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漸漸小了一些。
正屋內，天放收針後對着大娘道：“藥得繼續吃着。”
他眼神閃了閃，接着說：“我家小弟寫的方子不差，我已經看過了。”
“大娘，等開春山上多了他說的那味藥材，記得到時候別忘了採摘。”
天放轉頭，看了一眼外邊的天氣。
這會兒因爲雨勢減小的關係，天色也看着明亮了些。
雖然天放心中不清楚小菱從哪裡得到的機緣，或者乾脆是身邊跟着的那個“二弟”的功勞。
總之她那麼肯定特意提到了藥材的事情，必然不會是玩笑話。
小丫頭不會拿這些事開玩笑的，大娘還熱情招待過他們的。
確切的消息，得等跟她見面之後方能知道。
天放低下頭，想着先行的護衛，應該快要傳遞下一次消息過來了。
這回有沒有新的進展呢？！
......“你在這裡等着，小菱，我去看看外頭的雨。”
沉默了好一陣子，傲嬌少年站起身看着我低聲道。
我的視線下意識地朝邊上的人移過去。
瞧見那位衰大叔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坐在那裡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從我跟他提到南華鎮上開的鋪子，他就是這種狀態。
他沒說話，一個人坐在那邊發呆。
我看着他的反應，心中猜想幾年前他關停南華鎮上的店鋪未必是出於自願，可能是情非得已的。
想到這裡，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的確很好奇，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的？但是詢問起來，他表現得很抗拒，並不願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我也沒有窮追猛問非要揭開別人傷口的愛好。
我收回目光，轉頭看着傲嬌少年道：“大少爺，我跟你一起出去看看。”
傲嬌少年去溪邊捕魚的時候，是用些手段限制住他的。
這一回，因爲是到山洞口的並不走遠，不用擔心大叔會離開。
我盯着他看了看，跟少年撂下他，徑直走到了山洞口。
......外頭的雨勢的確看着小了一些。
我望向站在身邊的傲嬌少年道：“你有沒有好奇，大叔剛纔沒說完的話？”
我相信他的感受應該跟我差不多的，他也有好奇心的吧！
少年鼻孔裡冷哼了一聲，負手在後接話道：“小菱，你不用想太多的，還能有什麼緣故呢，多半是他自己的問題。”
“你爲什麼那麼肯定，說起來也是......不一定的吧！”
我遲疑地看着他道。
“不管原因是什麼，小菱，”傲嬌少年轉頭看着我，“就算當初店鋪關停他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也不會是他後來在鎮上偷雞摸狗的理由。”
“人總要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的。”
少年語罷，朝着遠處看了一眼，似乎一瞬間聯想到了什麼。
我站在他身邊，有些詫異地皺了皺眉，思量之後才接着問：“等雨停了接着上路？”
我看他現在的心情好像是平復一些了，沒有一開始我們帶着那位衰大叔的時候那麼敵對跟牴觸，想着是不是能再次詢問一下。
“大少爺，你確定咱們要走這邊的道兒，“我的視線越過前方林子道，“我看好像山谷裡往前走都是密林。”
“咱們要不要退回原來走的那條路啊，大叔跟咱們建議的。”
話音剛落，傲嬌少年立刻回答道：“不行，就走這條。”
“大少爺，你是在賭氣還是真的覺得這條路是對的？”
我遲疑了一下後才問。
“小菱，他建議的未必是對的，我雖然也不確定，但是總要走走看看的。”
傲嬌少年語氣很肯定，倒讓我一剎那不曉得究竟該說什麼了！
凡是大少爺固執堅持的時候，我若是跟他打對臺戲，恐怕下一刻兩個人又要吵架了。
“好吧，”我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語氣無奈地道，“依然聽你的，不過你可別把我帶溝裡去啊！”
少年呲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神冷冷地道：“小菱，我沒想到你懷疑一個跟你出生入死的同伴居然超過一個陌生人？”
“小菱，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
“大少爺，你誤會了，”我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前路都是不確定路況的，我擔心會有危險。”
“行了，你不用解釋，”少年手一揮，滿不在乎地道，“小菱，反正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別太輕信那個傢伙。”
少年語氣決斷地道：“先前你也聽到了，他言不由衷！”
“他身上的確有些疑點，我知道，”我頓了頓，接續道，“不過，咱們跟他也是萍水相逢的，他對我們沒有完全信任，是在情理中。”
我遲疑了一下，還有兩句話沒說出口呢！
換成我是那位大叔，見到傲嬌少年的第一印象可是很不好的，想想在深坑邊那一幕，要我對他打開心扉，肯定......很困難。
還有，路上他表現出來的傲慢的態度，同樣不會給人好的印象。
兩層原因加起來，再加之前被異族營地的人擄去留下的陰影，對人的信任不會在短時間構建起來。
他欺騙我們是不對，但也有他的道理。
在我看來，只要順利回到官道上，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們跟他也就沒有瓜葛了。
再說武玉跟我投緣，換成她跟我組隊，看她的面子，至少也不會希望這個人被困在深山裡吧！
想法確定下來之後，我就不想跟少年多討論這個話題了。
我跟他坐在山洞口等了一會兒，瞧見雨已經不影響上路，決定回去將那位衰大叔喊出來，一塊兒往前走。
少年往裡走了幾步路，回頭冷冷看我一眼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語罷，他不再多言。
......儘管言語上起了點小摩擦，一等到包袱背在身上走出山洞外一段距離，少年幾次看過，停下腳步，還是將我的包袱搶了過去。
