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蘭憋住自己眼裡的痠痛，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龍沫兒，這裡不歡迎你，請你滾出去。”
“林雪蘭，你的禮儀教養哪裡去了，喂狗了嗎？”林老太爺跺了跺柺杖，有些氣急敗壞。
“自己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一大清早就攪合的不安寧，現在還讓上門的客人看笑話，真是……”林老太爺深吸了幾口氣，已經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爸，您別生氣，我回去一定會好好管教雪蘭的。”林母說完伸手扯過林雪蘭，呵斥道：“給我滾回房間去。”
明裡是在訓斥林雪蘭，暗着卻是護下了她。
林雪蘭紅着眼瞪着龍沫兒，聽到自家母親的話，咬了咬脣，心裡明白現在不宜糾纏在龍沫兒這件事情上，而是更爲關鍵的事情。
轉頭，不依不饒的看着自家吼道：“我不滾，今天我不把話說清楚我就不滾。”
她表面看起來癲狂，實則心裡最爲清楚，現在若不趁着靳昭烈在把事情說清楚，恐怕以後她就沒機會了，到時候就真的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林老爺子閉了閉眼，只覺血壓一陣升高，腦袋一陣抽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着靳昭烈緩緩說道，“今日讓你看笑話了，我先上樓去吃點藥，我這血壓哦，真是人老了什麼都不中用了。”
他對着靳昭烈說完後，跺了跺自己的龍頭柺杖，向着大廳裡的衆人說道：“行了，都別在這站着了，有什麼事情下午再說。”
老爺子一發話，便沒給人拒絕的機會，起身就和林老太太一起上了樓，留下臉色都是青白的林家衆人。
林雪蘭眼見自家外公開始打太極，心裡一陣氣憤，咬了咬脣，不禁擡頭看向靳昭烈，眼裡盈滿了委屈。
“阿烈……”
她頓了頓，有些憤恨的瞪了一眼龍沫兒，隨即小聲開口：“阿烈，我能單獨你說點事情嗎？”
靳昭烈看了一眼身旁的龍沫兒，她神色很淡然，眼眸裡平靜無比，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可是手指卻不停的勾着自己的衣服邊，這是心緒不寧的表現。
龍沫兒倒是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已經露餡了，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那裡。
靳昭烈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拍了拍她的頭，“我去去就來。”
林雪蘭雖然異常不喜歡看到他們這樣的氣氛，但是聽到靳昭烈答應了，也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幾步過來就將靳昭烈拉走，親暱的姿態讓旁人都覺萬分適宜。
龍沫兒有些怔愣，她看着靳昭烈和林雪蘭身影換換走遠，心裡一片空茫，沒有了任何感覺。
這是第幾次了。
彷彿她總是被留下的那個人。
她不怕，一點也不怕。
不難過，沒感覺，不會傷心。靳昭烈說了他馬上會回來，她一點都不擔心。
她這樣告訴自己，似乎是告誡，又似乎是自我催眠。可是心裡卻不止不住的有些不開心。
“龍小姐，這邊請。”林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龍沫兒眼睛一眨，思緒回籠
，剎那間，心中忽有刺痛，細細密密蔓延，連骨頭都有了痛意。
糟了，這是自己的身體出現問題了，以往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感覺。
咬了咬舌尖，暗自提醒自己，不可以在外人面前露出軟弱一面，徒增笑話。
林山領着龍沫兒朝着宅子裡的會客廳走去，泡上一杯頂好的茶，便關了門退下了，臨走前，林山看了一眼龍沫兒，眼裡有些許憐憫，些許可惜，最後化爲一聲喟嘆，嚥進了肚子裡。
這間會客廳並不大，但是卻佈置的雅緻得當，百葉窗拉起了一半，陽光透進來，照在窗臺上的一束百合，慵慵懶懶的，舒適無比。
茶香慢慢飄散，安逸而又溫暖。
龍沫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聽到有聲音傳來，皺了皺眉，她放下了茶杯，細細一聽，竟然是林雪蘭和靳昭烈的聲音。
心裡有些奇怪，可是在人間呆了那麼久，她也不是愚笨的性子，這分明就是故意要讓她在這裡聽啊，這是要她聽什麼？
另一側的靳昭烈坐在沙發上，看着林雪蘭拿到面前的文件，鳳眸裡幽深一片。
“阿烈，這次真的是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我。”林雪蘭有些哽咽，看起來焦急無比。
“林雪蘭，我只會和龍沫兒結婚，我的妻子也只能是她。”靳昭烈擡頭看向林雪蘭。
林雪蘭咬了咬脣，泫然欲泣。“可是……可是，如果你不和我聯姻，我以後在林家就無立足之地了，我的後半生就會痛不欲生。”
