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了傅漢卿的意見之後,整個修羅教都動了起來。進行內部的自查,但查的不是內奸,而是所有制度中的疏漏。不論是否出現在過大損失,不論是否被狄九算計過,所有分壇,所有的生意,一切的內部運行機制,只要發現不足之處,便要全力彌補改進。
以前過於分散的生意和力量,也開始收縮統合。對那些無法全力照顧,或利潤不是特別大的生意,就當機立斷轉售轉賣。傾其全力,保護他們在各地最重要的產業。
這種作法,從深遠來看,其實有益無害,更利於發展。然而,就眼前的景況來看,倒象是真的被狄九的一番叛亂給嚇得怕了。如此軟弱,如此小心謹慎的姿態,的的確確讓許多因這幾年來修羅教飛速發展,而略有心病的大人物們感到舒心安泰。果然舒服日子過久了,現在的魔教,也不再具有傳說中強大的侵犯性和不顧一切的恐怖瘋狂了。
而一直與修羅教做對的正道人士們,正可乘着機會,擺出一副不打落水狗的正人君子態度,以不屑的姿態揮揮手,自覺是勝利者,輕飄飄退出戰圈,一轉身,聚在一起,研究起那個據說得到了天大寶藏的狄九,如今到底躲在哪裡。此人心性歹毒,又手握如許寶藏,將來必爲大禍,爲了正義,爲了武林,大家一定要密切注意,一有機會,就全力剷除這股邪惡勢力。
一場叛亂,卻在正確的應對下,爲修羅教消彌了很多將來的隱患,而爲了穩定一衆弟子的情緒,高層也實施了許多安撫人心的措施,甚至諸王親自出動,巡行各處分壇,即使是對以前曾與狄九過從甚密的弟子們,也親切相待,溫和交談,交心交底地表明信任之意,讓大家千萬不要多心,本教絕不可能爲了幾個叛徒而自折羽翼。
蕭傷是個男子,行事比較方便,經常拉着下屬去喝酒談天,酒酣耳熱之時,簡直要把心掏出來似的,拍着桌子喊,就算狄九留下了很多暗子,安排了不少內奸又如何呢?如果爲了徹查這樣的內奸,而損傷了你們這些忠心的弟子,而讓你們受壓迫和折磨,那纔是我教最大的損失。冒險又怎麼樣,下頭有人不服又怎麼樣,大家放心,就算反對的人再多,我也一定會保住你們的。
這樣的一通酒喝下來,往往感動得對方剖肝瀝膽,誓死相報。
瑤光深通媚術,往往只需深深凝視一眼,輕輕說一句:“我若是連你都不信,那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對方就會手軟腳軟身發軟,顫抖着誓死效命忠誠。
碧落則更喜歡講理:“內奸也許有,但爲了一兩個內奸,而掀起風雨,爲了一個狄九,而讓所有的兄弟們都離心離德則大可不必。我只知道要公正對待下屬,爲神教付出了多少,你們總能得到更多的回報。神教和狄九如何行事,如何對待下屬,很快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都能分得出高低,何去何從,大家都能自己抉擇,我想……”她微笑着斷言“即使本來是內奸,最後也一定會成爲我教最忠心的弟子。”
她身份高貴,容顏美麗,儀態端莊,言詞可親,總是一番話之後,便可折服許多人。
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各地分壇都從震驚惶然中很快轉爲平靜,大家全都迅速而鎮定地維持着分壇的正常運轉,而相關的防衛守護應變措施也一再加強加重,只是一直外鬆內緊,不讓外人看出端倪來罷了。
在大家四處奔波的時候,傷勢已漸漸好轉的傅漢卿在大隊人馬的保護下,回到了總壇。
見到他的時候,管家的方叔,整張老臉上的皺紋都在顫抖,廚房的趙伯直接就老淚縱橫了:“教主,你終於安然,回來了,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芙煙初時表現得倒還鎮定,只是在服侍他換衣裳時,看到他胸口那可怕的傷處,到底忍不住眼眶紅了:“他……他怎麼下得了手。”
就連凌霄也看得眉頭緊皺,臉色鐵青。跟着在旁邊,罵了無數聲的狠毒無情。
當年他隨着狄九和傅漢卿巡遊四方初時,不知多麼羨慕欽佩天王的強大能幹,鄙視教主的懶散不負責任,那個時候,斷斷想不到今朝會這等仇視憤恨天王,若不是武藝低微,簡直就想抓着劍衝出去找狄九拼命。
