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他的視線更有一瞬間的凝固，回味過來才轉開頭故意嫌惡道：“師兄！誰知道你打的神馬鬼主意。”
“還故意將我扔在街上，明明曉得我迷路。”
我沒忍住火氣！
從宮裡出來，在小院換裝完走在街上的那一幕幕太氣人了。
他反脣相譏道：“小菱兒，那是你要走的，我攔不住你！”
我氣憤的看了他一眼：”是你故意激我的！“
“你還說呢，瞧瞧你先前在街上走的模樣，”回想起來，我忍不住一陣寒。
“那些女人的眼神，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真心不願意再回想，我心內暗道那副架勢簡直可以去國都城中的小倌院了！
”這裡是西蘭啊。“我跟他強調。
“等我見到師傅，我一定會跟他老人家好好說說的。”
天放低低一笑，瞥了瞥我，轉過頭沒有說話。
“跟我走，”片刻之後，天放對着我低聲道。
我詫異的望向他，視線不由自主被他身後緩緩靠近的馬車吸引住，瞧見車上還有一個作侍從打扮的人，似乎是哪家高門大院出來的底下人。
我在岐北，在西南陲，都曾經聽到過我這位師兄在各地置下的諸多產業，我本能就聯想到了莫非在西蘭這裡也有他的地方。
兩日前我跟他提起關於出宮後安排的事情，他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自問對他的瞭解還是太少了。換句話說，他的手也實在太長，西蘭的地界都伸到了。
從海國到西蘭。山高路遠，中間隔着多少距離啊。
我眼神複雜地望向天放，他微微一笑，對着我作了個請的手勢。
馬車剛剛在他身後的樹下停穩，車上的侍從動作麻利的跳了下來。
侍從走到天放面前問候一聲，接着恭謙有禮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籃子，順帶將他背上的包袱也拿走了。
回到車邊我望着侍從將東西擱在了車廂裡頭。再一次回來等着。
這裡是大街上，一番動作後早就有過往的路人在頻頻回看，我知道不能耽誤太久。萬一召來了國都城中的巡衛那就麻煩了。
平白無故會給自己招來點事！
我嘆了口氣，雖然心裡還是有幾分膈應，但此刻也只能走到天放前頭，登上了馬車。
車子內佈置得暖和舒適。看上去是早就預備好的。看來是爲了這一次出宮提前計劃的。
我將背靠上了馬車的車壁，車子緩緩啓動，我知道這次的目的纔是我們在國都城中要暫住的地方。
長街上的景物快速向後移去，我心裡鬱悶，不看身邊坐着的天放。
車廂裡一片沉默，我將視線轉到了車窗外。
......冬日清晨的風吹進了西蘭皇宮的內院。
蘇泫住地的花園內，寒風中依舊有不少耐寒的花朵開得鮮豔。
除開院中長青的綠植跟高大的樹木，要數這些花最吸引人的眼球。
然而再美的花。因爲有一襲青衫的身影徜徉其中，也變得黯然不少。
院中充溢着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蘇泫腳步輕緩地走過小徑，一直走到涼亭中，方纔停下來。
他撩起衣襬坐在了石凳上，早就有侍從將取暖的手爐遞送過來。
芙端着熱茶走過去的時候，看到自家主子今日的氣色似乎看起來不錯。
“貴君，今晚慶典，您打算幾時出宮？還是等陛下一起走？”芙上前將茶盤放在了蘇泫面前的石桌上，站在他身邊，想了想才問道。
蘇泫沉吟片刻後道：“早一步出宮，在慶典地等着陛下。”
芙點了點頭，自家主子開了口，剩下的就是她們的事情，路上要打點妥當。
蘇泫喝下一口熱茶，眉間動了動問：”麟德殿那位是一早就出去了？“
芙趕緊回答道：”貴君，今日宮門口等的人極多，守衛說麟德殿的皇貴君很早就出宮去了。“
芙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面色猶豫看向蘇泫接續道：”還有另一邊兒，跟他相差不過一刻鐘，也......出宮了。“