靳昭烈薄脣微動，正想說話，卻被林雪蘭急急打斷。
“一個，就這麼一個請求。等到一切穩定，我拿到我該得的嫁妝，我們再分開再去簽署離婚協議好嗎？只是假結婚而已，我以後保證不纏着你。”
靳昭烈搖了搖頭，還沒說出拒絕的話，眉頭一皺。
卻原來，林雪蘭膝蓋一屈，重重跪在了他的面前。
眼淚從眼眸裡溢了出來，紅的眼，悲悽又無可奈何。
林雪蘭想，她在這個男人面前已經低到了塵埃裡去了，卑微到連自己的尊嚴都沒有了。這麼一想，心底又是一陣屈辱，可是那愛意卻立馬又蔓過了這屈辱。
“阿烈，求……求求你了。”壓低的聲音，已然嘶啞，彷彿是雛鳥將死前絕望的鳴叫，卻又帶着慘烈的，生的希望。
靳昭烈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她就這麼跪在他的面前。
纖弱女子，梨花帶雨的跪在深淺，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忍不下這個心了，畢竟會哭的人總是能得到更多人的同情和憐憫。
林雪蘭也是這麼想的，她就只是希望得到靳昭烈一點點憐憫而已，那就夠了。
也許有些地方的確適合思考，比如監獄之於韋伊的黎曼猜想，大菩提樹之於釋迦牟尼的佛。
又比如現在林家豪宅二樓最左側這個小小的隔間裡，龍沫兒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筆直。
她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手腕很穩，力度很輕，杯底觸上桌子之時，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悶響。
龍沫兒抿了抿脣，緩緩站起身子。
她似乎聽到靳昭烈答應了，又似乎沒有，腦子裡一片混沌。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出了林家的大門，涼風一吹，才陡然驚覺自己在哪裡。
“沫兒，怎麼出來了？我還在到處找你呢。”靳昭烈走到她身旁，眉宇間還有些未散的焦急。
龍沫兒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嘴角牽出一個微笑。
“待在裡面有些悶熱，就想着出來轉轉，結果就轉出來了。你和林雪蘭談完了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試探性的問出了這個問題，話音落下，便看到靳昭烈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靳昭烈擡手攬過了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往他懷裡帶了帶。
“沒什麼好談的，我來只是爲了和林老爺子談一下合作的。”
他的聲音很平淡，沒有一絲波瀾，這讓龍沫兒的心裡微微沉了下去。要不是方纔她在隔間裡聽到他們的對話，或許她會真的以爲，他和林沫兒並沒有談什麼。
車子駛離顧家，龍沫兒坐在後座上，面無表情的看着車窗外的景色。
她覺得她現在已經變成了長在沼澤裡的一株藤蔓，本來還可以攀上岸邊，可是卻因爲種種原因，越陷越深，陷到最後，便再也爬不上來了。只能永遠的住在沼澤裡，腐蝕着根，也漸漸腐蝕着心。
“你……今天和林雪蘭談了什麼？”終究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口。
方向盤一轉，車子拐了個彎，伴隨着的還有靳昭烈淡淡的聲音。
“沒什麼。”
龍沫兒手指捏緊了放在腿上的包，一股酸澀從心底升起，眨了眨眼，便不再說話。 шшш ●ⓣⓣⓚⓐⓝ ●￠ Ο
他不願意說，那她亦是從善如流。
反正，他們彼此相瞞的事情也不只這一件了，像是兩人中間早就有了巨大的鴻溝，那是無法抹平的隔閡。
從林家回來後，靳昭烈便一頭扎進了書房，直到天色尚晚，纔出了書房門。
龍沫兒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手指無意識的按着遙控板，不停地換着臺。聽到腳步的聲音，她擡起頭，“忙完了？”
靳昭烈點點頭，“一時忘了時間，你該來提醒我的。”
龍沫兒搖搖頭，“沒事，我去把菜熱一下，你先喝口水吧。”她一邊說着一邊倒了杯溫水遞到靳昭烈的手上。
靳昭烈接過水杯，“不用熱了，就這麼吃吧。”
龍沫兒不贊同的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胃不好。”
靳昭烈頓了頓，放下杯子，一把抱過她，親了親她的額頭。
“原來是心疼我啊！謝謝老婆。”
明明不是讓人臉紅心跳的熱吻，也不是彼此赤裸的偎依相貼，可是卻讓龍沫兒從頭到腳都燒了起來。
直到進了廚房，她身上的溫度都還沒有冷卻下來。
將一盤菜倒進鍋裡，打開火，情不自禁的擡手摸了摸額頭，那是方纔靳昭烈親吻的地方。
那裡似乎在發熱，讓她有些愣神。
很奇妙的感覺。
他叫她，老婆。
如此世俗，又如此美好的稱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