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是我，只怕行進一小段力氣就損耗得差不多了。
少年緊抿着脣沉默着，揮動手中的那把匕首砍斷了前路阻擋的枯枝開道。
我猜測過，這一帶應該是跟我想的一樣，很少人行走的。
問題在於眼下的狀態哪裡是人少啊！
簡直如入無人區了！
難道剛纔的選擇是錯誤的，本來就應該選異族駕車走的那條道兒的？
我心裡一猶豫，腳步就慢了。
我沒想到前方開路的少年還能眼觀六路，走在前頭都曉得。
他察覺到了我的遲疑立刻轉回頭看了我一眼，接着提高了幾分音量催促道：“小菱，跟上！”
艾瑪，又來了！
那個傢伙......還是熟悉的口令！還是熟悉的語氣！
話說從上回在深山裡跟着他一起吃苦頭跋涉到了現在，唯獨這方面，他怎麼就不改變一下呢？
如今的大少爺至少在行進過程中曉得詢問同伴的意見，察覺身邊人的心情變化了。
一切跡象都顯示他的情商在逐漸提升中，那爲什麼還要這麼喊我？
難道他不曉得這麼喊會給人一種錯覺麼？非常不快的錯覺！
我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
心裡忍不住罵了一句，隨後我還是極其鬱悶地跟上前去。
暗自提醒自個兒，這回絕對不能掉隊了，否則他肯定會說我的。
我不想再聽到那四個字了！
......前方行走的少年剛纔回眸的剎那。餘光早就看到了那人的表情，這會兒居然聽見他咬牙的聲音。
不知道爲什麼，在他眼中冗長乏味的探路忽然間變得興致盎然了。
在少年看來。好像後頭那個瘦小的傢伙有某種能力，沉悶的氣氛會因爲他的言語，他的動作即刻發生變化。
小菱那傢伙，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少年惡作劇般轉頭補充了一句：“小菱，跟上！”
山林間響起他的聲音，除了風聲別無其他，心情頓覺愉快。少年額頭都是汗，然而嘴角卻是上揚的。
......“大少爺，我說你能不能停一下。別再這麼喊我了，你不曉得很彆扭麼？”
我氣憤的衝着他的背影道。
“哪裡彆扭？”他漫不經心的回答我一句。
“哪裡都彆扭，停止，不準再這麼四個字四個字的喊我！”
“否則......”
少年一秒轉過了頭。原地停下腳步。我走得太快險些撞過去。
“否則怎樣？”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了。
“你打得過我麼？小菱？”
我頹然垂下腦袋，深吸了一口氣，從他手中搶過那把匕首，走在前頭開始開路。
樹枝橫亙，砍起來真心很累，沒多久，少年上前再次搶了過去。
“好了，真是小心眼。不過是喊你一聲而已，我來好了!”
我鬱悶地盯着他的背影。擦了擦汗接着跟上，暗道這回總該消停了吧！
我想起肅州城東的宅院，心道宇文家大少爺最應該抓的其實不是小兔子，而是......好滿足他喊口令的愛好呀！
......山林茂密，跟着少年選擇的走那條路繼續往東北方向去。
林間吹來的風颳到臉上，能覺出隆冬的寒意。
難爲這裡的林木還能長得那麼蒼翠，簡直是個奇蹟。
走了一小段之後，少年手裡的匕首明顯不夠用了。
沒隔多久，他從路旁的樹上折下一段樹枝。
這下是要兩者並用，逢到樹枝或者灌木阻擋，他便直接用匕首揮舞着砍去。
遇上雜草多的地方，他就用手裡的樹枝撥開。
他行進的速度雖然慢了一些，還是有條不紊的。
少年的神情也十分淡定，我跟在他身後，一步都不敢落下。
原先以爲，他說到虎崖村，特意強調了人少的路，沒準在山路上走一段很快就能看到村子了呢！
至少他做出決定的時候我是那麼想的。
