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回答在我預料之外。
“你早說啊！”我歡喜地看了他一眼，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呢！
剛剛一路上走過來，他怎麼不說呢，知道我就該早點問他了，事不宜遲，我立刻開始對付紙袋裡的點心。
先前擔心傲嬌的大少爺不高興，害我一直都拿着，光看不敢吃呢。
在道觀外休憩的時候，他可是親口說了道觀的點心不怎麼樣，還鄭重推薦了肅州城裡的老字號的。
這回得到許可了！
首當其衝是棗泥糕，咬一口，味道的確不錯，但是裡頭的棗泥放得少了一點。
要是我做的話，我琢磨着......嗯，還得再多加一些棗泥。
還有，火候也有點不對，他們蒸得有些過了，再早一點從蒸籠裡取出來比較合適。
有時候就是火候上的差異，哪怕同一個師傅，同樣的用料做出來的，味道還是差遠了。
......少年走出幾步，回眸看拉下一段距離的那個小子。
先前明明瞧見那小子還去街邊吃了面的，這會兒又開始吃上了。7◆
吃吃吃！少年心道那小子胃口可真好，吃那麼多也不怕撐着了！!
不過，那小子一邊吃一邊還皺着眉頭，好像是在抱怨點心不夠好？肅州城外道觀的點心沒見那小子抱怨，這會兒正宗福源樓的，還是城裡最好的一家福源樓的點心，那小子反而抱怨上了？！
少年有點想不通。想不通便不想了，他站定喊了一聲。
“小菱，你走快點！”
少年表情鬱悶。轉身對我催促了一聲道，瞬間打斷了我的思緒。
“知道了！”我嘴裡塞着點心，小跑着追上去。
心裡還在想着福源樓似乎名氣大得有點跟事實不符了，我覺得明明還能做得更好吃些的，主要是肅州少了得力的競爭對手吧。
......少年帶着我，繼續在肅州城東的地界內走。
我由一開始充滿好奇地去看街邊那些狹窄的巷子，某家某戶的圍牆。門口的裝飾，甚至是掩映在大樹間的閣樓，到慢慢失去興趣。眼睛只盯着前頭的街道。
”還有多遠呢？“
“到底還有多遠呢？”
“快到了沒有啊，咱們又走了挺久的！”我忍不住開口問他。
少年連頭也不回，更別提回答我的話了。
他繼續淡定往前走着，好像身後沒有跟着我這個人似的。
我猛然間想到一種可能。他是不是挺久沒來肅州了。該不會是......
我小跑幾步，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哎，你該不會是忘記那座宅子在哪裡了吧？”我疑惑地看着少年，按捺不住開口問他。
少年轉過身，跟我面對面，他靜默了幾秒鐘後才說話。
“爺怎麼會忘記！”少年一秒回嗆我。
“小菱，若是換成你，倒真有可能！”
“可是......那怎麼還沒到呢。“我顧不上跟他爭辯，只是想着先前我跟他一起走過的路。想着原本以爲城東地界到了，他家應該就不遠了呢，沒想到一走還走這麼長時間。
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該不是後悔了吧？
帶着我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人回去，他家裡的人會怎麼想？
路上結識的同伴？問題是相識都因爲一場綁架啊！
他帶着我在街上亂走，是在考慮這件事？
我站定，思索片刻後看着他試探的問了一句道：”要不，我還是別跟着你去了，多不方便。”
“爺的字典裡從沒有後悔這兩個字，囉嗦什麼！”
少年語氣不太友好地回答。
“你那是後悔了也不說，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吧。”
“哎，我怎麼覺得這條街像是走過的。”
話音剛落，我跟着他，再次停下了腳步，看着對面的那幢宅子，怎麼那麼眼熟？
門口的佈置，還有牆外伸出的樹枝。
“小菱，你認錯了，記性不好。”
少年斷言道。
“不會啊，我記得旁邊有棵大槐樹的宅子啊，“我仔細打量那戶人家的院外，”門口的樣子也見過。”
“喂，你是不是真迷路了？”我問少年，“承認下迷路也沒什麼丟臉的啊，幾年不來，記不清正常的。”
“小菱，你點心都吃完了？“回答我的是壓根沒什麼關係的一句話，跟我的提問半點都聯繫不起來。
”沒有，給你留着呢，“聽到少年問起，我笑着舉起手中紙包到他面前，”你是同伴啊，我不好都吃完，總要留給你的。“
我回想在福源樓外的一幕，心道這個人太難伺候了！
一不高興就翻臉，小心眼，記仇，睚眥必報......