蘇泫詫異道：”蓬萊閣？“
芙微微頷首道：”貴君，聽說是管事親自駕車出去的。“
”蓬萊閣那位......今早醒了？“蘇泫驚異道。
”好像沒有，“芙尷尬地道，”消息還是傳不出來，咱們安排進去的人始終到不了主樓，沒辦法接近那裡。“
”外頭的訊息是轉道而來的，難免慢了一步。“芙實話實說有些訕訕道。
她其實曉得蘇泫也知道。
“聽說好像就是管事一個人出去的。”
蘇泫瞟了她一眼，伸手揉着眉心道：”也罷，馬上就要出發了，等到了北地，消息可就快得多了。“
他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暖爐，眼睫低垂在臉上投下一小片暗影。
蘇泫側過身，目光沉沉道：”只要出了西蘭國都城，就跟在宮中不一樣。“
蘇泫從涼亭裡出來，走至花叢邊，低頭聞了聞道：”這花是北地常見的，可惜到了西蘭見到的機會極少。“
芙的心情放鬆了些，聞言走過去，依舊站在蘇泫的身邊道：”您說的不錯，但是這花移種到這裡能活下來，也是花圃的人花了大力氣的。“
”當初移種過來的時候，十幾株花只活下來三株，”芙的眼神閃了閃，轉頭望了一眼蘇泫，低下身子撫上花瓣道，“其中兩株也沒能過得了國都城的夏天。“
”只剩這一株獨苗了。“芙的目光凝結在花瓣上，看到它葉片舒展。在寒風中格外飽滿的樣子，嘴角牽起道，”這花的運氣不錯。“
”國都城中的土質不適宜這花的生長。“
”花圃的人。我記得還是那位前任的管事在的時候，就着手調配花壤，“芙脣角動了動道，”幾經改良，才成了能種下這花的基土。“
蘇泫心緒起伏，面上的表情卻是淡淡的，他聽完芙說的話。露出笑容，專注地看着芙輕輕點頭。
他微微一笑道：”人跟花是一樣的，呆慣了一個地方。若是要強行離開換去新的地方，難免適應起來困難。“
蘇泫頓了頓道：”花圃種活一株異地來的花草都花費了大力氣，何況是人呢。“
他眼神忽然黯淡下來，從芙的角度望過去。他低垂眉睫的表情明顯流露出了此刻心中的感傷。
蘇泫在花叢間停留良久。忽然轉過頭問芙：”北地的傳信鴿有好些天沒有收到了，你派人去查過麼？“
芙被他問得一愣，連忙迴應道：”可能是她們覺得您馬上就要跟隨着一起去北地了，所以這段時間就不用再傳遞消息了。“
”到底是這樣，還是被人從中途攔截掉了，你還是派人去查一查。“
蘇泫想了想，突然搖頭道：”且慢，我想不用了。出發就在明早，若是查到消息。恐怕也沒辦法在半道上替我傳過來。“
”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我不放心。“蘇泫冷冷一笑，轉頭皺眉看了芙一眼，垂下眼瞼思慮好一會兒，面上的神情在不經意間變幻。
他經過思索後低聲道：”不用查了。“
芙壓低了聲音悄悄地道：”您說的不錯，我也是跟您一樣的想法。“
“貴君，院子裡太冷，您早些回屋去吧。”芙跟在他身邊細聲細語道。
”我還想在院子裡待一會兒，你先走。“蘇泫擺了擺手出聲讓芙離開。
芙沒有辦法，停在原地一小會兒，也只得離開，他的命令不能不遵從。
蘇泫在花叢邊走了幾步，他需要一個人在院中好好地想一想，出發就在明日了，要做的準備還有不少，得趁着今晚之前先計劃好。
最重要的是關於宮宴，北地來的人不知道到位了沒有？
想到這件事，蘇泫的心頭剎那變得沉甸甸的，他望向天空的眼神明顯凝重了許多。
西蘭皇宮不同北地，一個謀士都沒有，也無人跟他站在一線，所有的細節都要他自個兒謀劃打算。
當初將他送到這裡的時候，北地那邊就是有過爭議的，要知道一堆人中間偏偏選了他，這不是巧合。
如今，也到了該起點作用的時候了！
蘇泫望着林間的飛鳥從空中掠過，眼神微微帶了些嚮往，似乎它們去往的，正是他嚮往的地方。
北地苦寒，在旁人的眼中，那裡似乎不是好地方，但是跟生長在西蘭的人一樣，總有慢慢養成的習慣，那是人內心深處離不開的故土。
