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河面上，偶然間劃過幾條小船。
在石橋下穿過，往前劃過一段距離拐個彎消失不見。
我抿了口茶，盯着窗外石橋看了一會兒，瞧見上頭人影寥寥，便轉頭對上少年的目光。
他一直在打量我，哪怕這會兒見我轉過頭對着他，都沒有移開眼光。
我被他看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爲了緩解尷尬，我打算找個話題，總好過他這麼盯着我吧！
瞥了對面的少年一眼，我隨口問他：“哎，你陪我在這裡耗上一整天都沒事？”
我早上去書房找他的時候，瞧見他書桌上放置着厚厚的一摞賬本。
其中有些被他看完的堆積在一旁，但是還有好些個，應該都是他到了肅州城後立刻需要着手理順，處理好的賬冊。
將那些都扔下，只陪着我在茶樓坐着真的沒事？
“院子裡的人不會來找你麼？若是找不到你，該着急了。”
我提醒了他一句，因爲猜不透他心裡的想法，僅僅是覺得他留在這裡陪我守着，對他來說，有些浪費時間了！
他到肅州城又不是來玩的，我多少曉得一點，他在路上也幾次露過口風。
從西蘭南邊兒千里迢迢趕到這裡，路上又碰上綁架案的事情耽誤了幾天，我想這會兒他原本該是很着急纔對，他至於閒到陪着我在這裡乾等麼？
少年神情一僵看了我一眼，沒有馬上回答我。
他的視線同樣轉到了窗外，說出來的話跟我問的問題不相干！
“小菱，你要是今日一整天都沒等來你要找的人，不如聽聽我的建議。”
我一愣，剛剛執起杯子的手又放下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說出這句話給我的感覺是想了很久的，我也想聽聽他的想法。
我看着他問：“什麼建議？”
“小菱，我想過了，你這麼找終究是笨辦法。你且跟我說一下詳情。”
少年擡眼望着我道：“小菱，你要找的師兄，什麼模樣，年歲長相。。。。。。你要是跟我說了。我好讓底下人幫着你一起找。”
“宅子裡的人加起來也不少。”少年眼角的餘光打量我一眼，語氣淡淡的道。
他跟我解釋：“肅州城東地界雖然大，但是底下人一齊出手。。。。。。小菱，我估計不會太困難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望着他。腦中轉過一個念頭，頓了頓後不由得失笑道，“先前還說人情欠的都快要還不起了呢！“
”這會兒又要調動你家的人手，還是全部的。。。。。。“
我望着少年，笑意微微道：”這麼大陣仗，你要我怎麼回答呢？”
“我心裡倒是想答應的，這個法子肯定比我乾等着效率高，但是想一想後還是覺得不好！”
我思索了片刻，仍然拒絕道，“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想，若真的找不到，我可以有別的安排。”
這是擺明了態度的意思，就是拒絕。
少年猛然間擡起頭，語氣中帶着失望跟不確定問我道：“小菱，你打算離開肅州城？”
我睜大眼睛望着他道：“哎，你這話問的，肅州又不是我家鄉。“
我盯着少年多看了兩眼：”你說，我爲什麼要一直呆在這裡呢，我哪有非呆着不走的理由？“
”我來肅州。不過是因爲這裡是路上經過的一站而已。“
說話間，我停了停，看着少年面色和緩。
”我從國都城出來，最終的目的地不是肅州。”我語氣坦然道。“要走要留是隨意的。”
“師兄找不到，我就不找了！“
”我打算另外再想想辦法。”
。。。。。。少年的表情有些奇怪，聽到對坐的人說出那句“師兄找不到就不找了”，言辭之間似乎意味着並沒有將那個人看得有多麼重要！
反正不是那種不可缺失的重要。
少年居然有些淡淡的欣喜從心底浮上來。
然而他轉念一想，心頭不妙。
這樣一來，肅州城的停留在對坐的人看來。也變得更加不重要了！
連師兄都可以說不找就不找的，那停留這裡還有什麼重要的意義，少年剎那間心一沉。
他握着杯盞，手指收緊，心內斟酌着到底該說些什麼話？
欠債的事情已經拿出來要挾過了，再說顯得實在有點那啥，何況眼前人跟他自己都心知肚明，這點錢委實沒那麼重要。
少年一時間陷入了沉思，左右爲難中。
。。。。。。我看着對面的人又陷入沉默中不開口了，心道剛纔那句話莫非說錯了，得罪了三少爺麼？
他爲什麼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現在聽後一言不發的，是幾個意思？
思緒閃回，我恍然道：“我說。。。。。。你擔心那錢的事情麼？“
我想不出旁的理由，隱約覺得對面的小氣鬼大約又想到這個了！
還是那句話哦，越有錢越摳哦!
