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東籬回來之後,和衆將達成共識,對於這次他在總督府做的事,他用什麼手段調來的軍需武器,都不可宣揚,所有曾參予其事的士兵都接到的命令,不可以把這事說出去。
不過,到底人多口雜,到底經歷過這場驚險的人,都即興奮也自豪,人人覺得,能讓軍隊得到足夠的武器,這份功勞,他們也有幸沾上一分半點。
就算不是故意說出去,但話裡行間總會漏出一星半點來。漸漸地,全軍之中,就開始流傳事情的真相了。
而關於盧東籬爲了替士兵的生命負責,爲了給軍隊爭取足夠的武器,是怎麼豁出性命來做這件事的,整個過程,又有多麼驚險,又歷過多少曲折,在經過偌幹人的嘴傳遞且加入若干人單純在腦子裡虛構的情節之後,整件事,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
盧東籬的凜然大義,大智大勇,臨危不亂,果敢決斷,無不被渲染到了極致,就算是盧東籬自己乍聽這麼一個故事,也斷斷想不到自己身上來的。
本來,軍中對盧東籬的印象就非常好,而經過了這件事,士兵們更覺得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元帥,而是真正把大家的生死放在心上的人,是值得他們信任,他們追隨之人。在盧東籬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在軍隊裡的威望已是空前高漲,軍心所向,甚至比風勁節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在這段日子時,士兵們聚在一起,就愛說這件事。
當日曾隨着盧東籬一起在總督府共渡危難的親兵,和曾和王大寶小刀一起,知道真相,參予演戲,在演習中,把風勁節的劇本臺詞全部表演得絲絲入扣的士兵們,更愛沒事就聚在一起,互相表功。
這個說,我們在總督府多麼危險,那個說,我們連夜背戲文說詞,多辛苦。這個說,我們面對總督府裡三層外三層,上萬名大軍,半步不退,誓死追隨盧元帥。那個說,我們爲了把戲演得天衣無縫,兩天兩夜,不吃不睡,足足排演了一百遍,這才能完美地騙倒蘇凌的。
總之,雙方報出的數據越來越誇張,越來越缺乏可信性,但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也沒誰表現出一絲懷疑,大家越說越是興奮。
這個說,那個蘇凌雖說是盧大人的大舅子,可是連盧元帥一個手指尖的都不如,瞧瞧盧元帥面對上至總督,下至一個侍衛的威脅逼迫多麼堅定啊,可他呢,一聽這事,人都嚇軟了,被叫來勸我們元帥放走總督時,說話的聲音都不成調了。
那個說,這姓蘇的確實很窩囊,被咱們風將軍打的時候,喊得那叫一個難聽啊……
話說到這裡時,熱鬧的氣氛爲之一冷。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說起來,他到底是盧元帥的大舅子,風將軍這麼幹,盧元帥沒生氣吧?”
“元帥是說過他不生氣的,不過,他知道這事時,好象真的不太高興呢?”
“對了,小刀,風將軍關於這事,對盧元帥解釋過沒有。”
小刀不解地皺眉:“說起來也怪,這幾天我跟在風將軍身邊,一直見他和盧元帥說說笑笑,可是這麼大的事,竟是誰也沒提過一句,我也提醒過風將軍,人家到底是親戚,怎麼樣也要解釋一下,可是風將軍只是懶洋洋答,盧元帥一定會信任我,我若多此一舉,豈非顯得他是個多心之人了。”
他不明所以地抓抓頭:“說起來,我還是不明白,這種事,怎麼能連解釋一句都省了呢。大寶,你一直跟着盧元帥,他對這事,說過什麼嗎?”
王大寶也一臉迷茫:“元帥也一句不曾提過,倒是我替風將軍擔心,有一次,拐彎抹腳地提起這事,還小小地埋怨風將軍一句,說他就算打人打得再有理,也不該一句也不解釋,沒想到元帥忽然間就笑了起來,然後,輕輕說,他知道我一定會信任他,所以纔會這麼做,又何需再多做解釋。”
大家迷惑不解地你望我,我望你,這個,什麼你信我,我信他,你知道,我知道的,實在是不通啊,這完全不合正常的人情世故啊。
過了老半天,纔有人把聲音壓得極低極小地說:“你們說,該不會那些傳言是真的吧。雖說大舅子是挺親的,不過,如果他們的關係更加親的話,那自然就是說打就打,也沒必要爲解釋的事擔心了。”
“這麼說來,倒還真是有道理啊。”
“對啊,說不定就是這樣的……”
隨着話題一轉,討論的氣氛又再次熱鬧起來。
不過,這回他們機警了許多,一邊唸叨,一邊不斷有人擡頭,四下觀望,以防再次被當事人撞破。
離他們不遠處,一棵大樹的濃密枝葉遮攔下的巨大樹幹上,閉着眼睡覺的風勁節漫然睜眸,信手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白開水。
唉,不管過了多少年,世人們喜歡私底下說人是非的毛病,永遠不會改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即然有助於增強盧東籬在軍隊心中的形象和威望,自己就當做不知道吧。只要能瞞住那位大元帥就行了。至於關於另一個方面的流言,罷罷罷,這種事越抹越黑,當它不存在,人家傳累了,自然也就不傳了。
他悠悠地笑笑,把酒葫蘆掛回腰上,伸個懶腰,雙手枕到腦後,懶洋洋而又無限滿足地閉上眼,準備接着睡。
或許是身入夢中吧,或許那夢很美很美,所以,他神色異常安詳,所以他脣邊無意中流露的笑容,異常溫暖。
夢裡,該有一個與他並肩同行的人吧,那人與他之間,不需要解釋,不存在猜疑,不會有誤解,親密無間地猶如同一個人。
“勁節,你這個好學生,最近怎麼也和阿漢一樣懶,動不動找地方偷懶睡大覺?”