無論走多遠，那份情結都在，始終藏在心裡揮之不去。
他跟芙說的那番話，正是代表了他此刻的心聲。
北地的遠來者，西蘭皇宮再金碧輝煌，於他，也只是過客！
......慢慢踱步穿過了垂花門，蘇泫在寒風中一個人走到了書房外的地界。
適才他跟芙的一番話之後，院內閒雜人等幾乎都是隱匿了，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人。
其實他是知道的，一定是芙明白他心中煩躁，將內院的一干人都遣走了。
蘇泫進門的時候，轉身就將門關上，他視線所及處，不經意地停了停。
下一刻，他怔了怔，隨即走到了書房內間。
屏風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衣角摩擦過架子的聲音。
蘇泫沉聲道：”既然進門，還不出來見我。“
遲疑了半刻，從屏風後走出的纖秀身影戰戰兢兢到了他跟前，轉瞬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一時間想不出法子了，眼看着今晚就是慶典了，貴君，能不能帶上我一起去北地？“
地上的人仰起頭看着蘇泫，眼神中諸多懇求。
她趁着早上院內的人忙碌，換了一身衣裳就混進了內院，接着找機會進到了書房。
因爲明早就要出發去北地，蘇泫住地的侍從跟守衛很多都跟着芙去外院準備明日動身時要帶的，順便還要檢查乘坐的馬車。
換在平常，她未必有機會能混進來。
”你倒是有幾分眼力，看起來送去浣衣局是送對了，在那裡的日子果然沒白呆，到底是歷練過了，不一樣了！“
蘇泫的語氣冷清，話中聽不出喜怒。
跪在地上的人臉色白了白，對上蘇泫的視線小聲道：”請您帶上奴婢一起去北地啊，貴君，那個地方是實在是呆夠了。“
”一天也不想跟那幾個人在一起。“
蘇泫面上閃過一絲訝異道：“有何不妥之處？她們起疑了？”
“貴君明察！”地上跪着的人咬了咬脣瓣，小聲道，“她們倒也沒有表現出特別起疑的地方，可是有時候一句話，隨便一聲應答，都讓奴婢心裡咯噔，生怕她們看出異常來。”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蘇泫冷冷地道。
“貴君......奴婢知道，知道，可是心裡就是不踏實。”
地上的人用膝蓋向前跪行了幾步，就差沒抱上蘇泫的腿了。
“貴君，您讓奴婢恢復原來的樣子，回到這裡好不好？”她哀求道。
“端茶送水，捶背磨墨......總之做什麼都好。”
她看着蘇泫的神色漸漸陰沉下去，後知後覺道：“奴婢說錯了，如今已經沒有資格做這些事，您就讓奴婢在院中做點粗活也行啊，貴君。”
“我馬上就要去北地了。”蘇泫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臉不是記憶中那張秀美的臉容，但是易容之後的臉也是清麗客人的，一瞬間他有些心軟，但是很快那一絲悸動便消失了。
蘇泫往後退了幾步道：“你不用再想這些，至少眼下你是不可能回到這裡的。”
“至於北地，等我想一想再說。”
最後關頭，他還是有一絲往日的情分在裡頭，地上跪着的人當然馬上聽出來了，一下子欣喜地道：“多謝貴君，只要能回到您身邊，做什麼奴婢都願意，都是願意的！”
蘇泫目光幽深地望了一眼窗外，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心思再跟她糾纏下去。
蘇泫的語調再一次變冷，他斬釘截鐵地對着她道：“現在，馬上從我眼前消失——從哪裡來的，回到哪裡去！”
......簾幕動了動，蘇泫目送那個身影消失在了花叢中，他走回書桌邊，低頭伸手取了紙筆，開始在紙上寫起字來。
他要寫的，是一封即將被送往北地的信，他期待這個時刻已經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