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聽完一席話，同來的人皆露出詫異的表情。
他們相互間對視了一眼，接着對上大嬸問：”王家嬸子，到底是哪裡不妥當？“
大嬸想了想回答道：“小林就這麼走在外頭，被鎮上的人撞見了還以爲他爹武大夫沒離開，仍舊在鎮上呢。“
茶樓的過道上正好有個山民走過，大嬸盯着看了一眼，視線追隨。
直到瞧見那人揹着包袱走到最西邊的一張桌子坐下來，她纔回過頭。
“你們難道沒瞧見那些到鎮上的山民？”
她看了看同桌的人壓低了聲音問。
”瞧見了，你說得挺有道理。“先前接話那位道，”咱們在街上都碰見去找劉大夫看病的山民呢。“
”要是碰上了，的確說不清。“另外幾個人出聲附和道。
“說的很對！”
“沒錯。”
“有道理。”
”撞見來看病的山民，特別是那些着急的，怕是認出來會當街攔住他，一時半會兒走不脫！”
大嬸體諒地道：“所以......我給他戴了頂帽子好讓他遮擋一下。”
對上同桌那幾個人的視線，大嬸嘴角彎了彎道：“小林那孩子心也大，只記得完成他爹交待的事情。”
“出來時候都沒仔細想過這些。”
少年聽清楚了隔壁桌的對話眼睛微微眯起，接着便是一愣，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奇異的神色，望着大嬸眼神若有所思。
鄉下去送藥？武大夫？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嗯......鄉下送藥的武大夫是哪根蔥？
少年聽不明白，還在困惑地思索中。
茶樓內茶客來去，送茶水的小夥計端着托盤，從樓梯那邊走過來，朝着他坐的位置，滿面笑容靠近。
“客人，您嚐嚐咱們這裡的茶點。“小夥計殷勤的將托盤裡的白瓷碟子放在了少年的面前，特意指了指碟中的點心道，”您瞧見外頭排隊的人了吧？老長的隊伍......“
”那麼多外頭排隊的人可都爲了咱們茶樓裡的點心來的......”
茶樓內最出名的點心，不光在南華鎮是第一塊牌子。拿到外頭去，饋贈親朋，口碑一向都很好。
小夥計瞧見這位單獨前來的客人，興致很好地展開了話題，沒想到的是少年很不樂意聽他嘮叨。
少年的心思都集中在隔壁桌議論的事情上。沒那個閒工夫聽小夥計吹噓茶樓的點心呢！
沒等他話說完，少年立刻不耐地做了個手勢截斷他，示意他走開。┢┢╪┢┠.。
小夥計瞟了他一眼只好打住不說，話到一半算是自討沒趣。
頓了頓，茶樓的小夥計訕訕地走開，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打攪的人離開，耳邊暫時清淨了！
隔壁桌的話題仍舊在繼續，少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接下來，他一邊聽着隔壁桌的人對話，一邊盯着茶杯裡的水看了一眼。沒隔多久他放下茶杯，眉間皺了皺。
杯中的茶水澄澈，聞着有淡淡的茶香味。
不是他的錯覺，是喝到嘴裡品得出茶水的味道有些接近宇文家北琅山茶園內特產的茶葉。
北琅山茶園出產的茶葉很特別，哪怕西蘭南邊兒宇文家同樣精心打理的茶園，味道不盡相同。
皆因土壤水質對茶葉的影響都很大，西蘭南的地理環境跟肅州差異太大了！
眼下少年手中的這杯茶，若是難得喝到的人，甚至不太能分辨出來，兩種茶葉間的區別。
不過細微差別於少年還是能辨別的。畢竟宇文家茶園的事情他有過問。
每年新茶一出來，總是第一個能喝到的。
相形比較之下，南華鎮茶樓的茶水比之宇文家北琅山茶園出產的茶葉品質略差了些。
眼下少年卻沒工夫細究這件事，滿腦子都在想着剛纔隔壁桌的對話。
他的關注重點都在他們的對話內容裡。
那位他們口中的王家嬸子。對話一句接一句的，有些話簡直快要把他給繞暈了！
武大夫，南華鎮，這些亂七糟的地方怎麼會跟小菱那個傢伙扯上關係的？
小菱那傢伙還有個妹妹？
少年的神情有剎那的恍惚，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張白淨清秀的小臉，靈動的神情。
三月杏花微雨......心底生出旖旎的遐思......這樣一張臉......若是長在女孩子的身上......