沉吟後我道：”嗯。。。。。。其實也沒錯，我離開後的確也很難有機會再到肅州的。“
他擔心他的錢打水漂，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爲了欠的錢，我就多留幾天，想辦法掙了還你就是。”
我語氣爽快地道。
少年眸光動了動，聽到那句想辦法掙了，他立刻出聲問：“小菱，你準備怎麼掙？”
“這是我的事，“我不以爲然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何況是最糟糕的打算，我師兄不出意外還是能找到的。”
“沒那麼倒黴吧！”
“要是。。。。。。真那麼倒黴的話，我到時候再想也不遲啊！”
“等事情發生了再說！”
。。。。。。說話間，雅間的叩門聲再一次響起。
敲門聲讓我一愣，目光看向少年問：“你還點了什麼？”
我記得茶樓的夥計進來好幾回了。
眼下我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的就有一碟茶餅，一碟果脯，外加一盤銀絲捲跟幾塊蒸糕，關鍵是我跟他加起來吃了一小半都不到。
還有東西要送進來？有沒有搞錯？
少年同樣愕然道：“沒有了，只點了這些。”
看來，他也不知情。
“進來。”他沉聲應了一句。
推門進來的人讓我和他同樣一怔，不是別人。居然是阿福找到這裡來了！
那傢伙怎麼跑這裡來？肯定是來找他家三少爺的吧！
“三少爺，”阿福臉上的表情又是高興又帶着種說不出的意味，“小的在街上兜了一圈，去過好幾家店都沒能找到。後來小的靈機一動，想起您昨兒也在這裡喝茶。”
“小的不敢確定，上這兒來碰碰運氣。”阿福語氣中帶着幾分慶幸道。
“運氣還不賴！”
“福管事！”我笑着喊了一聲，阿福側過腦袋看我，這一眼就移不開了。他立馬睜大了眼睛盯着我上下打量。
好一會兒他才眼神複雜地接過話，“林公子，這衣裳您穿着。。。。。。真合適。”
“是麼？”我笑着迴應了一句，卻見阿福望向少年的眼神帶了點意味深長，還衝着他眨了眨眼。
那是什麼反應啊，視線先後落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我心生狐疑。
少年咳嗽了聲道：“阿福，你急着找我何事？”
“三少爺，”阿福正色道，“江上那件事。有點眉目了。”
“哦，”少年頓時坐正了身體，看向他問，“說。”
阿福爲難地將目光移動到了我的身上，嘴脣囁嚅了幾下沒有出聲。
我看出他的想法，連忙對着少年道：“行，我暫避一下，你們說完話，我再進來好了。”
我想跟少年說幫忙看着點石橋上經過的人，但是想到他也不認識我家腹黑的師兄。拜託也是白說的。
我決定下去，站在茶樓外頭站一會兒，等阿福走了我接着上來坐。
我剛剛起身，少年卻立刻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背道：”小菱。你不用走，反正跟你也有點關係。”
“三少爺，”阿福看清楚形勢，對着我含義不明地笑了笑，隨後目光對上少年道，“那些人是天音閣的人。”
“天音閣？”少年皺了皺眉垂下眼瞼思慮好一會兒才問。“人抓到沒有？”
“只抓到一個在天音閣做事的小嘍囉，“阿福口齒清楚的回答道，”據他供出的，天音閣的人這幾天失蹤不少！而且一點線索都沒有。”
“天音閣的人這幾天很不安，生怕下一個失蹤的就輪到自己呢！”
少年語氣帶了驚訝地問：“有沒有弄錯？”
“爺還沒動手呢，不過剛剛開始查而已，他們自個兒失蹤了？”
這個事情聽上去也太詭異了點，原本是接了綁架劫持任務的匪徒，結果人沒綁到，匪徒自己接二連三失蹤了？