腦海裡忽然浮現的聲音讓風勁節鬱悶地皺皺眉:“張敏欣,你是不是整天吃飽了閒得發慌啊,我可不是阿漢,沒興趣做你觀察的白老鼠。”
“說什麼呢?我的論文已經結束,現在有大把的時間空閒,當然要好好關心一下同學們的學習研究進度了。你都不爲我那偉大的同學愛而感動的嗎?”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張敏欣,可以用誇張的語氣,把簡單的事情,說得無比肉麻。
風勁節冷笑:“得了,我不是阿漢這種天才到天理不容,卻還懶惰到令人髮指的笨蛋,你的同學愛,還是請盡情傾注到他的身上去吧。”
“我當然最關心阿漢了,可是,你別忘了,他的生活重心,純粹是吃了睡,睡了吃,這一世他最近的生活,完全是象豬一樣簡單快樂的,就算我這麼有耐心的人,也不能整天看他不停得吃吃睡睡啊,多少還是要關心關心其他同學的……”低低的笑謔聲傳來“更何況,你身上又發生了這麼好玩的事?”
“我這一世不過是個小人物,能有什麼好玩的事,要看風雲變幻大事件,去找小容和輕塵。”風勁節沒半點好氣。
“我們眼中的大事,和這些普通世人眼中的大事,應該完全不同吧。風同學,你不該把我看作一個俗人啊。”張敏欣一本正經地說“照我看,你們這軍隊裡流傳的那些個話題,不是遠比那些國興國滅的事情有趣好玩嗎?”
風勁節慢慢地磨了磨牙,怪不得呢,這個史上最後也最瘋狂的同人女之所以忽然對他發生了興趣,果然是因爲那些無聊的謠言。
他在這裡鬱悶,張敏欣可越發興致勃勃了。“雖說那是謠言,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你們整天在一起,整晚整晚不分開,睡覺也在一張牀上,就算沒那個意思,慢慢慢慢地,有了些陌生的感情和衝動,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啊。雖然我看你們討論的問題都是很正常的,可是在一塊兒說,一塊兒笑,憂慮同樣的問題,爲同樣的事情高興,感情如此共鳴,這個,你就沒真覺得有什麼新奇的感覺嗎……”
混蛋。風勁節在心裡罵髒話之餘,暗自決定,以後和盧東籬晚上獨處時,一定要記得用念力屏蔽掉小樓主系統的監視,就算心地無私,也斷然不能容許這個女人如此侵犯隱私。
可惜的是張敏欣對於他的不快卻似毫無所覺,笑吟吟地說:“你真沒感覺嗎?不過就算你沒感覺,保不準他也沒有感覺,有可能他早就對你有不正常的心意了,你長得這麼英俊高大,又文武雙全,又這麼可靠,又對他這麼好,他不喜歡你,那是他不正常。是他要求你天天和他一起研究軍務,天天一起教他兵法的,這種做法,直接導致你們之間的接觸時間大大增加,你不得不每晚在他牀上睡。要說他一點私心也沒有,也確實沒有人信,就算他自以爲沒私心,也許潛意識裡有,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也許有朝一日,遇上什麼事,比如你出事了,他有危險啊,等等等,他心裡隱密的願望就會暴露出來,他纔會驚愕地發現,他原來愛你愛了很久很久了,再然後,他就後悔,因爲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把美好的時光就如此葬送,以後再也追不回來了……”
張敏欣象是一點也感覺不到風勁節不快,說得越來越起勁,越來越有興致,猶如黃河之水,濤濤不絕。
風勁節閉着眼,咬着牙,忍,忍,忍,終究忍不下去,譏嘲道:“怪不得說你耽美小說看得多呢,這情節果然是張嘴就來,我看啊,沒準是他早就覬覦我的身體了,只是不敢說出來,就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我留在身邊,每天可以親近我,與我同行同止,同睡同寢,我睡得安心,吃得開心,可憐他天天被身體的慾望和內心的渴望所折磨,卻又害怕一旦表露出來,會被我鄙夷,會永遠失去我,所以只好苦苦忍耐着,裝成正人君子,一心爲國的樣子面對着我……”
“是啊是啊……”張敏欣大聲歡呼“看來你知道的耽美故事也不少啊,這麼經典的橋段張口就來。”
風勁節氣得直欲吐血,這是我知道的嗎,是你狂迷耽美故事那陣,每天在我們這幫同學耳邊唸叨,讓我們承受了無數精神折磨之後,被硬生生灌輸的。
他又氣又恨,一挺身,從樹上一躍而下。
“你去哪。”
“去找盧東籬,把這個該死的謠言的真實性徹底證實一下,讓你也好死心,免得你這個瘋子,就爲了這種無聊事,整天來煩我。”他一邊大步走,一邊憤憤地答。
“啊啊啊……”張敏欣開始尖叫起來“你怎麼證實,莫非是去找他告白,看他的反應,還是拍着他的肩膀,指着他的鼻子說,盧東籬,你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喜歡我?又或者,直接上去,抱住他吻一個,然後通過他身體在這種突然情況下的真實本能反應來判斷他對你的感情?又或者是……”
風勁節忍無可忍地用一種幾乎把他肉身大腦神經給震傷的強大念力,瘋狂怒吼:“你給我住嘴。”
然後因爲腦袋被震得痛不可當,不得不雙手抱頭,呻吟慘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