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壇主急匆匆領着狄一和狄九趕去救場,最終卻只看到緊閉的房門和守在房前的卓雲鵬。
遠遠看到三人如飛而來,卓雲鵬急忙迎了上去,低聲道:“教主帶了左明月進去密談,吩咐了誰也不許打擾,讓屬下在外頭看着。”
“密談?”狄一和狄九愕然交換了一個眼色。
對了解傅漢卿的人來說,很難把“密談”這兩個字放在這個萬事迷糊的懶鬼身上。認識這麼久,他唯一一次密談是和燕國的容謙。
但那是因爲他們雙方都是小樓中人……
難道……
兩個人心念微動,卻又同時搖了搖頭。
就齊國武林那個什麼明月樓的樓主,怎麼可能是小樓中人,小樓裡出來的人,估計除了傅漢卿這種白癡,再找不出任何一個會無能到被卓雲鵬一幫子人給整治成這樣。
狄九復又看了看正前方不遠處緊閉的房門,略一遲疑,到底還是放棄了破門而入的打算。
傅漢卿難得象模象樣把自己當成教主來下個令,在外圍弟子面前,還是不要太破壞他的威信纔是。
狄一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受傷了嗎?”
卓雲鵬望望副壇主,副壇主趕緊低頭認罪:“是屬下沒有分說明白。”嘴裡雖然認錯,心裡其實是委屈的,就剛纔這二位那副凶神惡煞迫不及待的樣子,走慢一步,沒準都要讓他們生生捏死,哪裡還有半點閒工夫去說事情呢。
卓雲鵬定了定神,這才道:“教主方纔留了屬下詢問,屬下不敢隱瞞,將明月樓之事盡告教主。教主立刻令屬下把明月樓一干人全從地牢裡放了出來,教主親自向他們賠罪,左明月等人不識擡舉,反屢屢指斥教主,言詞多有不堪……”
他雖說得簡單,但狄九自是可以猜得出,那些人在憤怒之下,會罵出多麼難聽的話。他也可以推測出,聽了這番話,傅漢卿肯定是面不改色,而卓雲鵬等人必定是心火肝火一起升,手癢腳癢想殺人,偏偏又礙着有傅漢卿在,想殺殺不了,想必心情是極之糟糕的。
想到有人和他一樣,嚐盡了在面對傅漢卿時有理說不清,有事做不了的無力感,他的心情居然也不象開始那麼壞了,居然還有心情淡淡笑笑,漫不經心地說“教主雖然仁厚,怕只怕人家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是啊……”卓雲鵬立時把牙咬得咯咯響“那左明月的妻兒徒衆,是把什麼污言惡語都說盡了,全然不知好歹,不曉感恩……”他可不考慮人家一家人好端端被他抓來凌辱折磨調教之後,還要對他們忽然冒出來的教主感恩是否合情合理,自是把話說得義憤填膺,理直氣壯。
“後來教主爲了平息他們的憤怒,竟然,竟然……”卓雲鵬竟然了好幾次,就是沒能說下去。
狄九不耐得低哼一聲,一旁的副壇主微微一顫,趕緊道:“教主親自給他們下跪磕頭……”
這話音裡,已是無限屈辱與憤恨了。
卓雲鵬慘白了臉道:“若是屬下們有錯,教主可打可殺可責可罰,何必這樣受那些豬狗之輩的屈辱,教主這樣……”
修羅教上下等級森嚴,他就算有再大的不滿也不能出言說教主的不是,然而,心底裡的憤怒,不平,以及承受巨大羞辱的痛苦,還是無法掩飾得住。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是修羅教弟子,他一心爲了神教,他做的一切都是一個正常的修羅教屬下會做的。
不義,不該,逼人太甚,手段毒辣,正邪,是非,這一切對他來說全無意義,沒有一個正常修羅教弟子會閒着沒事,反省這種無聊無用的東西。
可惜的是,這位忠心耿耿的修羅教下屬偏偏就碰上了一個完全不正常的教主,讓他承受了如此意外的巨大打擊。
