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跟寶善回到蓬萊閣的時候，正是墨言跟幾位修造處的工匠商議事情的間隙。
墨言視線一轉，見到走近院門的青芷，擱下手中正在查看的圖紙，快步到門口的地方迎接她。
“姐姐是一早就出門了？”墨言對上青芷的目光，語氣和緩道。
青芷也不隱瞞，將自個兒跟寶善去了麟德殿一趟的事情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聽到麟德殿增派了許多人手守在門口，墨言的臉色沉了沉，眸光微變。
對方的動作倒是快！
彷彿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波大火之後麟德殿勢必不太平，未雨綢繆，先一步就將外頭堵嚴實了。
畢竟賀衍之依舊是後宮之主，除開女帝，誰都不敢得罪他。
青芷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很不好，連忙轉了語氣看着修造處的幾位工匠問：“你們在商議花圃那幾間損毀的房子？”
那些人雖說是屬於修造處的人手，但是因爲跟花圃打交道的次數不少，都跟青芷相熟。
適才聽得墨言，身爲國師大人身邊最得力人物的他都客客氣氣跟青芷說話，還稱呼對方爲“姐姐“，修造處的人自然態度就更好了。
說話的人稍微頓了一頓，擡眸望v了她一眼道：”青芷管事，咱們也是一早到蓬萊閣來的，留了兩個人去花圃院子內查看，咱們幾個就跟墨管事一起合計合計。“
墨言面色稍緩，點頭道：“他們來的時候。我到你們住下的地方瞧過，正好姐姐一早就出去了。”
“工匠們從修造處特意趕來，我就先幫着看看。如今姐姐回來了，還是要聽聽姐姐的意思。”
“不敢當，”聽他說話這般客氣，青芷趕緊搖頭道，“你是蓬萊閣國師大人身邊的管事，咱們花圃又是屬於蓬萊閣的地界。”
“這一場大火是意外，但是重建的事情最後拍板是一定會過你們這裡的。定奪權在國師大人。”
“我拿主意談不上，跟你商量，大家一塊兒合議是真的。”
墨言招手道：“姐姐過來看看。”
青芷的目光對着不遠處的蓬萊閣主樓掃了一眼。似乎那邊過於安靜了，不知爲什麼，她心中略略有些不安，有心想問墨言一句。
但是一堆的工匠還守在院子裡的桌邊等着。青芷壓下心緒。準備待會兒等商議事情完畢了，再找機會好好問問墨言。
寶善見到青芷有正事要辦暫時走不脫，又想到剛纔來的路上青芷提了幾回要去花圃毀壞的屋子看看，特別是小菱住的那一間。
寶善一思量，遂輕拉她的衣袖道：“剛纔回來的路上，在橋邊遇上幾個侍從都是去花圃的院子看看的，這裡不見谷蘭姐姐，應該也是去了那邊。”
“昨夜到院中的時候。我聽袁大叔說一早要跟着巡衛隊的人清點花圃的損失，姐姐既然跟墨管事有事相商。不如我也去咱們的院子走一趟。”
“看看能不能幫上袁大叔他們的忙。”
“難爲你想得周到，說實在的，你在這裡暫時也使不上什麼勁兒，我看跟墨言商量還得要好一會兒，就依你的，趕緊去花圃瞧瞧去。”
寶善對着墨言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了禮，墨言看着她，眼神輕輕一動，像是在思考什麼。
從兩個人進院子開始，墨言的視線始終都在青芷身上，並未太留心跟在青芷身後的人。
這一幕小插曲才讓他的關注點轉移到寶善那邊去，墨言的視線飛快的在寶善身上轉了轉，心中自有計較。
青芷望着寶善離去的背影，將剛纔墨言眼中的那點波瀾盡收眼底。
不過在她看來，花圃的幾個人墨言都熟悉的很，難得見到陌生的一張新面孔，所以才格外的關注些，她覺得有必要解釋幾句。
此刻見她走遠了，順帶對着墨言提了一句道：“你是第一次見吧？這是幾天前到我花圃的人，做事勤快，話很少。”
“能幫上我的地方倒是不少。”
青芷的語氣讓人一聽就知曉她對寶善還是很滿意的。
青芷的盤算也是很明顯的，因爲小菱已經多半要留在麟德殿了，至於谷蘭，那一層心中的顧忌剛纔在林間就跟寶善仔細說過。
雖然寶善也是個有來歷的人，但是她對青芷坦誠，也聽了她的勸說，在她看來，倒是個可用的人。
日後還得跟墨言相見，說不定要派她跑腿神馬的，先替她鋪墊個好印象總是沒錯的。
墨言猜到她的意思，認可道：“這些人跟事都是姐姐自個兒決定就行，公子身體不好，也不敢拿些小事去煩他。”
青芷心跳加快，呼吸緊了緊問：“國師大人昨夜可好？”
墨言臉色頓時一沉，無奈道：“公子一但打定了主意，從來聽不進旁人的話。“
”不瞞姐姐，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說了不能出去，他還是一意孤行，哎......”