“要不，大少爺，我幫你揹着那把弓好了。”我支支吾吾地道。
少年轉過身，盯着我搖頭道：“那還不如你自己拿着包袱呢，東西在你身上，遇到危險我要怎麼用！”
語罷，他不再多言，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三個人繼續保持下雨進山洞前在林子裡趕路的隊形。
少年打頭陣，走在第一個，我跟在中間，最後自然是那位衰大叔在末尾。
三個人走在山道上，拐彎到了另一處。
前頭瞧着是地形是下降的坡路，延綿一大片林子。
少年忽然停下來，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帶了點猶豫地問：“小菱，包袱裡的乾糧還剩下多少？”
“怎麼想起問這個，大少爺？”
我擡起頭看着他。
“沒什麼，隨便問問的。”
他語調冷靜的迴應道。
我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問的，乾脆直接停下來確認一下。
“從大娘家出來的時候，給了不少吃的，當時還嫌重，只拿了一部分。”
雨後的山石上有點溼，我從少年背上將我的包袱取下來。
看了一眼周遭沒地方放置，我還是提在手上了。
我仔細看了一遍包袱後對着少年道：“那會兒覺得東西太重了，都不想帶着呢！“
“若是我早知道咱們會走到深山裡來，寧願多帶些的。”
我們兩次借宿半道的山民家，一次是因爲我給那位大娘診治了腿疾的關係。
第二次停留的人家，我下了廚氣氛也很好，所以都得到了女主人給的食物。
加起來包袱裡的東西還不少。
但是走在路上體力消耗很大，食量比平常要多，所以到這會兒我們剩餘的食物數量就不多了。
深山中這個季節，找不到生長的野果子，除了抓魚捕獵野物外，沒有更好的尋找食物的辦法。
少年聽完後，跟着看了一下，他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少頃，他轉頭看向我們那位“跟班”。
衰大叔對上傲嬌少年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哆嗦道：“我的包袱裡也沒太多吃的，路上都耗光了。”
“我從異族營地出來的時候，都沒了吃的。”
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他瞧見我們的時候，一從坑裡救他起來，就上來討要食物。
我看完後收起包袱，順手背在了肩膀上。
見狀，少年立刻靠近一步，從我肩膀上將包袱拿了過去。
“下過雨，道上泥濘不好走，”少年盯着我看了一眼道，“這點份量，不算什麼的！”
“小菱，你專心趕路，別掉溝裡去就行。”
少年扔下一句話，往前接着走了。
我怔了怔，回過神來，先前我說他的那句話，他是等着機會回敬呢！
......沿着坡路，持續往前走。
入目始終都是茂盛高大的樹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處在谷底的關係，這一帶的樹都長得特別茂盛，有種看到原始森林的感覺。
但是走得越久，我心裡就有些打顫。
我怎麼覺得這樣走着，會離官道越來越遠呢？
說實話，其實我更加傾向於大叔一開始建議的那條道兒。
偏偏傲嬌少年喜歡賭氣，並且很固執，我就很難跟他講道理。
因爲他都認定的事情，不喜歡旁人質疑。
我腦中接連閃過念頭，腳下邁着機械的步子。
跟在傲嬌少年的身後，整個人處於麻木行走的狀態中。
......傲嬌少年有一點說對了，雨後的密林中，腳下的路不太好走。
我們走着走着，我一不留神，險些被樹枝給絆了一跤。
踉蹌站定，少年回眸看見我的狼狽樣子，搖晃腦袋道：“小菱，說你什麼好呢？！”
我也很羞愧，低下頭接話道：“我會小心點的。”
處於尷尬中，我回眸去看身後跟着的“尾巴”。
我們從坡路上下來，這會兒林子前方隱約能瞧見一片空地。
但是當我回眸去看的時候，跟在後面的衰大叔居然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那個樣子，是有事？！
我拋開心裡的念頭，回退了幾步問：“大叔，你看着地形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還是你聽異族的人說起過呢？”
只要是跟他有關聯的事情，我會想到他關停的店鋪。
他說起異族人時候的狀態，我忍不住就往那些人身上想了。
他茫然看了前方片刻，回過神搖頭道：“沒有。”
傲嬌少年冷淡瞥了他一眼，走到我身邊說：“小菱，你跟緊點。”
我狐疑的轉開視線，總覺得衰大叔好像有什麼事情在隱瞞。
鑑於他連真實的去向都不肯言明的前提，我的疑惑只持續了一小會兒。
......山民家的竈間，一頓簡單的，推遲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午飯。
下廚的是隨同天放在旁的護衛，吃飯的人一共有四個。
“大娘，這邊去南華鎮路途不算近，往北走沒有別的小鎮麼？”
護衛停下筷子問了一句。
“有啊，不過今早村裡的人來找的時候，說是想套車去南華鎮，自家車子又壞了，想搭車，所以纔去的南華鎮。”
大娘語調流暢的回答道：“南華鎮比咱們往北去的鎮子大一些。”
天放低頭吃飯，沒吃多少就出了竈間到了外頭的院子裡。
雨越來越小，看着快要停了。
兩名護衛跟大娘閒聊了幾句，說話的時候視線時不時朝院中站在樹下的天放看去。
主上似乎還有心事，山中的消息到現在還沒到，興許是因爲大雨耽擱了。
護衛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問：“大娘，村裡人去北地的多麼？”
“前幾年有，留在那邊的都有。”大娘撥了一口飯道，“北地那邊有些個特產咱們這裡沒有。”
“皮毛還有稀缺的藥材，北地有不少呢，”大娘頓了頓，接續道，“村裡有人過去幫那邊的商戶做事。”
大娘說的自然是在北地做生意的西蘭人。
從戰事伊始，不少常年居住在北地，甚至已經在那邊安置了家，連家人都在一塊兒的人也斷續從北地回來。
等到戰事正式重啓，估計還會有一大批人趕着回來呢！
......”大娘，“天放終於從院子裡返回。
兩名護衛又對上了視線，齊齊鬆了口氣，主上的心情看來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