不知怎麼地。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忽然間加快了!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內涌動，他面上神情起了波瀾，連忙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大口，好壓住心頭的那點悸動。
轉而念頭閃過，他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剛纔想多了！
小菱哪裡來的妹妹？他從來不知道。
從江上那回遭遇變故，一路到了深山，倆個人連續數天的相處中，細細想來，從沒有聽到小菱提起過。
哪怕一個字都沒有，即便是提到了有關來歷的話題。
這一點，完全不合情理！
隔壁桌那位王家大嬸說小菱幾天來去南華鎮附近的鄉下給村民送藥？
這一點，更加不可能！
要知道肅州到南華鎮的距離少年還很確定的。═┝.＜。
肅州到南華鎮的山路需要走多久，不是短時間能到的。
加上路上來的時候，少年跟兩名護衛一同來。
他們加起來，三雙眼睛都看到了沿途的路況！
山溪水暴漲，連同道路的橋都是用林中枯木臨時搭建起來的。
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小菱那個傢伙至少會在來南華鎮的途中耽誤一天。
雨勢太大，山道也不好走，夜裡沒法趕路的。
搭建臨時橋樑的事一定得等到天亮後雨停下才能召集路過的衆人合力完成的，不是兩三個人能做到，單打獨鬥更加不可能。
想來小菱那傢伙應該是在山神廟裡過的夜。
少年帶着護衛去過山神廟，地上的留下的痕跡明擺着有人曾經停留，並且還燒過火弄過東西吃。
少年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那些人中同樣包括小菱。
至於幾天前，往前推，幾天前小菱那傢伙不是還住在自家的肅州城東宅院麼？
哪裡來的送藥的功夫？還說什麼去鄉下送藥。簡直了！
距離，時間，明擺着呢!
一切都是可以推算的，完全不合情理的事情當然不存在。
無論怎麼聽。少年都覺得隔壁桌的那些人像是在說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對象。
因爲聽到的訊息都跟他的認知有很大的差異。
名字沒錯，但是他們提到的名字雖是”小菱“，似乎有些不同。
除非......說的根本就不是小菱！
少年眼神轉了轉，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緒，可是他們在對話裡也提到了帽子！
他們提到的帽子。不正是那個傢伙進了茶樓，出去就戴在頭上的。
少年親眼瞧見小菱那傢伙戴在頭上的帽子。
算算待在茶樓裡喝茶的功夫，要不是那位大嬸給的......小菱那傢伙從哪裡變戲法一樣變出一頂帽子來？
是茶樓不是衣帽店啊！
少年伸手攥緊了茶杯，皺着眉，眼神困惑地思索着。
隔壁桌沉默片刻後，開始了新一輪的話題。
這一次，他們討論的重點是南華鎮北的市集。
說起市集上皮貨的價格，還有貨物的來源，圍坐的幾個人都很關心。
畢竟離茶樓不遠處便是南華鎮最熱鬧的交易集市。
此刻從臨街的窗口望出去，依然能瞧見街上絡繹不絕的人流。
都說王師即刻要到南華去往北地。都說北地的戰事一刻耽誤不得，可是放眼看市集的興旺，會讓人不知不覺中拋卻了心底的那點擔憂。
北地戰事，那不是還沒啓麼？
西蘭的王師，那不是還沒到麼？
等哪天真正波及到了南華再說！
......話題的主導者換了，先前開口的大嬸成了聽衆，反而是同行者中另一位中年男子，聽上去對市集的行情挺了解的。
他開始跟同桌的幾個人展開討論。
少年有些走神，聽着隔壁桌男子的嘮叨，腦中時不時還在想着那個傢伙。
有幾天沒看見他了。這會兒應該是到了客棧裡休息。