墨言的語氣聽上去很無力，他是徹徹底底拿那個人一點轍都沒有的。
“說起來都是我的責任，花圃出事，我第一個難辭其咎。”
“要是警醒些，也不至於打攪到公子，這是咱們蓬萊閣的地方，出事公子總是掛心的。”
青芷臉上帶着抱歉的表情，語聲低了點道：“墨言，我真是......”
“姐姐，你別胡亂攬過罪責，不關你的事，說到底是放火的人可惡，也不知是不是跟上回國庫失火同一個人做的？”
墨言冷冷道。
青芷吃驚道：“要是真像你說的，那人在打什麼主意？！”
“我也就是這麼推測。姐姐相信火是無緣無故起來的麼？”墨言語氣頓了頓道，“誰都不會相信的吧？”
“何況這夜半失火的手法，未免也太像了一點啊。”
“不過這些事不用咱們擔心。陛下自會派官員調查，最多一兩天，應該就會有人來找姐姐問話。”
墨言側頭看了眼幾位修造處的工匠，他們均聽得入神，語氣舒緩帶着些安慰對着青芷：“到時候姐姐不用怕，只要將自個兒知道的事情一一說出就行。”
“我沒什麼好怕的，在宮裡幾年。問話也不是第一回，”青芷從容接話，隨後皺眉道。“就是不曉得這一回主持調查的是哪位大人？”
“還不清楚，陛下到過咱們主樓探望公子，送來了一些藥材，但是沒有提起。”
青芷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今日我跟寶善去了一趟麟德殿。本意是要去找小菱問問的，也想看看她傷勢怎麼樣......“
青芷看見墨言陰沉像要滴水的表情，後背一涼道：”你怎麼了？！“
墨言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按耐住心底的憤怒，搖頭道：”沒事，姐姐是聽到什麼消息了麼？“
”不錯，“青芷坦然道，”回來的路上遇見陛下身邊的人，是去麟德殿找皇貴君詢問的。結果無功而返，沒能進院子。“
”回來的路上。我跟寶善正好看見。“
”你說起查問的事情，我就順帶告訴你一聲。“
比起麟德殿，自然是蓬萊閣主樓的人跟花圃是利益共同體，這一點青芷心知肚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將外頭碰上的情況跟墨言和盤托出，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眼下這混亂的局面。
適才跟寶善對話，青芷已經想過了，她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也正是合了青芷的心思，真要出點事，唯一能護住花圃的人的，就是主樓這邊的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手底下最得力的墨言，是她們要倚仗的對象。
作爲一條船上的人，青芷坦誠以待，更容易增加他的好感。
她想了想道：“不光是我們沒能進去，連陛下身邊的人都給擋住了，皇貴君看來是鐵了心要護住小菱的。”
青芷感慨道：“那丫頭運氣真好。”
“安全肯定是無憂的，就是不曉得她在大火中受了傷，傷勢如何！”
墨言剛剛緩解的臉色這會兒又難看起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生硬道：”不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姐姐來這邊看看圖紙。“
先前中斷的討論再一次開始了。
......寶善走過橋邊，回頭望望蓬萊閣主樓的那座院子，剛纔的管事墨言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早先沒來之前，寶善就在宮中聽了些傳聞，等正式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墨管事”，國師大人身邊最近的人，他的年輕實在是完全出乎了寶善的意料。
這樣的人，居然能在那位國師大人的手底下混的如魚得水，簡直讓人咋舌。
