能高一點，更容易的話，比如去書房外頭的花圃照看一下花草。“
”青芷姐姐跟我說過，宮中各處，都是需要定期巡視的。“
”一般是兩種情況，一種等着別人找上咱們，另一種就是自個兒去看看。“
“沒人會把看顧花草這件事的宮女想得太複雜的，原本就是咱們的職責所在。”
在昨日之前，興許我還沒有很深刻的認識，但是經過昨天在湖畔見到的那一幕，我學到了新的東西，且看那幾個清理湖面的宮人如何堂而皇之的拒絕那位美人的宮女，就知道“職責所在”這四個字在西蘭宮中其實是很好用的。
就算鬧到了女帝面前，也是值守的一方有理，這一點，不容置喙。
”哎，小菱，你是怎麼想起要找她的？“谷蘭側頭看着我出聲詢問，眼中存有疑惑。
”姐姐你這話說的，”我瞥了她一眼道，“咱們好歹是一塊兒集訓過的啊。”
“現在小明珠的情況你我都知道了，也想曉得顧姐姐那邊的狀況，這不是出於關心麼？“
谷蘭嘴角閃過一抹笑道：”關心是假，是想找她打聽些消息是真吧？“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懊惱的道，“哎，我真是藏不住事兒啊。“
我正色道：”蘭姐姐，聽說北地的戰事快要啓動了，宮內還有傳聞，此次宮宴是當成踐行宴來預備的。“
”有這種事？“谷蘭吃驚的看着我問，”我怎麼沒聽到過？“
”傳聞，傳聞嘛。“我嘴角咧了一下，乾巴巴的笑道，”我也是聽人說起的。“
”你是聽誰說的？“谷蘭注視着我問。
消息源當然沒法告訴她的，我縮了縮脖子只好打了個馬虎眼道：”宮裡的消息，傳聞漫天飛呢。“
”蘭姐姐，總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我想着，與其聽別人傳聞，不如問問就在陛下身邊的顧姐姐，她離得近，肯定會有一手消息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憑顧綺梅姐姐的個性，就算是知道這件事，又怎麼會大喇喇的跟咱們說呢？“
谷蘭說得這裡，停了停，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道：”你不是不曉得啊，她那個人，最是穩妥的。“
”就因爲這樣，才被看上送到陛下身邊的吧。“
”我曉得，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踐行宴的話，預備起來肯定是不同的，我就是旁敲側擊的問問看。“
”顧姐姐興許不能直接跟咱們說，但是拐彎抹角的透露一點，咱們又不笨，聽聽就聽出來意思了。“
”在集訓地的時候，我看你跟她最好，再說了，你們仨處一塊的時間比我長，我想找她，蘭姐姐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行，“谷蘭思索之後，爽快的道，”你能幫我到花圃來，這點小事，我一定會幫你的，幾時要去，跟我說一聲就是。“
我低下頭道：”明天吧，選在明天中午去。“
”小菱，青芷管事那裡，要不要告知一聲？“谷蘭微微皺了皺眉問我道。
”蘭姐姐，我要是沒跟她說好的話，哪敢自個兒擅作主張啊？“我淺淺一笑道。
”是她允許的？“谷蘭恍然，下意識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搬來的兩盆紫草都擱在了窗臺上，看上去並未受到寒冷天氣的影響，依舊是鬱鬱蔥蔥的。
我走過去，看了看它的葉片，其實看久了，一點都沒覺得醜。
何況，它對我來說，還有很大的用處呢。
別人看不上的花，到了我這裡，卻是寶貝。
我轉身到了門邊，確認門已經牢牢關上了，順帶還搬了把椅子頂住了門。
重新走回桌邊的時候，我拉開椅子坐了下去，從懷中將那本帶着體溫的冊子取出來放在桌上。
我在冊子上做了標記，已經看去一大半了。
順手翻一翻，夾帶在書中的那張葉瓣掉了出來。
我在燈下將葉瓣舉在手中看着，凝神看了許久，再一次放到書頁內夾着。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是在這樣一個多事的時節，青芷的解釋不足以讓我放心，等明日去打聽一下女帝那邊是否有關於這東西的消息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