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眼神閃爍道：”瞧着天靠不住，上回請修造處加固的暖房屋頂，我擔心來着，剛纔去查看了一下。“
”我說姐姐怎麼會在這裡呢，“我笑了笑道。
“修造處加固後還沒下過大雨，好不好......今晚就知道了。”
青芷停在原地，垂眸想了想，視線對上我道：“小菱，這麼晚了，你從哪裡來？”
我大大方方道：“我剛從那片林子裡來。”
“今晚天氣不好，一直打雷，我睡不着覺，又不敢走太遠，就到花圃邊上的林子走走。”
“小菱，你碰見主樓來的人了？”青芷看着我，目光定定道。
“沒有啊，”我驚訝地看着她，“這個時辰，怎麼會有主樓的人過來呢？”
“小菱，你跟主樓的墨言以前認識麼？”
青芷的語氣聽上去讓人有些奇怪，我愣了愣，趕緊搖頭道，“不認識啊，姐姐也曉得我進宮還沒多久，至於進宮前......我回到國都城日子不長，除了家中的人，附近的街坊外，見過我的人加起來都不多。“
”我哪有機會認識他。”
青芷審視的目光投來，似乎在判斷真假，在這一點上，我確實沒有說謊，故而坦然對上她的視線。
“姐姐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我捕捉到了青芷話中的疑問。
“沒有，夜深了。早點回去休息。”
青芷的神情有些不在狀態，她遲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前看了我一眼。停了腳步道，“小菱，夜裡可能會下雨，記得關上窗子。”
“好。”我答應了，點頭對着她道，“姐姐，你也早些睡。修造處的幾位師傅做事還是很靠譜的，你不用太擔心暖房的花。”
進了小院，分道揚鑣。我跟青芷本就住在小院的兩側。
回想剛纔她的反應，我腦中打了個問號。
不過只是隨意想了想，還是回去要緊。
腳步還沒到我住的小屋跟前，險些跟人撞了個滿懷。
我跟來人同時發出了聲音。各自退後一步。
在樹影裡看清楚對方。我頓了一下，愕然道：“是蘭姐姐啊！”
今兒晚上不光是打雷，也未免太湊巧了，怎麼短短一段路，就能接連碰上幾個不睡的人。
谷蘭盯着我，有一剎那的失神，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對着我笑道：“丫頭。你也睡不着，出來走走？”
“是啊。我在林子裡逛了一圈，回來的路上還碰上青芷姐姐，說真的，也太巧了。”
谷蘭眼波流轉，朝着青芷住的地方望了一眼，轉回頭對着我道：“雷聲太響，吵得大家都睡不着吧。”
“小菱，你夜裡去林子，就不害怕麼？”谷蘭好奇的看着我問。
“蘭姐姐，這是在宮裡，還是在咱們花圃自己的地盤上，我一無美貌，二無錢財，睡不着出門走走，有什麼好怕的。”
“難不成會有哪個不開眼的腦子不好使的，要來搶劫我啊。”
谷蘭莞爾道：“哪有這樣說自個兒的。”
她從懷中取出我下午交給她的東西，這是我在朱雀大街選的自認爲送她最合適的禮物。
”小菱，我很喜歡，上頭的花樣是咱們這裡沒有的。“
我一把搶過來，展開之後道：”姐姐的手真是巧，才這麼些功夫就繡好了蝴蝶，真是好看啊。“
帕子上的兩隻蝴蝶栩栩如生，在夜色中簡直有種要飛起來的感覺。
“姐姐，上回你替我的我就很喜歡，哪天能不能再幫我繡一塊帕子？”
谷蘭靜靜看着我，嘴角牽起道：”小菱想要什麼花樣的？“
”嗯，繡個蘭花圖案的吧，我在花圃見到過，現在送去麟德殿了，那盆蘭花特別好看，一見難忘。“
”照你這麼說，我也想瞧一眼，”谷蘭低頭斟酌了一番道，“我想，總要有個實物，才能繡得像一點。“
”這有什麼難的，下一回，跟青芷姐姐說一聲，”我語氣十分爽快，“我去麟德殿的時候，帶着蘭姐姐一起去就行了。“
”皇貴君住的地方，不能隨便進的吧？“谷蘭聲音放低道。
”趕上他心情好的時候，還真的不是大問題，”想起賀衍之那張臉，我忍不住笑道，“能進，你放心。“
”蘭姐姐，先前我沒顧得上說，”我拉住了谷蘭的胳膊道，“夜裡繡花很傷眼睛，儘量放在白天做。“
”小菱，“谷蘭見我轉身要走，喊住我道，”你回去了......早些睡，今兒可能要下雨呢，記得關好窗子。“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說同樣的話，剛纔青芷姐姐也是，囑咐我好幾遍來着。“
”行，我都知道呢，下雨，關窗，明早見。“