“教主都已如此屈辱自己了,可是左明月他們還是不依不饒,說什麼,他們受的傷,受的辱總不能讓教主這麼輕飄飄幾句話就算了,教主竟……”
卓雲鵬想來也是受打擊太過,好幾次一句話都不能正常說完。
副壇主趕緊說:“教主竟忽然間奪了卓壇主的佩刀,就在自己身上砍了兩刀,還要再砍,屬下和卓壇主嘗試阻攔,但實在攔不住,只好由壇主留着拖延,屬下來請天王……”
狄一輕輕嘆口氣,眼神裡不知是嘆息還是無奈。
狄九卻是神色微微一凜,目中再也掩飾不住怒意,也再顧不得在別人面前給傅漢卿留面子,想也不想,就低罵了一聲:“白癡。”
想是這一句罵的實在是大家的心聲,也是代卓雲鵬把想罵不敢罵的話罵出來了,卓雲鵬的臉色竟也好了許多,這才能正常說下去:“教主拿着刀遞給左明月,說,不管他們受了多少傷,都可向教主雙倍索回來,不論他們受過什麼樣的凌辱和傷害,也可以同樣施展到教主身上,只要能賠償他們所受的傷害,請他們不要再生氣,以後此事扯平,不要再冤冤相報就好……”
狄九冷笑一聲。這果然是傅漢卿那個白癡會做的事,會說的話。真要講道理,就憑左明月他們家人弟子所受之苦難,傅漢卿給他們磕頭陪罪,本來就是輕的,讓他們出氣泄憤也是理所當然。
只可惜,這個世界其實從來不是光憑道理可以說得通的。
強與弱,永遠比是與非更加重要。
而這一點,也許傅漢卿永遠不會明白,所以他的諸般行爲,在世人眼中,纔會如此不可思議,不能理解。
就象是明月樓一干人沒有人會去深思,如果沒有傅漢卿,他們還是俎上之肉,任人處置,他們能得到自由能撿回一條命全要靠傅漢卿。他們只會在可怕的敵人採取軟化哀求的姿態時把自己心中的積憤,盡情地發泄出來。沒有人會去相信傅漢卿的真誠和心意,他們只會滿懷疑懼地報之敵意,沒有人會去體諒傅漢卿爲了保護他們,可能頂住的壓力,受到的非議,他們只會憑藉着別人的寬容善待,迫不及待地步步進逼。
如果他們有實力,一定會選擇出手把包括傅漢卿在內的人全部殺光,或是捉起來,慢慢折磨,而絕不會去考慮更多的仁恕。
那個白癡想以和平手段解決問題,安撫矛盾,放走被捉的人,卻又不給分壇留隱患,想要以自己承擔所有責任後果和懲罰的方式,解決未來可能的怨恨仇殺,簡直是在做夢,更何況……
狄九擡眼冷冷望着房門。什麼叫你們受的凌辱可以雙倍還到他身上?
狄九不用去思索也可以猜得出卓雲鵬都用了什麼法子去調教左明月的一雙兒女。
媽的,這個白癡自己不要臉,我們神教上上下下,都還要臉呢?
這心裡一氣一怒,手就開始以極慢,但卻極堅定的姿態徐徐擡起。
耳旁響起卓雲鵬最後的說明:“屬下原本拼着抗命,也打算只要左明月敢出手冒犯教主,就立刻把他格殺,沒想到左明月反而鬆手擲刀指着教主大罵,問他到底想搞什麼鬼,要把他們戲弄到什麼程度,教主見實在沒法說得明白,忽然間就說要同左明月密談,讓屬下安排一個清靜房間,還令屬下守在外頭,不得招喚,不可令任何人上前……”
狄九聽到這裡,再無遲疑,一掌遙遙擊了出去。
狄一身子微動,到底還是沒有出手阻攔。不是不想替傅漢卿留面子,保權威,實在是那個白癡太讓人放心不下了,天知道他關着門能跟滿肚子仇恨的左明月鬧出什麼事來。
要是真讓人拿把刀隨便在身上插幾下出氣這還是小事,萬一他由着人家胡來,報兒女受辱之仇……
這,這,這,他自己臉皮厚如天,想來是不當回事的,可憐修羅教上上下下,所有弟子們都別做人了。
就這樣,在一夜之間,傅漢卿的房門,第二次被狄九打得直飛了起來。
房裡的兩個人一齊愕然向外望來,正看進狄九那冷厲如冰,卻又酷烈如火的眸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