他親眼見到小菱在鎮北市集上問詢皮毛的價格，到最後興致全無的離開，大約是兜裡的錢不夠。
少年心思一轉，又想起在小鎮那一回。他去賭坊贏了錢回來付賬的事。
隔壁桌在討論貨物的來源。
話題一展開，說的都是跟從商相關的事情，這些事卻跟少年也有聯繫。
他收斂了心神，聽他們議論了片刻，終於決定起身離開。
他們提到的消息也僅限於此了，剩下的事情還是得由他自己安排。
少年從茶樓出來。在街上走了一小段，接着穿過小巷子往鎮南走去。
在鎮上走了大半圈，是時候該去去他認定的那家客棧了。
......日頭早過了正午，我待在自己的屋子裡，將從小藥鋪買回來的那包藥粉放在了臨窗的桌子上打開。
一股子藥味開始在室內彌散，除了這些藥粉，還有之前上街時候買來的藥材。
今晚少不得要借用客棧的廚房了。
昨晚睡不着，結果還下了廚，今晚要做正事了！
外頭的長廊上十分安靜，這時候，除了樓下吃飯的客人，其餘住店的那些客人多數都到鎮上走動去了。
小夥計說過的，臨近年關，住店的有采買乾貨的，做買賣的，還有跟我一樣只是路過南華小鎮的。
我走到窗邊，將窗子推開了。
擡眼望過去，瞧見客棧前院開得繁茂的花木，聞到那陣陣飄進來的香氣，多少驅散了室內的藥味。
包袱的事，跟武玉換錯了！
別的倒也不遺憾，就是在清音閣花費了不少時間做好的易容藥全數被她帶走，給我增加了後續的工作量。
南華鎮又不像肅州，很多藥材都是短缺的，即便有，種類也不多。
我能選擇的範圍很小，所以配方都需要精簡過，但是出來的效果勢必也會差一點。
這是我無法迴避的事實。
等到了北地，就更加沒有配齊藥物的可能。
倒是武玉爹爹留下的那本冊子，我心心念念着最好能到附近山上走一走。
我打定了主意，要是在南華鎮上搭不到順風車的話，直接用走的。
附近的山路正好從荒山穿過，到時候藉着趕路的機會，可以花些時間查看一下沿途經過的山道。
雖然有些品種，武玉父親那本手札上明白寫着生長在荒僻的地方，但也有不少他註明了“南華鎮一帶山中常見”。
我的關注點，基本上圍繞着那些品種展開。
單單是手札上繪製的圖案，上頭標註的內容，這些都是紙上得來。
紙上得來的內容，終究沒法跟具體的東西相比較。
一定得親眼見到了，甚至嘗試一下用法，才能確定手札上的記錄無誤。
不是僅僅爲了驗證，是爲醫者的嚴謹態度！
我低頭看着那本手札，剛剛翻閱了沒幾頁，忽然聽到客棧臨街的前院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
我靠近窗邊，探出腦袋朝樓下望去，忽然間眼神一凝。
先是瞧見外頭進來的一個身材高挑的影子一閃而過。
那人動作極快，是撥開了門口堵着的那幫人進來的，甚至我連那個人的樣子都沒能看得清。
我過去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倒是停在前院的那幫人，瞧着又是個商隊過來，打算要住在客棧裡的。
他們的馬車還停在客棧外的街道上。
領頭隊長模樣的中年男人，滿臉絡腮鬍子，一眼瞧見給人留下彪悍的印象。
他對着到門口迎接的小夥計低聲說了些話。
那幫人續進門，看來的確是打算在客棧裡住的。
小夥計走在了最後頭，往我的房間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
我在二樓看戲，正好跟他視線對上，小夥計對着我點了點頭。
我關上了窗，繼續坐到桌子旁看那本手札，心中倒是閃過一個念頭。
看來今晚客棧的入住率還挺高的。
比我昨晚看到的景象，熱鬧得多了！
一旦沉浸到了要看的冊子裡，我跟往常一樣，全神貫注心無旁騖。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將近一個半時辰。
冬日的南華鎮，我再次推開窗的時候，外頭日已西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