我走出好幾步，回頭見到谷蘭還站在樹底下看着我背影，我有點詫異，今晚不知道怎麼搞的，總覺得這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
我進了自己住的小屋，腦子裡還在想這件事，想來想去的，難道是跟我今日出宮有關？
畢竟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對於新進不久的宮女來說，更是罕見。
賀衍之說給了令牌能出去不止一次，眼下我反省自己，還是安心呆着吧，沒事別往宮外頭跑，萬一召來麻煩，到時候就難辦了。
在夜色中，我點亮了屋內的燈火，翻開隨身帶的冊子，依照平日的習慣，打算翻上幾頁再睡覺。
......穿過小徑，小四沿着岔路一直往麟德殿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就到了，他輕鬆翻過了圍牆，在夜色中的樹叢間消失了身影。
窗前人正坐在那裡，閒閒舉起杯子。
小四推門進來的時候，聞到空氣中彌散開的味道，竟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跑過去，伸手就抓過了桌上放置的酒壺。
”你居然在喝酒？“小四低聲道。
”很奇怪麼？“賀衍之伸手托起了酒杯，輕輕晃了晃杯中清澈的液體，推開桌上放着的酒壺道，”你夜半來找我，又有何事？“
小四皺了皺眉頭，不客氣的在他面前坐下，瞧見賀衍之用單手支起了下頜，眼中的神色夾帶着淺淺迷離，小四猶豫了幾秒鐘，依法炮製試圖抓起另一個杯子倒酒。
衍之在他的手將要碰上杯子的時刻，迅疾搶了過去。
”我幫你倒，“他低低笑道，伸手抓杯，倒酒，遞過去，動作一氣呵成。
小四全程看着，禁不住呆了一呆，接着眼神黯然嘆氣道：”你還是恢復了啊。“
賀衍之不語，視線望向他，一手端了酒繼續送到自己的嘴邊：”也該是時候了。“
小四再一次嘆氣，視線凝注在他的臉上，這是幾年前初見時候的那一張臉，觀他的容貌，俊美的不像話，果然跟當年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心中浮現出另一張臉，試圖從眼前人身上找出更多的相似點，可是這麼一比較，還是有明顯的區別的。
只是這長相，若是放在整個西蘭皇宮內，除開國師大人，也絕對是沒有人能比得上了。
見過國師大人真容的，又有幾個人呢？
小四的眼中卻泛起了同情，他神色平靜地看着賀衍之，說出來的話卻帶着不確定：”你這麼做......值得麼？“
”從來只有想不想，哪有值不值呢，“賀衍之讀出了小四眼裡隱含的內容，亦是低低嘆息迴應他道。
氣氛有一陣子沉悶，小四重新提起精神，拍上他的手道：”這酒雖然入口不烈，但是也夠了，小酌即可，不要貪杯。“
”我來找你，是有件好事要告訴你，你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小四說完，見到賀衍之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疑，心中存着的念頭暫時壓制了下去，他坦然道：”我剛纔見過她。“
賀衍之果然放下了酒杯，一動不動看着小四。
”跟我同住的那位，這時辰還在修補寶貝呢，忙得整個人頭都不擡，整日關在屋內。”
“天氣不好，再對着那般乏味的人，簡直倒胃口......所以我去湖邊走了走，在林中閒逛碰上的，她倒是特地來找我，路上還送了這個。“
小四變戲法似的從身上取出了那個用帕子包好的食盒，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是她親手做的點心，我帶過來了，跟你一起嚐嚐。“
賀衍之專注的看着他手裡的盒子，瞧見上頭包裝仔細的繡帕，笑道：”不是她的手藝，不知道里頭的點心是不是......”
他小心接過打開，瞧見裡頭排列好的點心，很仔細的看了看，方纔笑道：”這麼說，我是沾了你的光？“
小四眯了眯眼睛，忽然對着賀衍之道：”最多一兩天，她就要到你這裡來了。“
賀衍之望向小四的目光中帶着探究。
”蓬萊閣那邊要她去主樓，“小四歪着頭想了想，解釋道，”她很不想去，聽她的口風，兩者擇其一的話，她選你這裡。“
小四看出了眼前人強作鎮定卻微微顫抖的手，他慢慢移開視線，輕聲道：“我就知道，你會很高興的。”
......燈火點燃的瞬間，火苗輕輕一動，我不經意的擡起頭瞥了眼，很快，火光就變得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