哪知道跟着他一路走到現在，別說是房子了，連個獵戶避雨的臨時窩棚都瞧不見的。
我記得跟着他在深山跋涉那段時間，至少會在路上瞧見我上面提到的那種獵戶用來臨時避雨的小屋。
可惜這一帶，我愣是沒瞧見過，是不是因爲人實在太少了，少到連打獵的山民都沒有呢？
想想大爺大娘他們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一住就是幾十年，心可真夠定的！
一路着，別奢望路上能遇見人了！連只兔子都沒有！
我思量了片刻，腳步不停，擡眼望去，依舊是茂密的山林，一眼望不到頭。
但是有一件事因爲傲嬌少年提醒過我的，眼下我留心到了，發覺的確如他所言。
我們行走的路線，其實是在慢慢往山頂方向走，海拔逐漸增高中。
少年帶着我從林間走過，哪怕有他在前頭開道，我的頭髮上身上都掛到了林間的葉子，還沾染了不少草屑。
我伸手取下來扔了，沒有鏡子，然而可以想象得出現在我的樣子肯定挺狼狽的。
怪不得傲嬌少年幾次回眸嘴角都帶了笑容，比起我的狼狽，他明顯清爽多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個身影走遠，墨言立刻轉回頭。
他站在溪水旁，手上還拿着女帝先前送來的盒子，順應自家公子的意思，想方設法將那些“閒雜人等”攔阻在了大帳外頭。
凡是沒點眼力見來打攪公子的，墨言一律在心裡將他們歸納爲不受歡迎的類別。
打發走了那位。墨言仍舊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這會兒，他只是心裡在默唸，等到了北地。一定得找處妥當的地方待着，遠離那些讓他心煩的人。
連他都覺得費勁，何況還得去叨擾公子呢？
那些人，一點眼色都沒有，若公子想見他們，還會等到現在麼？！
墨言腳步如飛一般跑到了大帳外。
他定了定神，放輕了腳步緩緩走了進去。
雲楚見到他進來。姿態寫意淡淡一笑道：“走了？”
”公子，這是她親自送來的。“墨言低下頭將手上的盒子遞交過去道。
他看了一眼，聞着有股淡淡的藥味。想必又是哪裡尋覓來的珍稀藥材。
雲楚的視線掠過他手上的盒子，笑意微微動了動手指。
墨言會意，走到大帳內的角落，將盒子撂在了一張几案上。
......大帳內。女帝心情鬱結地坐在那裡。
侍從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鋪開了棋盤。隔了一會兒，女帝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
不多時，外頭就有人趕來了，等候在帳外。
女帝傳召他，那人一進來就瞧見棋盤上星羅密佈的棋子。
換成旁人也許只看一眼，問題軍中的人格外敏銳些，他一眼望過去就發覺了棋盤上的蹊蹺之處。
沒錯，就像是一幅地圖。他睜大眼睛看着，少頃才反應過來。視線轉向女帝。
“陛下，”他語氣中帶着幾分遲疑，女帝招手讓他坐在了對面。
隨後，她指了指棋盤道：“陪朕下一局。”
那人剛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女帝心情不暢眉間深鎖，似乎有什麼煩心的事情。
他視線掠過案上，瞧見那裡堆積了一堆外頭飛鴿傳書送來的消息。
那些信件有些散落着，有些拆開了看過，這會兒瞧見女帝沉鬱的臉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能讓陛下這麼煩心的，一定跟北地戰事有關聯。
再看面前的棋盤，莫非陛下是打算......