我在旁低下頭抿着茶水，兩個人的對話都聽在耳朵裡。
幾句話下來我就能根據他們話中透露的意思猜到大概了。
天音閣怎麼這名字那麼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想了想纔想起我眼下住地方，不是叫清音閣麼？感覺怪怪的，哪裡不對？
少年沉聲道：“人呢？”
“在咱們院子裡呢，等您回去處置，小的知道三少爺肯定還要問話的。”
阿福從善如流回答得極快。
“不過，小的特意來找您，是因爲。。。。。。因爲。。。。。。”阿福再一次目光閃爍看了看少年，緊接着低下頭不說話了。
少年點頭道：”餘下的，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說也罷。“
”三少爺，“阿福愣怔一下，即刻想起什麼似的道，”對，您在這裡。。。。。。興許是看見了。。。。。。小的，小的就不用多說了。“
”嗯，“少年端起茶杯，目光在我跟他身上分別停了一下道，”我晚些再回去，你直接就說我外出辦事，今日恐怕不能回來。“
”就這麼說，可以的話將人打發走，眼不見爲淨。“
少年着意強調了一句，阿福趕緊點頭道：”小的明白了。“
前面那一番話，我都能明白他們的意思。
可是後面那幾句，簡直如同在打啞謎。
我坐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完全不懂這倆在說什麼。
”三少爺，那小的先走了。“
阿福衝我點了點頭退出門外。
“他剛纔跟你說什麼？”
眼看着阿福離開去遠了，我才湊近些，擡眼望着少年小聲問，“先是說了那幫綁匪的事情，我沒聽錯吧？”
少年點了點頭道：“是說這個。”
“那後面的話呢，阿福什麼意思啊？”我奇怪地問。
少年低頭咳嗽了一聲道：“小菱，哪裡來的那麼多問題，總之。。。。。。跟你沒關係的。”
“好!”
我也不打算深究，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情，何必強人所難呢？
但是，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好奇到忍不住要問！
我扯了扯衣袖低頭仔細看看身上的衣袍，然後問少年：”我這身衣裳是阿福讓人送來的，有哪裡不對麼？“
”呃。。。。。。“少年別開腦袋看向窗外支支吾吾地道，”挺好的。。。。。。你沒聽他說很。。。。。。合身，很適合你？“
我穿上的時候就發現了是質地精良的衣料。
我懷疑這肅州城都難找出幾匹這樣的衣料來，國都城倒還好說。
因爲是主人家給送來的，昨夜很晚了。
我沒想很多就穿了，再說也沒別的替換衣裳，更是沒錢，要去哪裡變衣裳出來？
但是剛纔的一幕給我的印象深刻，我覺得阿福的表情還有話語，似乎有點其他我不瞭解不明白的意思！
我覺得問題應該是出在少年的身上，他的下人，那種反應肯定跟他有關啊。
我打算問問清楚，但是少年這一回就像打太極一樣，將問題推開了。
明明衣裳是我穿在身上的，內情我卻不知道，這種感覺有點不快！
我打定了主意，決定回去之後旁敲側擊問問阿福，說不定能問出來。
“我早上去過你書房，瞧見桌上堆着的賬冊，”我把話題轉回他要做的事情上，問了他一句，“肅州這裡的宅子，沒有管賬的？”
少年擡起頭看着我，隱約看到他嘴角動了動，他低沉着問：“小菱，你想說什麼？”
我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後道：“我想說的自然是對你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