”你是不是餓了？“我問少年，看他在道觀外就對車伕拿來的觀內點心不感興趣，還跟我主動說起肅州城內好吃的東西。
進城之後雖然我跟他馬上就分開了，我走我的路，他走他的路，但是以他挑剔的個性，大約沒有在城裡的鋪子吃過東西！
少年搖搖頭道：“小菱，我只是問問你，若是沒吃完，你就繼續留着好了。”
這叫什麼話？他幾個意思？
我一頭霧水看着少年，少頃後問他：“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話說得不清楚，我很容易就展開聯想的，好不好？
少年伸手拽了我一下，正好街上有輛馬車駛過。
我跟他避到了街角的巷子口。
少年望着我，低聲道：“小菱。我記得幾年前到這裡，是有家茶樓的，但是幾年沒來。那地方也沒有了。”
“原來你想喝茶，早說啊。”
我還當到底爲了何事呢，聞言鬆了口氣，視線掠過街頭。
城東真是冷清許多，街上的行人跟馬車跟肅州城的另一片完全沒法比較。
“我是想帶着你去喝茶的。”少年沉聲道。
“不是要去......你家麼？怎麼又改成喝茶了？”我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
這個人到了肅州怎麼變得越發古怪，都不知道他的反應是因爲什麼緣故。
“眼下不能去，”少年簡潔的說了一句。“得等天黑了！”
”啊？！“我驚愕望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哪有去自己家裡的大白天不去，要等晚上呢？
這叫什麼事兒嘛！又不是去做賊的！
我仔細想了想。腦中浮起一個念頭，難道是跟江上的劫持綁架案有關？
他擔心會有埋伏等在他家門外，所以才帶着我在城東地界兜圈子。
一方面想找找合適停留休息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能耗去點時間？
他這人真是的。早知道後面那麼多事情。我真的後悔在城門口跟他分道揚鑣了！
我就該一直跟着他的，問清楚他打算做什麼，然後在熱鬧的城中找處合適的地方坐一下。
總好過在這裡兜來兜去的，走得腿都酸死了。
”你找不到茶樓，現在咱們怎麼辦？“我問。
懶得糾纏他要天黑才進家門的理由，我覺得這會兒還是問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靠譜一些。
”回石橋附近，那邊有。“少年扔下一句話，掉頭回去。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走在少年的身後。氣咻咻望着他道，”真是的！“
”小菱。“少年聽到了我的抱怨，回頭看我，”這裡是大街上，要是走不動，你就算很累也只能慢些走，我揹你不太方便。“
”哪個要你背啊！“我無語看着他幾秒鐘才漲紅了臉道，”我覺得你太過分了，既然是這樣，何不直接在石橋邊停留，也好過咱們要走那麼多路啊。“
說歸說，抱怨歸抱怨，兩個人還是逐漸向石橋的方向靠攏了。
......一接近石橋附近，就能聽到那邊傳來的說話聲跟街上行人的喧鬧聲。
這纔是城裡應該有的感覺啊！
我眼中幾分欣喜，感慨了一聲道。
不像我剛纔跟他走過的地界，太安靜也太冷清了。
在深山那麼些日子，一直都很偏僻的地方行走，見到山裡的那戶大爺大娘家就覺得像是遇到親人舊友了。
結果到了肅州城，又體會到另一種偏僻冷清的感覺，雖然境遇不一樣，某些地方還真的挺像的。
“上去坐坐！”少年看着我語調從容地道。
“不行！“我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拉住他問，”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錢，幫我付了點心的錢之後？“
我記得原本我倆的錢加起來都不多！
