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蓬萊閣，註定不能平靜。
直到天明時分，墨言才推開了門，外間守候的女帝一夜的倦怠都寫在了臉上。
猛然間看到從門內出來的人，趕緊上前道：“國師大人怎麼樣了？”
墨言行了禮，臉色依舊沉沉。
女帝屏退左右，對着墨言道：”跟朕說實話！“
......這邊的焦灼氣氛還沒退散，另一頭小院內的幾個人也都起得很早。
青芷回眸看了一眼正在梳洗的寶善道：“一會兒跟着我去麟德殿。”
寶善快手拾掇了一下自己，便跟上青芷的腳步出門。
走到了門口，青芷方轉過頭看了一眼剛剛起來的谷蘭道：“我跟寶善要去麟德殿，待會兒我跟她回來，咱們三人再一起去趟花圃的倉庫。”
”雖說陛下讓巡衛隊的人幫着清點損失，我總覺得這事都得我自己動手，不放心啊！“
谷蘭眼中還帶着點睡意，聽言精神一振道：“姐姐，我知道了，我等你們回來。”
目送那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門口，室內只剩她一個，谷蘭纔有條不紊的開始梳妝。
冬天的早晨，寒氣凍人，連蓬萊閣的如畫美景入目都是帶着涼意的，加上一片寂靜，更是從骨子裡透出幾分寒涼來。
青芷帶着寶善，一路經過的地方都沒看到蓬萊閣主樓的宮人，不禁有些詫異道：“寶善。你發現沒有，怎麼蓬萊閣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她跟寶善齊齊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困惑。
寶善左右看了看收回目光疑惑道：“莫不是陛下找他們去問話了？”
“不會。這會兒陛下應該還在朝堂上呢，怎麼可能會找蓬萊閣主樓的人！“
”或者是咱們起得太早了？“
青芷語罷，心中忽然一沉，想起昨晚不同尋常的喧鬧，忽然問寶善道：”你起得比我還早，有聽到外頭動靜麼？“
寶善想了想，點頭道：”姐姐。來送早點的人在門口提到一句......”
寶善說着，面色猶豫看了眼青芷。
青芷不耐道：“吞吞吐吐幹什麼，直接說啊。”
“說是昨夜國師大人身體不適。驚動了陛下，蓬萊閣的氣氛都弄得很緊張。“
”我聽那兩個人在院子裡頭小聲說話，說大夥兒都擔心國師大人的身體。“
”生怕陛下怪罪服侍不周......“
“原來是這樣，”青芷神情淡淡的接話道。“怪不得昨夜我睡不着在院子裡走走的時候。聽到主樓那邊有腳步聲，我想花圃纔出事，這時候去問，不太妥當。“
青芷看了寶善一眼，溫和道。
接着，她皺起眉頭：”國師大人的情況始終都沒有大起色，宮內那麼多御醫，愣是沒開出適合的方子。”
“前兩日聽說他稍稍好了些。我去主樓見他的時候，也沒看到真容。但是聽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能覺出身體抱恙的。“
青芷憂心忡忡道：”昨晚一場大火，怎麼主樓那邊也有事，真真是流年不利。“
青芷說完，重重嘆息道：”寶善，你肯定聽說了，陛下就快要去北地了。“
”上回兩邊的戰事停了，是因爲北地那場地震，災民流離失所，不得不放下戰事，先撫卹老百姓。“
寶善點頭，從善如流道：”不錯，我在......那邊的時候就有聽說。“
她的話語間打了個磕絆，青芷會意道：”你們的人，也會抽調部分跟過去的吧？“
寶善不語，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道：”管事姐姐猜的沒錯，不過我肯定是輪不上了。“
”哎，那邊苦寒之地，有什麼好的，能不去當然不去，兩邊軍隊還對峙着呢，一旦重啓戰事，少不得有傷亡。“青芷直截了當道。
一番話說得跟在她身後的寶善垂下了頭。
”不能跟着去，也是好的。“青芷轉身拍了拍寶善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不得已，這幾日我跟你說明了道理。”
“你也是個懂事的，不用擔心，只要在花圃的地方，我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寶善眼底閃過一絲感激的神色，又被她刻意壓制住了，只是話語聽上去微微有些顫抖：”謝謝管事姐姐。“
”說了幾遍了，我一直讓你不要叫我管事，”青芷莞爾一笑道，“就跟小菱一樣，喊我姐姐就行了。“
提到那個名字，青芷的臉色僵了僵，神色間能看得出頗爲擔心。
”這事怕不能善了，“青芷的脣邊閃過一抹苦笑道：”何況現在花圃糟了飛來橫禍，一場大火不知緣由，倒是將咱們的小院都焚燬了，只剩東面燒掉一角的倉庫。“
青芷低下頭，臉色沉沉道：”陛下查問起來，應該要問責我的，到時候我未必會繼續擔任這裡的管事。“
青芷話說到此處，仰起臉，眼中的黯然再也藏不住了：”夜裡爲了這事，我懸着心呢，撤職事小，沒了臉面是大。“
”好歹在宮裡幾年了，管事做不成......旁人還不曉得怎麼看我呢！“
寶善趕緊上前拉住她胳膊道：”姐姐，你不要這麼想，陛下總是明察秋毫的，況且這場大火很蹊蹺，一時半會兒未必能徹查清楚。“
寶善頓了頓道：”上回國庫的大火，陛下也派了女官在追查，還讓宮中的......隱衛查，聽說兩邊都在合力辦差，可是到今天，哪裡就查得清楚了？“
寶善將臉轉向另一邊，目光中帶着幾分迷茫道：”宮中的傳聞也在這幾日慢慢淡下去。連燒燬的一角國庫都在修建了。“
”前車之鑑，咱們這裡的事情查起來肯定也要段日子的。“
寶善胸有成竹斷言道：”若沒有確鑿的證據，斷案很是困難。“
”結論也不足以服人......”