在總壇大部份弟子們因爲現在的生活非常好,而對教主有着極深的敬重,如今看到好端端一個教主,活蹦亂跳精神萬分地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卻變成這樣有氣無力半死不活憔悴蒼白,也自羣情激憤,誓殺叛徒的口號被叫得震天響。
看到如此衆怒,坐鎮總壇的莫離自是一邊心中偷偷高興,一邊裝好人出來安撫大家的情緒,回了身,還要去傅漢卿面前領人情,教主啊,你看看,大家可都是急着要去找狄九那個叛徒拼命的。我是尊重你的意見,爲了你的命令,才頂着所有人的責難,硬把這事壓下來的啊。真是辛苦,真是難做人哪。
傅漢卿還不能不領情,不敢不感激,只好苦笑罷了。
回總壇之後,安全方面有了保障,且有碧落最得意的幾個弟子日夜守在旁邊,爲他調理身子。傅漢卿的傷,終於慢慢好了起來。
只是,他中的散功之毒,根本沒有解藥,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自是再無恢復的機會。
每思及此思,教中諸王,身邊諸人,無不黯然,也都小心地在他身旁絕不提起此事,以免惹他傷心。又哪裡知道,傅漢卿根本沒把內功這事放在心上。沒了也就沒了,反正他的功夫來得容易,又不用辛苦練的。於呼吸之間,內力就已在修煉當中,就是在睡覺的時候,內功也會增長。何況,就算現在的內功全廢了,以後還是一樣可以慢慢練的。
只是內力雖說可以重練,身體所受的傷害卻已是永遠不能恢復,不可逆轉了。
那一劍,雖沒有刺進心臟,但確實重重傷到了內腑,這個時代的醫術本來就有許多不足,就算是神醫也沒可能根治如此嚴重的創傷。
更何況傅漢卿又是中毒重傷的情況下,在寒風夜色裡掙扎了那麼久,被寒毒所侵加上流血過多,他的健康已經被徹底毀掉了。
他那幾個同學費盡苦心,替他安排好的,擁有最強健體魄,平時連傷風感冒都從來不得的身體,現在卻是註定了永遠與醫藥相伴,大病小災,再也斷不了了。就算是平常天氣,白天都要穿極厚的衣服,晚上要蓋兩三牀被子。屋子裡總是燒着暖爐熱火,就是這樣,還會莫名其妙地覺得冷。
他不能跳,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連騎馬都有些勉強,就連走路,只要時間略長,就需要別人攙扶。連說話說得時間長了,還會喘息咳嗽。
每天吃的食物也極少,明明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但因着他身子弱,大家也不敢硬逼他多吃東西。
看着他就這樣一天天消瘦憔悴虛弱下去,偏還努力當作無事一般,堅持對所有人微笑,大家都覺心急如焚。
以前的教主,雖說總是懶洋洋沒精神,到底能跑能跳,到底紅光滿面,到底從來不生病的。現而今,如今卻每天都要吃藥,多走兩步路都要停下來喘氣。便是修羅教最低等與教主隔得最遠的弟子,看了這等情形,心裡也極不是滋味,更何況高層的諸王,以及傅漢卿身邊的近人們。
諸王暗底裡,罵了碧落多少聲名不符實毫無用處。總壇下了多少道王令,要求各地分壇蒐羅補身藥物奇寶,這些都沒有人能計數了。
傅漢卿身邊服侍照顧的芙煙凌霄等人,再不敢象以往那樣,對他隨口調笑,同他任意胡鬧了,總是小心地照料他,言詞態度之間,極之溫柔,唯恐惹他傷心難過,只是在揹人處,芙煙哭過許多次。凌霄雖沒說過什麼,練功的態度倒是越來越勤了。半年的時間,方叔看起來老了許多,而廚房的趙伯總是絞盡了腦汁,費盡了心思,努力想把菜做得可口些,開胃些,叫他多吃一點,又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就是其他諸王,對傅漢卿也再不象以前那樣不客氣,那樣開口閉口就喜歡頂撞嘲笑,待他竟是比以往尊重了許多倍。
被大家這樣看重,這樣客氣,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傅漢卿很長時間不能適應。
他微笑着告訴大家說,沒有關係,這樣也沒什麼,身體差了,就有更多理由偷懶了,內功毀了也不算大事,反正怎麼樣也輪不着他去和人打架,有沒有內力其實不重要。
不過,很顯然,他的真心話,是沒有一個人相信的。
其實有的時候傅漢卿自己也會有一點微微的恍惚,這些,真的,是真心話嗎?