因爲僱車從小鎮到肅州，花去了大部分的錢，加上車伕還耽誤了不少時間，雖然天氣不給力是一個方面，另外也有我跟少年的關係。
等到了肅州城臨別的時候，少年還多給了車伕一些錢，超過原先說好的數字，這些都是我看在眼裡也沒有異議的。
分開以後，我在城裡吃了面，連茶樓都不敢去，只敢去茶攤上要一碗茶水而已，這會兒兩個人要去茶樓，萬一沒茶錢夠付......難道我倆留下來幫他們倒茶麼？
我心中立刻擔憂起來！
”沒事，我身上有東西，大不了押給他們。“
”有東西，什麼東西？“我脫口而出，問完才覺得自己犯傻了。
他是大少爺，身上就算沒了現成的銀錢，難道還能沒有值錢的物件。
他說了押給他們，是篤定今日天黑之後是肯定能進家門的，已經在家門附近了啊。
”好，聽你的。“我吐了口氣，垂下眼睫跟着少年往茶樓走去。
石橋附近還有零星的小攤，擺在那裡售賣些雜物，少年的腳步在其中一個小攤邊停留了一下。
他蹲下身子，從裡頭挑選了一頂跟他戴着差不多的帷帽。
肅州城內也能看到不少人戴着這帽子，少年起身將帽子套在了我的腦袋上，接着就付了錢。
我心道這樣一來更不夠了，等會兒是不抵押都不行了！
趁着少年略略放慢了腳步，我趕上去，省得這傢伙一會兒又說我走得慢。
石橋附近的茶樓，一到門口就有跑堂的過來迎候。
”樓上可有雅座隔間？“少年開口，直截了當問道。
跑堂點頭道：“有的。”
“是臨街的麼？能看到街景的？”少年淡定地問。
“臨街的隔間還剩兩間。”茶樓的跑堂回答的很快！
“行，去那裡，”少年回眸望着我道，“小菱，你跟上。”
跑堂的眼神也掃了我一眼，接着我跟在少年的身後到了茶樓的樓上。
正如跑堂說的那樣，二樓的隔間正對着大街。
一眼看出去，視野極好，不光是能看到石橋，看到遠處肅州城內的建築，甚至河面上經過的船隻都能看清。
“不錯！”少年點頭道，“這裡很好。”
“您要點什麼？”跑堂問。
“一壺肅州產的高山茶，要最好的，順帶......”少年猶豫地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接續道，“一碟子藕粉桂花捲。”
跑堂的聽聞後，斟酌了一下問：“您要不要試試咱們這裡的銀絲捲跟桂花茶餅，這兩樣來喝茶的客人都跟喜歡，點的人最多。”
“不要，就要藕粉桂花捲！”少年提高了幾分聲音道。
跑堂的推薦無效，便答應着去了。
我適才聽到少年說最好的高山茶的時候視線還沒轉過來，只顧着看窗外臨街的風景了。
直到他特意強調的“藕粉桂花捲”我才曉得這小氣鬼看似不經意，其實他將我在街上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了。
我從福源樓買的點心，我自己吃了一塊棗泥蒸糕，還有杏仁酥一半留給他。
唯獨只一樣又被我吃掉的便是那個“桂花捲”了，他這是跟我強調來着。
因爲我沒留給他！
沒留給大少爺桂花捲吃啊！
可是隻買了一個，那會兒要怎麼分？
“小氣，”我瞥了他一眼，幾無聲響的動了動嘴脣，少年猛然轉頭看着我道，“小菱，你在罵我！”
哎，耳朵好成那樣幹嘛啊！
“對啊，你小氣，我說一句怎麼了，一個桂花捲都記着。”我索性擡起頭看着他回答道。
“小氣？”少年重複了一遍我說的詞，語帶譏諷道，“剛纔替你解圍的時候怎麼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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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重語氣道：”這會兒想起說我了？“
”過河拆橋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小菱!”
“我不想跟你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