寶善眼神閃了閃：”花圃的大火。我在猜想，弄不好到了最後，還是跟國庫的事情一樣，很難有個結果的。“
”何況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在眼前，剛纔姐姐也提到了，北地爭端又要重啓，宮宴跟節日過後。大軍必然北上，還是陛下親自帶的。“
”權衡之下，自然要將最重要的事情放在首位。“
”花圃的火。燒了咱們的院子，但是損失這一塊，比國庫好得多，也沒有鬧出人命來。國庫管事也不過是罰了俸祿。責罰個監管不力。“
”兩相比照，咱們這裡，姐姐實在不用太多擔心。“
青芷聽寶善說了一通話，忍不住將視線對上她，寶善繞到她跟前雙眸注視着她低聲道：“查出結果以前，花圃總要有主事的人，這時候除了姐姐，還能有誰呢？”
寶善扳了扳手指道：”花圃的人裡面。蘭姐姐是個不管事的，我才新來。小菱又被皇貴君帶走了，剩餘的就是小院裡那些男人。”
她語氣篤定道：“陛下肯定不會讓他們主理花圃的事情。“
”咱們這裡只有姐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合適擔任管事的人。“
青芷心知其中關節，緊皺的眉間略略一鬆道：“寶善，雖然是寬慰我的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姐姐，不是寬慰，是事實啊。“
青芷看了她一眼，目光越過她頭頂，落在了蓬萊閣主樓的檐角上：”昨夜我始終在想這些事，想到花圃的大火，也想到之前國庫的事情。”
“寶善，憑你的感覺，你覺得會不會兩邊都是同一個人做的？“
寶善大吃一驚，看着青芷道：”姐姐，這話我可不敢說，這是在宮裡。“
”你別緊張，沒有旁人，“青芷跟她對望一眼，”說的話也絕不外傳！”
雖得青芷再三聲明，寶善也不敢回答她的問題，心中明白跟挑明瞭直說這是兩回事，暗地裡揣測跟說出來，究底是不同的！
她不緊不慢的道：“只是你跟我，咱們私下猜測。“
寶善哪裡敢再說什麼，垂低的雙手揉了揉衣角沉默無言。
青芷久等不見寶善答話，便側過身，看着蓬萊閣遠處的圍牆，眼中神色變幻莫測：”難道你覺得那樣的大火不會是人爲麼？“
青芷眼神鬱郁道：”幸好袁師傅警醒，咱們也沒有睡得太死，否則怕是要葬身火海了！“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慢慢走向了橋邊，正是冬日料峭的清晨，寒風撲面而來，青芷說出的話卻是比迎面的風更讓人寒冷，直冷到骨子裡。
到這裡，寶善方纔感慨道：”姐姐說的是，昨晚是運氣好，若是沒聽到動靜睡死了，可真就出不來了。“
青芷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轉頭朝着宮內麟德殿所在的方向望過去：”說到這個，還是得替小菱慶幸一聲，幸好皇貴君出現救了她。“
”寶善，“青芷在橋上停頓了腳步道，”小菱是肯定要離開花圃的，今後這裡的事情我會倚重你。“
寶善驚訝道：”姐姐的意思......“
”就是跟你理解的那樣，“青芷看出了寶善眼中的疑問，苦笑道，”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信不過谷蘭，雖然你的出處應該是讓我更顧慮纔是。“
”這一次大火，她的表現，讓我......且不說小菱是跟她同期進來的，住過一個屋子的，她能到花圃一半也是因爲小菱。“
......兩個人出蓬萊閣，穿過林子，經過湖畔，一路到了麟德殿偏門。
趕到麟德殿偏門時，寶善望了一眼門口值守的人，當即驚訝道：“姐姐，怎地偏門都有這麼多侍衛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