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呢?”
“給你說媳婦去了。”
安無忌神情詭異,語調奇特。
容謙被一口茶嗆得捂着嘴咳嗽連連,半天才撫了胸,問出這麼一句:“你說什麼?”
“青姑娘去回王媒婆的話,說你同意談親事,囑她用心去挑好姑娘。”
容謙再怎麼處變不驚,這時候也給氣傻了:“她怎麼這樣自作主張……”
“青姑娘何曾自作主張?”安無忌拍着胸口站出來主持公道了:“我去茶樓找青姑娘時,就見那王媒婆正纏着她,打聽你對親事有沒有興趣,青姑娘不敢隨便應,也不敢隨便拒絕,正在爲難,恰好我告訴她你有事找她回去,她就對王媒婆說來問你的意思。剛剛容相你自己不是親口答應了她嗎?”
容謙目瞪口呆:“我答應了?”
“是啊,容相你自己一邊微笑,一邊點頭,一邊說好,青姑娘才急忙去茶樓給王媒婆回話的啊。”安無忌笑容滿面地望着容謙。
青姑心思淳樸,容謙口中說出來的話,她從無半分疑忌,哪裡會多什麼心。一見容謙自己確有這個意思,自然立時急着去辦了。安無忌雖然也對容謙一向尊敬順從,但久當密探的人,察顏觀色,看人眉梢眼角的本事,自是旁人難及。
容謙掩飾得再好,也只是讓他不能察知他到底在心不在焉些什麼而已,他心不在焉這個事實,卻哪裡真能瞞得過他。只是這麼有趣的戲文擺在面前,他怎麼可能不袖手坐等着看熱鬧。
看安無忌這般興災樂禍的樣子,容謙不由氣結:“上回都翻了臉,那王媒婆怎麼還好意思來搞事。我都這個樣子了,還說什麼親?”
“你不知道?這幾天你家的青姑娘到處宣揚說茶樓是你的產業,現在你可是這四鄉八鎮最有錢的人之一啊。而且誰不知道你和京城的大官是好朋友,連封大人都在茶樓當衆給青姑娘賠罪。你又有錢又有勢……在媒婆的眼裡,那可是大大的一個紅人啊。”
容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怎麼不攔她?”
安無忌滿臉無辜:“容相你這話真是冤枉煞人了,我這個當屬下的,什麼時候違背過你的意思。你即是自己想要討媳婦,我有什麼資格阻攔……”
容謙收斂了笑容,瞪他一眼,喝道:“還不快給我去把人攔下來!”
安無忌愁眉苦臉:“青姑娘內功好,走路非常快,這會子說不定已經和王媒婆在茶樓細說條件呢,我這一趕去,壞人姻緣的……”
容謙拿起茶碗,作式欲擲。
安無忌抱了頭一溜煙退出屋外去:“容相放心,你說的話,我哪次沒給你辦到過。你交代的事情,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義不容辭。我一定能及時趕上,阻止青姑娘的……”
語聲由近而遠,漸漸微不可聞。
容謙嘆着氣放下茶碗,用手支了正在作疼的腦袋哀嘆。老天保佑,這青丫頭可千萬別給他找一堆漂亮村姑來!
都是方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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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寧宮內,方輕塵怔愕了片刻,但轉眼間,已是想通前因後果,微笑着站起來對秦旭飛一揖:“是我急於讓太上皇復原,擅用異術而受反噬,多虧王爺搭救。”
秦旭飛神色略顯古怪地望了他一會才道:“方侯你也是明白人,自然不必謝我。我救的不是方輕塵,而是柳恆等無數在南方的將士。”
從利害角度來看,他這樣說,倒也合情合理。
方輕塵微微一笑:“王爺爲的什麼是王爺的事,我得回性命卻是事實。卻不知剛纔,王爺是如何救我於反噬的。”
秦旭飛笑笑:“我對這異術原也不甚知曉,不過是誤打誤撞,強行以刀身隔斷你們的視線,再以刀光反耀你們的目光……”
方輕塵暗自咋舌,這傢伙,居然蠻幹。幸好自己失控的只是極小一部份精神力,否則照他這麼搞法,他的所有力量一起炸裂,十個秦旭飛也死絕了。
他目光四下一掃,秦旭飛已一笑解釋道:“太上皇尚好,傷勢不重。你徒弟帶他去內殿治療了。”
適時一陣風吹來,秦旭飛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布條飄飛,瞬時亂作一團,好一隻巨型拖把。
秦旭飛也懶得去拉平整理了,信手一撕一扯,整個上衣都給他扯開扔了出去。自自然然袒胸露腹。
不就是打赤膊嗎?他雖是王子,卻從不將那些規矩禮儀放在心裡。軍營之中操練的時候,他還和十幾萬人一起,光着膀子跑步練兵呢。就算現在是在規矩嚴謹的宮廷之內,他也沒有半點拘束與不自然。
方輕塵也一樣平淡從容毫無迴避之意地仔細審視了下他袒露的胸膛。還好,那些細碎的傷口,都是皮肉傷。雖然看上去血糊拉地嚇人,但是應該沒什麼大礙。
這時秦旭飛已放下了掩臉的手,方輕塵的目光在他臉上那道皮肉翻卷的傷口處略略一凝,卻也沒有沒有什麼額外的抱歉或感動的表示,只略微眯了眯眼,從容再問:“王爺一刀斬開我與太上皇,想必大家都受了勁氣震盪。之後,我是怎麼醒的?”
秦旭飛目光微微閃爍。他可沒指望方輕塵會知恩圖報,感恩戴德。
如果他敢告訴方輕塵,自己抱着他靠在樹上,把嘴湊在他耳朵,很溫柔很關心地呼喚他,一覽無餘地看盡他的脆弱,還順便聽到了他在清醒時絕對不會說的話……這位所謂大仁大義大勇大智的方大侯爺,跳起來直接恩將仇報把他給宰了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
現在他可是精筋力盡,連逃跑都沒力氣了。
“方侯暈迷不醒,體內氣機散亂不堪,我嘗試用內力替方侯撫平內息,再一直不停得呼叫,方侯就醒過來了。”
他沒有說謊,絕對沒說謊,他只是說得不夠詳細,那些可提可不提的細節,就不必說來浪費時間了。比如他呼喚方輕塵時,彼此臉部的距離,再比如他最開始試圖喚醒他時,所採取的坐姿……沒意義,都是沒意義。
方輕塵定定看着秦旭飛。
嗯,這個人在戰場之外,基本上是個老實厚道的好人。不過,老實並不代表不會說謊。他已經發現自己的袖子上有不少血,背後的衣服也感覺有些黏膩,不用看,血也不少。自己身上找不出什麼皮肉傷,這血只能是從秦旭飛身上沾來了。
在什麼情況下,什麼姿勢下,秦旭飛的血纔會大片大片地沾在他的衣服上?
當然,他暈倒了,秦旭飛跑過來,又扶又查又救助是應該的,只是……
看着方輕塵眼神定定望着自己,目中光華閃爍,神色似在思索,秦旭飛就覺得額上冒汗,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方輕塵忽然收了目光,道:“你的傷雖然不礙事,也要上藥止血才行。我們去看看太上皇吧。藥房就在寢宮旁邊。”