剛纔的時間雖然倉促了些，卻也來的及讓寶善用“專業”的眼光去打量那個少年。
並不像她聽過的那些修煉了功夫保持容顏，實際年齡遠遠大於目測年齡的人，對方就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至於功夫，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時間是沒法看清楚的。
寶善想了想，暫時將腦中的念頭拋開，她沒忘記自己剛纔跟青芷告假時候說的話。
要是在花圃呆到一半的時間，青芷過來還好，要是她沒過來，自己總要將那邊的狀況跟她敘述一遍的。
袁大叔在青芷離開的情況下，因爲是花圃年紀最長的人，暫時充當了半個管事，而且關於房屋修繕，他本身就是花圃的工匠，可能在這一點上，比青芷要內行多了。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袁大叔現在出現在花圃那座被損毀的院內，比起青芷管事還更合適些。
他跟那些工匠應該是更有話說的。
寶善加快了腳步，在經過花圃外頭的那片林子時，半道上險些撞上了一個人。
碰上的地方是一處樹林的轉彎，影響了視線。
那個人自然也被嚇了一跳，看清楚寶善身上宮女的服飾，略略鬆了口氣。
互相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寶善也辨認出那個人是修造處來的工匠，看年紀還很小，大約也是剛進宮沒多久的人。
“請問，你是修造處來的？”寶善心中有了判斷，要問對方問題，還是需要再多問一句。
那人點頭道：“是，你是花圃的人吧，我今天第一趟上蓬萊閣來，師傅帶我來查看你們這裡的房子。”
寶善問：”花圃的袁師傅也在裡頭麼？“
”是，在，還有另外一位姐姐，也是你們花圃的人吧？“
”我還要去幫師傅取些東西來，先走一步啊。“
寶善讓開路，順着小道一路到了花圃，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頭傳來說話的聲音。
幾個聲音都很熟悉，除了花圃的自己人袁師傅外，剩餘的幾個她也聽過，都在修造處做事。
寶善進門，迎接她的第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谷蘭。
她站在袁師傅身邊，一瞧見寶善進院子，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奔了過來。
到了跟前，卻又放慢速度，谷蘭低聲道：”你們回來了？怎麼不見青芷姐姐？“
寶善語氣平淡道：”她回來的路上先去了蓬萊閣主樓，那邊有修造處的工匠等着，她要跟墨管事商量花圃內重修的事情，顧不上這邊，先讓我來看看。“
”寶善丫頭，“袁大叔跟着走過來，他卻是沒問青芷的行蹤，第一個問題就很直接，”你們是去看過小菱了？她現在怎麼樣了？“
寶善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轉，他們身後修造處幾個跟小菱見過面的工匠出於關心也圍了過來。
被這麼一大幫人齊齊看着等回答，寶善頓覺肩上沉了沉。
面上不顯，她語氣平緩道：”我跟青芷管事去的時候，麟德殿外頭有很多守衛，我們沒能進去。“
”寶善，那，那他們總該知道，小菱有沒有......“谷蘭追問道。
寶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聽到任何關於小菱的事情，只聽說皇貴君從夜裡帶她回麟德殿之後，到我們去的時候都還未曾露面過。“
”不過，姐姐你不用擔心，就像青芷管事說的一樣，麟德殿比起咱們這裡，可是不同的，人家有最好的藥，還能隨意調動太醫。“
”皇貴君既然願意出手，我想小菱的性命肯定是無憂的，至於身上受的傷，調養些日子應該也能大好的。“
寶善說話的時候，視線一動不動鎖定了谷蘭，從她眼神中捕捉到了某種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