他面色猶疑，但是依言坐下來，等待落子。
女帝早就覺察到了，擡頭瞥了他一眼。
視線落在那人表情緊張的臉孔上，女帝心定了定。
她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擡眼看了看賬外的方向，眉間神色略略舒緩了些。
正好趁着下棋的時候吩咐，她語聲低沉地道：“南華鎮那邊的事情......不得耽誤。”
停頓了一下，她又接續了三個字，“先鋒營！”
對坐的人飛快瞥了眼她的神色連忙點頭。
......離大帳最近的一處林子裡，秀美的身影站在林中，低頭沉思。
穿過林間的小路，便是相隔不遠處的軍營。
一名女官從林中走過，瞧見樹下那個秀美的身影，待看清楚那個的人，頓時一怔。
很快她便走了過去，她是從北地調回女帝身邊的官員。
今番跟着同去北地，跟眼前這位的大姐十分熟悉，不是別人，正是被女帝調到身旁跟着一同去北地的顧綺梅。
顧綺梅從沉思中抽離，一眼瞧見走到近前那位女官，頓時站直了，上前笑着打了聲招呼。
她知曉對方是不久前歸來提拔的女官，跟她一樣，升上去沒多久。
她從西蘭國都城跟着女帝一路行軍到了此處。
沿途行程緩慢，軍中流傳的小道消息都聽了不少。
這會兒瞧着那人的神情，多半是想上來套套近乎，瞭解些內幕的。
顧綺梅心道恐怕要讓她失望了。
她們心裡沒底，難道她自己就是成竹在胸麼？
女官寒暄幾句之後才小聲地對着顧綺梅問：”陛下這會兒......“
”陛下去跟國師大人商議過事情，這會兒正在帳中休息。“
顧綺梅如實答了，陛下去找國師到她回來，營地裡看見的眼睛不止一雙，這本身就不是什麼秘密。
於情於理，顧綺梅面對跟她家大姐在北地一塊兒待過的女官態度都是很謙和的。
在她們面前，自己等於是個小字輩，這些人都比她年長，看着跟自家大姐差不多。
曾經一同都在北地任職的官員，大多關係不錯。
那些女官回京的次數遠遠比她大姐多，家裡人都記掛着大姐擔心她在北地的生活，大姐在北地的消息一大半都仰仗她們送來的信。
儘管論及在軍中的地位，她大姐的頭銜委實比她們高出許多。
不單是眼前這位，幾天來旁敲側擊想在顧綺梅身上打聽些消息的人一個接着一個。
她都有些習慣了，應對他們時候的說辭大同小異。
對方自然也清楚顧綺梅如今微妙的身份。
說起來，她是唯一一個女帝時常帶在身邊且一定會帶到北地去的人。
女官面對顧綺梅的時候態度格外熱絡些。
......應付完了前來探聽消息的官員，顧綺梅收斂神色，緩步走向女帝的大帳。
半個時辰前，過去的那一名官員是去南華鎮一帶爲了大軍先鋒營的事情籌謀計劃的。
這一點，顧綺梅心裡很明白。
女帝從國師大人那邊回來開始面色一直不好，先前將那名官員召去，不清楚是不是南華鎮那裡的情況有了變化。
顧綺梅想到此處，不由得苦笑，其實那些來刺探消息的人也是誤解了。
她雖然離女帝很近，從宮中到現在行軍都是，問題誰能知曉陛下的心思呢！
包括那位連面都見不到的國師大人，誰又能知道他們倆人間商議的內容呢？
說起來，她也跟旁人一樣，心中迷惑不解，沒有可以替她解惑的人。
顧綺梅走近大帳的時候，正好聽到裡頭響起碎裂聲。
......山風颳過來頓覺寒意，那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過後沒多久，灰頭土臉的侍從跑了出來。
瞧見顧綺梅，他行禮後低頭匆忙而過。
她能瞧見那名侍從手裡的盤子，摔碎了的瓷片。
看來，事情果然進展得極其不順，顧綺梅心裡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南華鎮那邊有事？
可是先鋒營的事情，還是地方上的官員幫忙一起在辦的，怎麼會如此不力？
她在帳外停頓了一下，隨後聽見腳步聲從裡面出來。
這一次，是那名被指派辦事的官員，同樣灰着臉走出了帳外。
瞧見外頭的顧綺梅，他無奈的笑了笑，對着她做了個手勢。
的確不對勁，顧綺梅看清楚了他比劃的手勢，站在帳外思量片刻後猶豫了一下。
最後，她還是沒有打攪女帝，而是安靜等候在了帳外。
......片刻後，裡頭響起了女帝的聲音，自然是喊她進去的。
女帝知道顧綺梅進退有度，也曉得她先前走到了帳外候着。
在她看來，顧綺梅身上有很多優點，這是其中之一。
顧綺梅走了進去，瞧見站在几案邊的女帝表情十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