日子還是這樣一天天過去,傅漢卿努力對所有人微笑,看似絕不在意現在身體的改變。儘管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樣做,只是不想身邊的人不快活,卻沒有一個人忍心去說穿。
所有人都對他細心照料,溫和客氣,大家都刻意不提狄九,不提變故,不提傅漢卿的身體,傅漢卿也知道大家的這種過於小心的態度只是爲了不讓他傷心,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寬解勸慰。
即使是假象,大家也只得這樣繼續維持着假象過日子罷了。
只是,在休養期間,該盡的責任傅漢卿倒是沒有忘的。他曾同諸王談起過,以他現在的身體是否已不適合繼續當修羅教的教主這個問題。
但是除了夜叉不置可否之外,其他人都大力反對他的退意。
瑤光更是面帶殺氣地問:“就你這病歪歪的樣子,不當教主,別說賺錢,連自己都養不活,我們替你掏的救災銀子,你想賴掉不還嗎?”
傅漢卿打個寒戰,就再不敢提這事了。
即然還是教主,當然要做教主該乾的事。
他用了兩個月時間,把寶藏中所有的武功秘芨全都背了出來。他身邊跟着寸步不離的幾個快筆手記得一字不差,諸王把這些通通排版印刷,在教內大量配送,所有弟子,哪怕只是負責打雜的最低等人士,也一樣人手一份。
就連修羅教招收弟子也加入了新的宣傳口號。
凡入教者,立刻配送二十本以上,各類頂尖武功秘芨,可隨興趣選學,保證成爲武林高手。
而且,這種口號,還真的吸引到了許多少年人不顧一切地投身而來。
就連很多所謂正道人士,也受這些密芨的吸引,派出自己門下弟子投身修羅教中,密芨得手了再抄錄出來,並美其名爲捨身飼虎。
這一番變化,對江湖武林所造成的衝擊,簡直已不可想象。而狄九受到的打擊,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不過,傅漢卿長時間在總壇調養身體,對外頭的事,很少過問,而其他人也刻意不對他提起,所以影響大他可以想象,詳情到底如何,他卻也並不是很清楚。
諸王在巡查各處分壇,安撫人心,改革端之後,也都紛紛回到總壇。開始讓傅漢卿幫助他們提升武功造詣。
大家都很知趣,誰也不會去窺查別人的武功高低,各人分班分日,與傅漢卿單獨相處,對於別人的武功進境大家都不知道,但對自己在武功上一日千里的進展,卻都是心知肚明,深切瞭然的。
在得到傅漢卿的指點連續三天之後,蕭傷已經開始捶胸跺足地懊惱以前爲什麼沒來找傅漢卿多切磋幾次武功,只不過切磋方式同他以往的認知略有不同罷了。
碧落這麼冷靜端莊之人,也不免咬牙暗恨,白白叫狄九一個人得指點這麼多年,大家全沒機會分好處。
瑤光尤其懊惱傷心,當年初識的時候,傅漢卿就曾說過,以後可以幫忙她找武功裡的錯漏,只是那時有太多防範之心,本門武功絕技豈肯隨意展示給別人看,真是白白錯過良機許多年。
莫離年紀大了,對於個人的武道修爲提升多少,倒也不是太在意了,想得也比旁人長遠。這短短几天的修煉,大家都有如此大的震撼,那麼,這麼多年來,狄九一直得到傅漢卿的指點幫助,如今的他,武功到底達到什麼境界了呢?每每念起此事,莫離總會感到疲憊而無力。
只有夜叉,始終沒有什麼明確強烈的反應,只是臉色越來越冷,平日也越加寡言少語。
日子一天天過去,傅漢卿的傷早好了,身子雖然很弱,但也漸漸適應了。該背的秘芨背完了,該教的課也教得差不多,自問對大家的武功提升,他已不能再有太大幫助了。即然還是教主,自然還是要多盡些教主的責任,開始較多地參予到教務當中了。
這一天,總壇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